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琛勉力站穩,推開霍城的手:"我沒事兒。"
他說著,甚至還給了霍城一抹淡淡苦笑,可那笑...
霍城只覺得心驚肉跳,他跟霍靖琛在一起這麼久,他亦是從不曾有任何事瞞著他,他見證過他的過去和現在,哪怕是在當日最困境的時候,他臉上也從不曾有過這樣絕望的神色。
霍城還想再說什麼,霍靖琛卻已經向病房走去:"我去看看暖心,阿城,你去,去找少夫人,別讓她出什麼意外。"
霍城有心想說:現在少夫人知道了這些被隱瞞的事,還不知道會多難過,正是需要少爺他的時候,可少爺...卻怎麼好似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反而先去陪鬱小姐...
霍城心中不解無奈,卻也只得依言行事。
鬱暖心被推回了病房,醫生的診斷,她暫時還沒有被告知,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曉,她大抵也猜到了結果不是太好。
護士來掛好了消炎藥水,就默然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霍靖琛站在那裡許久,方才緩步走到床邊。
鬱暖心此時仍舊十分的虛弱,連唇色都是灰白的一片,可她似乎精神還不錯,一雙眼眸亮的攝人,望著他的時候,甚至還帶了幾分笑意。
"靖琛,我們的孩子沒了,你是不是心裡松了一口氣?"
鬱暖心唇角一點一點抿起來,她沒有眼淚,甚至望著霍靖琛的眼神也是一片的漠然,"你不用再費盡心思瞞著沈卿卿了,你也不用再考慮以後怎麼安排這個孩子,大麻煩就這樣解決了,你開不開心?"
"你知道我並不這樣想。"
"是啊,你從來都不會有錯,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你要我時我千般好萬般好,你不想要我時,我就連活著怕都是錯吧。"
鬱暖心怔怔看著他,漆黑的眼眸裡緩緩流瀉出濃濃哀傷:"可就算如此,我依然愛你,我依然,連恨你都做不到。"
"你好好休養身體,我改天再來看你。"
霍靖琛轉過身去向外走,鬱暖心望著他的背影,卻沒有開口挽留,她看著他走到門邊時,忽然低低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信她,可我卻仍要說一句,今天的事,都與她無關,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霍靖琛似沒料到她會忽然說這樣一句,他轉過身望向她,她靜默躺在那裡,一雙眼睛卻已經閉了起來不再看他。
他沉默站在那裡足足有半分鐘,"暖心,謝謝你這樣說。"
他說完,轉身走出病房,輕輕關上了門。
鬱暖心緊閉的眼眸裡,緩緩的淌下兩行淚來。
靖琛,你永遠都不會懂,我為什麼會變成此刻這樣面目全非的樣子,你大概,也永遠不願意去懂。
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咖啡廳,臨近午夜的時候,客人卻仍是稀稀落落的不斷。
卿卿坐在靠窗的位子,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可她卻碰都沒有碰一下。
一個美麗而又憂愁的女人獨自坐在深夜的咖啡店裡,自然是招人眼球,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搭訕的男人就來了三四波。
面前白色的精緻桌布上,躺著幾朵紅豔欲滴的玫瑰,是侍應生送來的,卿卿哪裡有心思去看送的人是誰,只是兀自仍舊望著窗外。
有不甘心的公子哥兒上前來搭訕,卿卿沉默不理,那些人也覺得無趣,漸漸散去。
卻有一個,大概是覺得被拂了面子,竟是乾脆在卿卿對面坐了下來。
卿卿覺得心煩,站起來就要走,握住包包的手卻忽然被人攥住,"小姐,別這麼不給面子嘛..."
卿卿只覺得那雙手分外的讓她噁心,眼前那揮之不去的血腥畫面似有驟然襲上心頭,胃裡一陣翻滾,竟是沒忍住,低頭嘔了出來...
許是同伴的嘲笑聲刺。激了那人,也許是卿卿這般反應實在是讓他沒臉,那人竟是一巴掌了出去,卿卿哪裡躲得開,這一巴掌上去,她身子一個趔趄,差點跌在地上,那半張臉卻已經通紅腫脹起來。
火辣辣的疼痛襲來,卿卿捂住臉,她以為她會哭,可眼眶裡乾澀澀的一片,竟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她望著面前那男人,似乎是她的目光實在太異樣,太冷靜,那人有些微愣,嘴裡罵了一句:"真晦氣,竟是遇到個神經病..."
話音未落,那人忽然以一個狼狽的姿勢摔了出去,而下一刻,一隻腳卻已經狠狠踩在他的臉上:"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碰的人是誰!"
