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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海雲閣

即便萬軻靈覺修為進步神速,又怎奈那名喚成陽的少年之修為著實深不可測,終是力竭而敗。聽他話中之意,自己與那長生一脈竟也有些許瓜葛……

閒言少敘,書接上回。

“又是長生門?”

劍一面色一沉,沉吟道:“玉公子著實沒聽過,不久以前,倒是與我兒剛剛見過一個自稱是那長生一脈的老者……一身五眼六通的本事,端的玄奧詭譎!”

“哦……前輩說的許是五眼六通的司徒先生。”

成陽幽幽道:“那老人家雖是拜入魔道多年,但只是行事古怪也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倒是這玉公子……嗨,不提也罷!”

劍一則是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若是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又何以在那鳳鳴山下種以百萬毒鳥欽原殘害蒼生?”

“百萬毒鳥?慘害蒼生?”

成陽兀自一怔,轉復擺了擺手,朗聲笑道:“那自不會是他做的,若是他承認掉,只是不想你去見那玉公子白白送死罷了。”

劍一聞言微微皺眉,旋即扯著嘴角嘲弄道:“說來說去卻都似是在幫著那長生門開脫,想必你與那長生門的淵源自是不淺呢!”

那少年苦笑一聲,“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要說起淵源……倒是真如前輩所言,當真不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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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男人已是將手摸到劍柄之上,沉聲道:“長生門究竟和你是什麼關係!”

“仇人關係……”

說話間,成陽的面色竟是一改往常,全然不理那漢子的一股沖天氣焰,自顧負起雙手轉過身去,幽幽道:“我自小便在天海雲閣出生,若是天海雲閣前輩沒聽說過也並不奇怪……其實像我們這群與世相隔的外族,雖說手上並無些許本領,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謂名利,生得倒也灑脫……”

但聽得“天海雲閣”四字,劍一卻是大笑起來,朗聲道:“天盡頭,海之南?天海雲閣那是個活脫脫的世外桃源人間仙境。我剛剛叛出師門之時曾去過那一次,連你們一族的鎮寨之寶碧雲珠我都見過哩!那時的寨主是與我有過八拜之交的兄弟卻是喚作成……”

話行至此,這漢子不禁恍然大悟地大拍其頭:“哎呀!莫非你是嶽兄的公子?”

那少年別過頭來,吃力地扯弄了一下嘴角,微微頷首。

劍一又復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嶽兄近來可好?”

成陽幽幽道:“家父已過世多年,不知天上幾何……”

“死了?”

劍一但聽此言,頓覺五雷轟頂渾身大震。雙拳已是握得青筋爆現,“數年前嶽兄就已練成了駐顏返老之上乘法門……他死了?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卻見成陽仍是面若死灰,叫人摸不透半分心思。

只聞他呼吸平淡,又復幽幽道:“想來已是十餘年前之事了吧……那日我與寨中同年鬥蟹,我那蟹子體小身輕,未過幾個來回便被人家卸去了兩條蟹腿。我自是不服,回到家裡便粘著爹爹陪我下海摸蟹,怎奈當日趨近年關,寨中瑣事繁忙。爹爹一早便依我同去,可日上三竿了,爹爹仍是沒有忙完。我便負氣,一個人去了海邊……當日已是過了十月,海邊哪裡又有那麼多蟹子可尋?在那海邊我一邊尋蟹一邊撿些個海味解饞,直玩到金烏西垂才想起回家。可在回家的路上,卻遇這些個外人——約摸二十幾個,簇擁著一個膚白如玉的娃娃。聽那來人的說辭,這娃娃似乎是叫玉公子。那日與其擦身而過,那玉公子竟還回頭看了我一眼。我這二十幾年光景,從未見過如此亮得怕人的一對眸子,恍似可以直接看透人的魂魄一般!是以……與其目光相接的一刻,我便奪路逃回了寨子……”

劍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嶽兄是被那個叫玉公子的小娃娃殺的?”

成陽搖搖頭也不理他,繼續道:“誰料我慌亂地跑到寨門口,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竟是直衝腦頂——我一寨上下,區區一個下午光景,竟是被人滿門抄斬,一!個!不!剩!”

說到這裡,這少年的聲線不知是因著悲憤還是恐懼已是顫抖起來,只待其重新整了整呼吸,又復淡淡道:“早先便聽我爹爹講過,當世奪天工之物有三:伏羲鼎,天香玉,碧雲珠。這碧雲珠雖說位列其間之末,而當世之下,卻僅剩我們天海雲閣這一枚。窺其法門者自會如神仙一般,雖不能長生,卻可續命延壽,如此神物自然不可能交到好殺之輩手中。您既是家父八拜之交的兄弟,想必也是聽說過此事……”

“我只想知道是誰殺了嶽兄,什麼珠子不珠子,長壽不長壽,那些幹我屁事!我且問你,莫不然又是長生門那群鳥廝做的好事?”

劍一此時卻已是睚眥具裂渾身發抖,指甲早已嵌入肉裡,熱血沿著指縫滴在地上卻也是渾然不知。他一生仗劍衛道,失恩師,喪兄長,本就沒得幾個真心摯友,可那成嶽當年卻不問他來歷過去,視他如親兄弟一般。此刻聽得朋友枉死他卻早已是無淚可流了,一雙怒目竟是已經流出血來。

此間心中所繫無他,只一味想著問清殺手替兄弟報仇。

“哦!”

