舅舅今天就要身回去了。
從敘府到天城, 程輾轉，除了車船，中間經過的很多交通落後閉塞之地, 現在是只能靠僱傭最原始的畜力牽引的馬車騾車來路。舅舅年過半百的，這麼急匆匆地趕來，沒待幾天就要回去，目的就是為了看一自己在這邊的情況, 蘇雪至心裡有點感，生平第一次, 有了一種自己在世界上再是孑然一身而是有了家的歸屬之感。現在他要走了, 雖然再三地吩咐, 說她校裡事忙，讓用去送, 蘇雪至是早早地趕到了飯店，和表哥一道替舅舅送。
知道他省, 有錢也舍得花在自己的身上，來的時候, 火車票買的是座位，硬生生連著坐了幾天幾夜。這回要走了，表兄妹自己做主, 替他和蘇忠他們一起買了臥鋪票, 今晚七點半發車，這樣, 上車後, 就能躺休息了。
傍晚，蘇雪至就到了飯店，預備送舅舅去火車站。
就要走了, 葉汝川對外甥自然少了一番叮囑，又問她寒假要要回去。
期末一放假，蘇雪至就要隨校長去京師參加萬國醫大會，加上這裡到敘府，路程實在是遠，以現在的交通，一趟來回路上就要好久，就把情況解釋了，說年底實在沒時間，沒回去的打算。
葉汝川嘆氣，感到很是遺憾，也知道她時間夠，只能這樣了，又叮囑她一個在這裡務必心身體，照顧好自己。
等在一旁的葉賢齊插了一句：“我是嗎？我留來陪雪至，她怎麼算是一個？”
葉汝川呸了一聲：“你也算個！給我滾遠點！看見你就來氣！”
蘇忠見父又起口角，忙上來說：“舅老爺，時辰也差多了，再出發，心趕上火車。”
葉汝川狠狠瞪了兒一眼，這才作罷。
蘇忠帶著隨和葉賢齊一道，搬李去，叫東洋車。
蘇雪至和舅舅在後面，遞上禦寒的帽和衣服，幫他穿戴完畢，也走了去。
今天恰是西聖誕節，晚上，飯店面一層的大堂裡，好似要舉一個公使館的慶祝酒會。
他們去的時候，酒會也快開始了，飯店裡，全城名流彙集，正大門外鋪出去一條紅毯，附近聲鼎沸。
為免擁擠，一家就沒走鋪了紅毯的正大門，而是從飯店為了今夜特意開的一扇少的側門走了出去。
葉賢齊叫父親和表妹在門口稍等，自己跑去叫東洋車。
等待的功夫，葉汝川遲疑了，對外甥低聲道：“雪至，舅舅要回去了，你娘那邊，你就沒有什麼話要捎帶一句的？”
蘇雪至的腦海裡便浮現出日自己離開，她立在門口目送，似想對著自己揮手，那手卻又半途落的一幕。
對這個母親，蘇雪至依然談上有什麼瞭解，論感情，甚至比上和葉汝川來得親近。
知道為什麼，蘇雪至也感到自己現在的心腸比剛來的時候好似軟了許多，就說：“勞煩舅舅，回去了幫我帶句話，讓母親她也照顧好身體。明年等我這邊空了來，我就回家。”
“順便，也幫我向紅姨問聲好。”
她又添了一句。
外甥出來小半年，業突飛猛，葉汝川感到她性情也是大變，比從隨和周到了許多，現在到她這麼說話，是興，住地點頭：“好，好，舅舅一定幫你帶話！”
蘇雪至笑著道了聲謝，這時，表哥跑了過來，說他去叫東洋車的時候，遇到了傅明城，他獲悉是自己爹要去火車站乘車，即說，開車送他們一程。
“他執意要送，已經去取車了，我就答應了。爹，雪至，你們坐汽車去也好，沒那麼冷！我和忠叔他們坐東洋車載李吧！”
蘇雪至抬眼，見一輛汽車已從飯店的停車場開了過來，停在了側門附近的馬路邊上。
傅明城從車裡來，西裝革履，應該是來參加今晚酒會的。
見他已經走了過來，停在面，蘇雪至便替舅父介紹了。
葉汝川知道傅氏的新船王，也知道他就是外甥從在省立醫校裡的老師，以沒碰過面，沒想到今晚這裡遇到了。忙說久仰大名，又感謝他以對自己外甥的關照。
傅明城笑道：“我兩天就說葉伯父到了天城，有意來拜訪，考慮到伯父程可能匆忙，加上素昧平生，怕伯父覺得唐突，故未敢冒昧。沒想到這麼巧，今晚這裡遇到了。伯父要走，我自然是要送一程的。伯父您請上車，我送你們去車站吧。”
大名鼎鼎的傅氏新船王，這裡偶遇，竟也會對自己這麼抬舉。
葉汝川驚訝，忙客氣了一番，推辭。
“伯父必見外，小事一樁。”
葉汝川就看了眼外甥。
蘇雪至望去。
傅家司機已從知客氣為何物的表哥手上接過了舅父的幾件隨身小李，放在了車上。
“蘇雪至，你必顧慮，送一伯父，於我只是舉手之勞。天冷路滑，伯父年長，乘汽車便些。”傅明城對蘇雪至說道。
蘇雪至遲疑了，又見自己的那個表哥已把小件李都放車裡了，朝這邊招手，總能再叫拿出來。
蘇雪至就和舅父說了一聲，點了點頭，再向傅明城道謝。