霍靖琛一雙眼眸血紅,臉上的神色狠辣而又充斥著濃濃的戾氣,他重重踹那人幾腳,卻仍不覺得解氣,彎腰攥住他衣領將他整個人幾乎都提起來,又是一拳擊在他鼻樑上,那人痛的一聲慘叫,鼻血飛濺,落在他淺灰色襯衣上,卻讓他眸中的戾氣更甚。
"少爺,別髒了您的手..."
霍城有心上前,霍靖琛卻並不停手:"誰都別攔我,我要親手打死這個混蛋!"
餐廳經理和侍應生圍在一邊急的滿頭大汗,圍觀裡有人要報警,霍城眼見得霍靖琛這一次大概是不願息事寧人,乾脆警告的看一眼那人,厲聲說道:"這是霍家的私事,誰都別給我插手!"
又看向經理:"所有損失我們霍家會承擔,還請您現在清清場子,別妨礙了我們少爺!"
那經理聽了他這保證的話,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霍家...有霍家擔著,就是打死了人,他們也不怕!
眾人被驅散出去,卿卿捂住臉的手放下去,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霍靖琛一眼,只是低頭沉默的跟著眾人走了出去。
夜已深,夜色卻有了點點微涼。
車子在附近的停車場,她折身回去預備取車子,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聲音:"卿卿。"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卻又緩步上前。
沒有聲音再傳來,可腳步聲卻沒有斷,卿卿不理會,徑自取了車子,繳了停車費之後,緩緩的匯入車流中去。
她往前行了一段,後視鏡裡看去,卻不見了他的身影。
她心裡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坐在這裡的幾個小時,她已經完全想通了,也想明白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說起來,她若是離婚,其實倒比尋常人簡單的多,他們名下沒有任何的共同財產,她結婚時簡直就是一個人輕輕鬆鬆進了門,現在要離婚,走的也方便。
爸媽那邊大概也是瞞不住的,豪門哪裡又有什麼秘密,怕是這邊他們剛簽字,那邊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不如她自己去和爸媽說清楚。
那就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只除了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她想了一個晚上,卻只是認清了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不管孩子的爸爸如何,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殺死自己的孩子,他就算是身上流著霍靖琛的血,可卻還有一半是她沈卿卿的血。
那不但是他的孩子,也是她沈卿卿的骨肉,她失去了一個寶寶,卻是再也不能失去第二個。
只是,若他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大概這婚,要想離掉,就沒有這樣簡單了,更何況爺爺若知道了...
為今之計,大概也只能瞞住他孩子的存在,幸而現在孩子尚小不顯懷,怎麼也能瞞得住這段時日吧。
心下主意一定,她倒是安穩了下來。
包裡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號碼,是霍城的。
她並沒有猶疑,接起來:"你告訴他,我沒事,一切,回去再談吧。"
她掛了電話,心口有短暫的凝滯,似乎是突然降了車速,後面的車子在拼命的按喇叭,卿卿慌忙穩了穩心神,加快了車速。
霍靖琛望著她漸漸加快的車速,眼眸卻是夜色一樣的深濃平靜。
手指的關節處疼的厲害,他卻渾然不覺,這一次,他知道,再也沒有留她的理由了。
暖心以如此決絕的手段揭開三個人之間岌岌可危的平靜,他知道,卿卿這樣的性子,外表柔弱,內裡實則倔強無比,她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輕易回頭。
他也不再有留她的資格,更何況...
霍靖琛緩緩的閉了眼睛,暖心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她的一生,與他就此牽絆,再也沒有辦法剝離開來,他明知道她的意圖,卻也只能按照她編纂的劇本一步一步走下去。
卿卿,卿卿...
他在心裡念著她的名字,念這兩個字的時候,舌尖抵在齒間,是柔軟而又繾綣的發聲,他喚過她的名字無數遍,各種滋味纏繞心頭,卻只有這一次,留下的皆是酸澀和苦楚。
她回的依然是平陽老宅,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
霍靖琛的車子剛停穩,就有傭人上前來說:"少夫人在園子裡聽松亭等您。"
夜色裡的霍家老宅,安謐卻又透出神秘古樸的氣息,聽松亭在他們住的那一處院子的最高處,四周怪石嶙峋,松柏掩映,沿石階往上走幾十步,水聲潺潺圍繞之中,聽松亭就近在眼前了。
他看到她安靜坐在那裡,薄薄的衣衫被夜風吹的微微鼓動,一頭長髮凌亂了些許,髮絲在夜風裡舞動,月光下,她的側臉彷彿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月華,模糊不清,卻又美的動人,他凝著她的身影,久久不能上前一步。
彷彿多停留一分鐘,就是多相守一分鐘。
其實,他寧願她哭,她鬧,她失控的來質問,那樣他或許心裡還能好受一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