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如同馬拉松比賽似的緩緩地進行著。第二天考通史,我正躺在床上抱著那十幾本沒有插圖的枯燥無味的教材死記硬背,耗子興沖沖地來找我說他已經從老師那兒弄到考題了。我問他是怎麼弄來的。他說他是趁老師下課去廁所撒尿和抽菸的空當兒,從老師的行動硬碟裡找到的。
有了考題我們的複習壓力也一下子減輕了不少,畢竟這屬於有的放矢,不用再在十幾本書裡找可能會考的題目了。於是我們低調地把題目做了出來,然後出去打球。之所以要低調,是因為借鑑了以往的師兄師姐的經驗教訓。聽說他們當時也曾搞到過考題,但是弄得動靜挺大。結果老師更陰險,緊急炮製出一套B卷,抽冷子給他們來了個“悶宮兒”。那次考試他們最高分是62分。
我在奮鬥幾天以後,終於迎來了最後一門“專業外語”的考試。這門課聽說都是選擇題,我就算不會還有蒙的機會,所以連複習都懶得搞了,就出去逛街,和耀揚買了盒“中美”,一邊走一邊抽。
快過年了,大街上賣年畫的、賣肉的、賣菜的,東一堆兒西一撮兒,還真有點過年的味兒了。我們逛來逛去在寒冷的空氣中追尋著一點年的氣息,然後回了學校。不想看書,只等明天的考試了。
天陰沉沉的,呈現出一水兒的鐵青色。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潮溼的寒冷。這種無精打采的天氣讓我也覺得無精打采。
喬苒發來簡訊:“為什麼昨天正打著電話你就掛機了?”
我沒提電話沒電了,而是回覆她說:“我不想聽你說什麼‘還拿我當朋友’這種話。”
“你知道我當時說的什麼嗎?”
“不知道。”我覺得這時候我也有點犯拗。
“你就不會換上電池打回來?”
“那你當時說的什麼?”
“不知道!!!”喬苒給我發完這條帶著三個驚嘆號的簡訊後不再理我。我在廁所了抽了幾根煙後回到床上睡覺,第二天還要考試。我想想就感到自己很無力,連睡覺的力氣都沒有了,被子蒙在臉上能讓我覺得窒息。
第二天的考試果然簡單,我提前一個半小時交的卷。監考老師用手扶著眼鏡驚了半天。我估計他一定在想,怎麼剛發下的卷子就交上來了呢?我本以為自己的速度夠快,出了考場才發現耀揚和亦凡已經等在門口了。
“呦嗬——我說你倆也這麼快?”他們的速度讓我感到難以置信。
“嗨!A、B、C、D隨便填唄!這又不是小媳婦繡花。”亦凡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叫著。
“就是就是!”耀揚也附和著說。
“誒?耗子呢?看見他了嗎?”
“沒看見。估計還在裡面呢吧。”耀揚答應著。
“耗子!趕緊出來啦!打牌啦!三缺一呀!”亦凡突然在樓道裡大喊大叫起來。我聽見這放肆的舉動惹得考場裡還在考試的同學一陣鬨笑。
估計是耗子正在裡面忙活著怎麼把旁邊同學的答案搞到手,沒工夫理會我們。於是我們三個在樓道裡晃盪,享受那提前解放的優越感。耀揚抻出三根煙我們點了抽,引來一些貌似作風正派的女生的側目。我們無所謂,習慣了這種並不友好的注目禮,還頗紳士地還給她們一個無比甜蜜的微笑。弄得她們不好意思後,我們就更加肆無忌憚地吹著口哨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學樓。
“哎哎哎!快看!快看!美女啊!”耀揚興奮地叫道。每次在校園裡走,他總像個雷達似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美女的敏感度極高。他說他用鼻子聞都能聞出來前面的那個女孩是不是個美女。
“別**扯了!我就不信你丫這麼神!”亦凡對他不屑一顧。
“是呀,這種女的多了。你光靠背影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跟他倆調侃。根據我的經驗,背影越好看的女生,那正臉越夢幻。通常我會若無其事地走到她們前面,然後再在前面的一個路口拐彎,再拐回來,爭取和她們走個對面,看一下廬山真面目。可有一次,我判斷失誤,遇到我班裡一女生。當時我還不知道是個熟人,就迎面朝她走去,偷著打眼瞄她的時候,突然被她認出來了。人家問我:“小刀,你幹嘛去啊?怎麼又往回走?”我語塞。
“小刀,你今天回家嗎?”耀揚岔開話題看著前面美女的背影問我道。
“回唄,要不在這兒杵著幹嘛?”我彈出菸蒂,看它像飛鏢中的一樣落進前面那個女生的手提袋裡。耀揚和亦凡相視而笑。
“別急著回去呀。好不容易考完了,咱在這兒痛痛快快地玩幾天再說。”亦凡雖然跟我說著話,目光卻在那個女孩身上鎖定。
“對呀。今兒個晚上咱們去刷夜!”耀揚每次提到刷夜都興奮得像只猴子。