成陽此刻卻依舊表情淡漠,好似講的盡是些別人身上發生的故事一般,接著黯然道:“想我當日得見我一寨上下的慘景,竟是哭都哭不出來。自顧奔行到家門附近,竟是看到爹爹……爹爹遍體刀傷地躺在血泊裡,胸前還兀自被人掏了個大洞。那熱血已涼,我從未想過,與爹爹陰陽兩隔之日竟是賭氣離家,未曾與他有過半分好言好語!我……當日得見即便爹爹慘死他人之手,一雙拳頭卻是握得死死的,只待拼盡全力將家父的手掌掰開,那裡面握著的,赫然竟是我脈鎮寨之寶——碧雲珠!想必,我一脈上下……皆是因著這個珠子,而遭此橫禍!”

“隨後呢?”這大漢此時已然氣喘如牛,沉聲道:“那群鳥廝可曾回來找你麻煩?”

“我當日抬首便又是撞到了那雙駭人的眸子……”成陽同是喘著粗氣,滿目怨毒,冷聲道:“我這輩子都忘不掉那雙眸子,這輩子都會記得,是他長生門……屠盡我上下一百八十口性命!”

這漢子當即一個箭步衝到成陽身側,一把攬住這少年雙肩,關切道:“那你怎樣?他們當日……”

“他們當日自是奈我不得……”這少年輕輕地掙開了劍一的雙手,旋即走向一旁又復淡淡道:“我未容那鳥廝開口,情急之下便將那碧雲珠吞進了肚子裡。”

“他們未曾傷你?”

成陽聞言又復搖了搖頭:“那鳥廝告訴我他叫方傑,告訴我若想為父報仇,自可隨時去長生門尋他!”

漢子急道:“方傑便是玉公子?”

“方傑便是玉公子!”成陽自顧點了點頭,一雙眸子已然蕭殺一片,“他告訴我,倘若身負天選脈,十五年後與他一戰尚可,否則……上山之日,便是我交出碧雲珠之時。”

漢子皺眉道:“莫非……你也自擁天選脈?”

“我嗎?我又怎會生得那般好運……”成陽扯了扯嘴角,轉瞬卻是面色一沉,咬牙道,“何須天道垂憐?我自是要那方傑給我一寨上下一百八十條人命一個說法!”

劍一雖是心中憤恨難平卻也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之輩,黃口孩童時便單可憑一己之力手刃一個駐顏返老的修道上人。僅憑這一點,那個叫玉公子的人若非止步不前,憑藉其修為日益精進,禍亂整個江湖自是不在話下。十五年前那玉公子的修為幾何仍舊是個迷,再論如今……

“陽兒我問你,那司徒老頭若是和他相比如何?”

突然聽到劍一這麼喚自己的名字成陽也不禁一愣,不過隨即便恢復那一臉淡然淺笑,幽幽道:“他們二人完全沒有可比性,那老人雖說深不可測不知練成幾眼幾通,可這個玉公子單憑功夫身手,即便不用真氣法門已可誅殺你我這類修道之人。那司徒先生……若是與他比鬥起來自然免不了和你我二人這般下場。”

只見此番天高雲淡,朗日當頭。這漢子終是嘆了口氣,又復痛飲了一大口烈酒:“天日昭昭,怎奈與我這等凡夫俗子全無關係……”

漢子口中念著,轉而看向一臉微笑的成陽,柔聲道:“哀莫大於心死,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成陽神情一滯,淡淡道:“沿街討食,偷雞摸狗,坑蒙拐騙。要報仇,我自當要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剩下的自當是苦練本領咯……我初以為即便沒有什麼狗屁天選脈相佐,終有一天也自會替族人報仇。無奈本領練得越透徹卻是越絕望,以方傑那廝怪物一般的天賦,報那全寨之仇,於我來說這輩子似乎都只能是個夢想了。”

劍一恨聲道:“總會有辦法的,浩蕩天地難不成會沒個王法?”

成陽略一苦笑:“自是有的,長生門便是王法了……這天地弱肉強食便是從未變過的王法。一個玉公子便已是這樣,前輩又可曾想過長生門主又會是何等存在?”

劍一聽著成陽的話又自顧拿出裂痕,幽幽道:“嶽兄之族慘遭如此變故,小兒受到何等苦難我卻是絲毫不知,劍一慚愧。陽兒,你卻只管好好練功。我在,便是拼了性命也不會叫你有事!你那一寨上下的公道,灑家定會幫你討要回來!”

成陽苦笑道:“我只求前輩莫再叫我陽兒了,這樣喚我的只有我爹孃,也只能是我爹孃。前輩心意成陽明白,不過此事,前輩還是莫要插手的好……”

劍一聽得成陽這麼一說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澀聲道:“你是怕牽連我們?陽……成陽?”

成陽哦了一聲搖了搖頭,“前輩怎麼想都好,此間事關重大,決計不只區區一個長生門那麼簡單……小生自是已經有了打算,無需前輩關心。”

這漢子卻復眼睛一亮:“哦?可否說來聽聽?”

“不能。”

成陽冷聲道:“成陽自知您與家父私交甚好,不過這畢竟是我天海雲閣的家事。何況小生對此事也是沒得半分把握。這段時間我與師兄二人必會好好練功的,您只管安心養傷,其他的事,莫要再管了!”

看不出表情,劍一這般人物竟也是看不透成陽的表情。只覺得他說的話,做的事毫無半分可疑,卻又好像盡是可疑之處。一過這十餘載,在這少年身上都經歷過什麼,一步走錯,天國森羅。只願天憫世人,莫要叫這可憐的孩兒走上邪路啊!

劍一自忖的時候成陽已是走遠了,步履輕盈氣定神閒,哪裡又尋得到半分滅族之恨的蕭殺之氣?只待這漢子兀自仰天又自酌了一口烈酒,呷聲道:“嶽兄啊嶽兄,你的娃娃……劍一唯有盡我之力了罷!”

正可謂:

亂濤擊石白骨哀,碧雲化血青絲白。

唯笑長生閒言裡,一道一魔一自在。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