傅明城道了句妨，叫司機來，說自己開車送。
舅舅過意去。傅明城笑著解釋：“今晚的酒會，其實沒什麼事，過是洋過節，大家來湊趣，場面交際而已。是我送伯父吧，聊表心意。”
葉汝川他這麼說，只好作罷，再次道謝。
傅明城親手關好車門，隨即上車，開了出去。
片刻後，載著賀漢渚和曹小姐的一輛汽車抵達飯店，停在了大門之外。立刻有侍者奔上來，代替停車。
飯店裡燈光耀燦。眾看見賀漢渚和曹家的十二小姐到了，紛紛望了過來。
曹小姐已脫去了禦寒的斗篷，露出身上那條美麗的紫色長裙。
兩個一到，就了矚目的焦點。
她挽住賀漢渚的一側臂膀，面帶笑容，一路頻頻和向著自己打招呼的熟點頭，在周圍數道目光的注視之，走了今晚酒會的大堂。
“賀司令，你可來了！遲到，可是要罰酒的！”
周市長正和幾個洋在談笑，看見賀漢渚到，立刻走了過來招呼，說完，讓給賀漢渚倒酒。
曹小姐笑道：“他最近遵醫囑，需戒菸戒酒。周市長，你們就要為難他了。”
周市長和邊上的相視而笑：“好，好，既然曹小姐都這麼說了，我們就是有天大的膽，晚上也敢再讓賀司令喝酒了！”
“賀司令有曹小姐的關心，今晚和曹小姐連衣裝都襯，祥瑞之紫，可謂是聯袂生輝，實在是叫我們這些眼紅！”
周圍笑聲斷。
曹小姐佯怒：“罷了！論年紀輩分，你們個個都是我的叔伯，卻好意思在這裡拿我一個晚輩侄取笑？”
眾忙告罪。一片歡聲笑語裡，英公使的夫來了，曹小姐這才得以脫身，挽住了對的胳膊，在一群太太小姐的簇擁，說說笑笑地去了。
“賀司令，恭喜你採得明珠啊！你可是全天城，，應該說，再加一個京師，全部男加起來，也沒誰有你的福氣好！怎麼樣，透露一，什麼時候能喝到你和十二小姐的喜酒？份錢，我可是老早就準備好了！”
等曹小姐走了，周市長打趣著賀漢渚。
賀漢渚笑，未應，轉頭恰見丁春山分開群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和周市長等道了句失陪，轉身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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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春山小聲說：“司令，葉老爺和蘇少爺他們乘了傅明城的車走了。”
賀漢渚眉頭微微蹙了一。
“怎麼回事？是讓你等在外頭的？”
丁春山說，他剛才一直等在飯店正大門對出去的街道對面，卻沒想到葉老爺和蘇少爺他們來的時候，沒走正門，而是從側門出來。他發現後，正要趕過去，料傅明城就在邊上，也走了過去，比自己早了一步先說上話，送走了他們，他也就便再上去搶。
“是我辦事力，請司令責罰！”
上司似乎悅，丁春山心裡感到有點忐忑。
賀漢渚頓了一，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
“算了，他送也是一樣。”
他淡淡道了句，轉身走了。
酒會正式開始，一番致辭之後，公使和夫領舞，其餘也紛紛攜著舞伴，了舞池。
賀漢渚和曹小姐自然也跳舞，二身影翩躚，毫疑問，風頭壓過今晚的主家，是整個舞池裡，最為引矚目的一對，盛讚郎才貌天生一對，又相互打，好事何時會近。
跳完了第一支舞，賀漢渚便和曹小姐再次分開，各自應酬。
衣香鬢影，你來我往，上流之，衣冠楚楚，個個面帶笑容，一雙眼裡，卻藏著能被旁知道的機鋒和欲|望。
這樣的場合，他原本得心應手，做來如同工作。
今夜知為何，賀漢渚卻是心在焉。
大概是晚飯沒吃就過來的緣故，這麼早，也有點乏的感覺。
“傅先生怎麼見來？”
忽然，他到近旁有議論傅明城。
“是啊，奇怪了！開場，我在大門口遇見過，打了招呼的。”
“剛才公使也問起過他。”
……
賀漢渚意識地看了眼大堂入口的向。
確實，傅明城一直沒見回來。
飯店距火車站遠。按理說，半個鐘頭，足夠他來回了。
今晚是傅明城第一次以新船王的身份正式出現在天城的社交場合裡。
對他而言，算重要。
所以，他是送完，又去了哪裡嗎。
和誰在一起？
應該是有什麼比這裡重要的事，他才寧可來，遲遲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