“也行。”我應付著耀揚,等著前面的那個女生的反應。可能是我可憐的煙頭兒掉進了那個與世隔絕的所在後在裡面窒息而死了,等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都讓我懷疑那些亂丟煙頭兒而引起火災的傳聞的真實性了。亦凡顯然也被我彈無虛發的煙頭兒吸引,恨不得追上女孩採訪一下她被扔煙頭兒後的感受了。
女孩似乎察覺出了我們的詭異行動,立住轉身,對我們質問道:“你們幹嘛總鬼鬼祟祟地跟著我?”聲音甜美但語氣強硬,有油鹽不進百毒不侵致人死地而後快的滅絕師太的感覺。不過她確實是個美女。耀揚的眼光總是這麼犀利。看來我聽說的他十步以內目測女生的三圍誤差不超過三釐米的傳聞也絕非空穴來風。
我扭頭問亦凡:“是呀!你丫想幹嘛呀?光天化日之下,你跟在人家後面,你想幹嘛?快說!”語氣裡帶著調侃的味道。
耀揚湊過來幫腔,擠眉弄眼地拍著亦凡的肩膀道:“亦凡,過分啦啊——”
亦凡會意,馬上裝出一副很正派的樣子,道:“誰跟著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女孩似乎不那麼好糊弄,瞪了一樣亦凡道:“哼!‘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說得多好聽啊。你都快踩著我的鞋了,還說沒跟著我?”
亦凡一看,果然一心只想著看這女孩的反應而忽視了間距問題,於是氣勢馬上矮下來好幾分,嬉皮笑臉地指著她的手提包道:“你的小包包被火燒了,想提醒你一下。呵呵。”
女孩提起包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被火燒得痕跡,便怒視著亦凡道:“你再跟著我,你家就要被火燒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說完一掄包,轉身就走。
亦凡看著她遠去,確定了安全以後,攤開雙手,做無奈狀,對我們說:“嘿——還挺狂!老子不稀罕!”把自己弄得跟一壯志未酬的壯士似的。
我們幾個晃晃悠悠地回了宿舍。反正這段時間也沒事兒幹,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回家過一個年年都過、年年都一樣的索然無味的年。
“年”這東西,現在的意義只是讓我覺得自己又老了一歲,又與童年的快樂走遠了一步,又與中年的彷徨和老年的寂寥走近了一步,讓自己壽命的標尺又被無情地鋸下了一截。可憐我這堂堂的“七尺男兒”被截成了“三寸金蓮”。總結一下,這一年最大的收穫是活著過了高三,參加了高考。最大的失誤是進了TX大,學了歷史。可收穫也是打了折的,參加了所謂的人生轉折的高考後發現,原來自己真的轉折了,只是又轉回到了起點。
大一的上半學期就這樣在無聊和無奈中結束了,不記得學到了什麼。一貫奉行著“學那些東西沒用”的思想的我也就從沒有因為自己的一無所得而感到羞赧和汗顏。對了,倒是學會了抽菸喝酒,學會了鬱悶寂寞,這是我從沒想到過的。其實這些也只是我無所事事的生活的附屬品罷了。
正如一句話說的:梨花開著它的梨花,我的心間落著我的雪花,孤獨是我的個性。芳菲落盡,蕭殺的秋風在身邊漫無邊際地飄蕩,像一曲悲涼的輓歌。心裡早已結了冰,裡面裹著一塊經久不化的淒涼。天空空空,被秋雨洗去了塵埃,空靈而寧靜。煙氣繚繞,我在我來不及收拾的殘夢裡,看到了自己抽泣的身影。為了誰?也許錯就錯在自己太容易受傷了。
我遊蕩在空曠的校園,信手撿起地上的一片枯葉。忽然有個想法:把它粘在床頭的牆壁上,來祭奠它倉促的生命,以免它被不久後的嚴寒凍僵。它苦苦掙扎了一生,夏天過後,它變賣了所有的翠綠。然後,秋天倏然而至,它僅留下一點觸目驚心的枯萎和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來昭示著段倉促短暫的生命歷程,來演繹它最後的落寞和淒涼。這落葉又似乎是有生命的,在枯萎的面容下裹著一個年輕的靈魂。在死之後又得以重生,而且每一次重生都是對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傷痛記憶的忘卻。枯葉是死了,卻又鮮明地活著,或在我床頭的牆壁上。但願從此它能夠逃出那“塵歸塵,土歸土”的生死輪迴的陰謀吧。千萬枚落葉中,我偏偏選中了它,不知是冥冥中的註定還是我顧影自憐的一時衝動。我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十月的朔風中瑟瑟發抖,就像不忍心看著自己的一腔熱情竟像曇花一樣匆匆綻放後,苦澀地凋零、消散,再也找不到一絲半縷的痕跡,更不要奢求挽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