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夢如令最新章節列表 > 第四章:劍蕩六合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四章:劍蕩六合

鳳鳴山南盡支脈,兩抔新土,一處孤墳。

十四年前的那場變故對萬軻而言自然是場災難。然而縱古至今,人則必有一死,浩蕩天地,渺渺生靈是死或生皆似塵埃一般,又何需值得掛懷?

亙古悠悠,處處青山之下,可不處處荒骨?山河不老人易老,此間這山林草長鶯飛,遍野一片生機,草香撲鼻,草甸蔥蘢各色野花星星點點爭奇鬥豔——人事無常,天地無恙。

“孃親,孩兒不孝……”

十四年間,萬軻因著正道追殺追隨劍一日夜奔逃,哪曾故地重遊,為其生母之墳填上一抔新土?

昔日生母為了萬軻獨活不惜以身殉鳥,整整七年寒暑有母為伴何等快活?每每念及往事,孃親之言音猶在耳,怎不叫人悲痛莫名?

此間這少年郎豹首低垂雙膝而跪,但見他雙肩微顫,牙關咬得嘞嘞作響,一雙拳頭已是捏得鐵青,深深陷在土裡。

“想哭便哭出來——我大好兒郎何必矯情世俗?當哭便哭,當笑則笑!”

說話間,劍一則乾脆找了塊巨石長身躺下,似是再也無心看他。此間嘴裡叼著一根野草,一手拎著酒葫蘆,單臂做枕自望青天。

萬軻給孃親墳上又添了一捧新土,柔聲道:“孃親放心,義父待我視如己出,是您在天有靈,也是軻兒之福。軻兒也已決心修道……孃親莫要怪罪孩兒,若非萬不得已,軻兒是不會用此法門與人爭鬥的。義父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十四年來養我育我,我不想叫義父失望。娘——軻兒……想您……”

萬軻說到這裡終是難掩心中悲痛,失聲痛哭。

“你瞧我……一遇著娘,軻兒……軻兒又是哭起了沒完……這麼大人了,好不知羞……”說話間,這少年郎乾脆將頭倚在生母的孤墳之上,微微闔上雙眼,好似真的躺在母親懷裡一般,“娘……軻兒往後定會常來這裡陪您……”未過多久竟是睡了,眼角餘淚未幹。

劍一回過頭來看了看少年,繼而苦笑著搖起頭來,“十四年了,這娃娃思母之心甚濃,若真個學道論劍,將來如遇此障也必將是個阻礙。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真個為了長生得道斷情絕義,就算是不死不滅,寂寥一人獨活個千年萬年還不如一死了之,又要那長生作甚!”

說話間之間,浩蕩晴天片片浮雲悄然掠過。

天上人間白雲蒼狗世事難料,這漢子也不禁黯然,幽幽道:“殷師兄,你那劍道我今時也略有小成,可距你口中的大道卻好似反倒越走越遠……得道、得道……究竟何為道?”

念及痛處,劍一不禁長嘆一聲又痛飲了一口烈酒:“庸庸數十載,伴我陪我的也只有這一柄劍,和這一壺酒……道?可笑,可笑啊!”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這漢子乾笑了幾聲又驟然安靜下來,眼望浩蕩晴天,未幾竟是痴了。這蒼翠林間就只剩下蟲鳴鳥叫,一個睡熟了的年輕人,和一個時不時飲口烈酒望天出神的中年人。

劍一也不知躺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已化作林中一景,是草木,是蟲鳴,是微風,是自然……此番大自在心境下,這漢子只覺遍體溫熱真氣流轉好不快活!

倏忽間,這虯髯大漢竟是突地直起身子,側頭傾耳一臉戒備,旋即終是展顏微笑道:“軻兒醒來,有老朋友來看我們了。”

萬軻悚然,一個猛子從地上驚起,顫聲道:“又是些個陰魂不散的正道中人?”

“呸!信口胡謅,你細細聽來。”

只見劍一已是又復長身躺在石上一臉輕鬆,不禁又是微微皺眉。側耳細辨,只覺得隱有翅膀鼓動之聲,由遠及近。

“不過是些小鳥,義父你……”說話間,那萬軻神色一凜,“欽原?義父你莫不是說……來者是欽原毒鳥?”

劍一隻是唇邊含笑也不答話,幾個瞬息過後樹影中乍現十數只怪鳥,鴛鴦大小,尾有蟄針,這不是欽原又當是什麼!

萬軻冷哼一聲,已是目露兇光,恨聲道:“兇殘畜生,殺我生母害我骨肉離散,我不尋你,你倒來自尋死路了!”

劍一仍是一臉淡然地長身躺在巨石之上,幽幽道:“如今這些個無知畜生皆數交予你來處置,我年歲大了,懶得動手。你就用我教你的那些個御劍法訣打殺它們,不過欽原毒鳥周身劇毒沾之腐骨,千萬小心。”

“孩兒明白!”

這些毒鳥畜生哪管你是修仙修佛?本性貪婪嗜血,見到生靈怪叫一聲,盡數瘋狂湧來。不過說來也怪,這群欽原好似只能看見萬軻一人般。而對那邊的劍一,恍若只看到一塊石頭,絲毫沒有要去攻擊他的意思。

萬軻信手撿起一枚樹枝作劍,右手一抖,樹枝忽的被一層藍光包裹,兇光四射。少年也再不廢話,定了定心神,提劍便刺。群鳥殺人無數,其間自有些個負隅頑抗之輩,但見這少年不退反進,當即長鳴一聲扶搖直上。見那萬軻一劍落空,轉瞬雙翼一攏直若離弦之箭俯衝下來,似是要藉著這少年新力未生之際,以及結果了他。而那萬軻此番卻是揚起了嘴角,倏忽間,那節樹枝寒光乍現,“這一劍,替我孃親還給你們!”話罷,抬手便是一劍斬下。

那一刺,竟是虛招!

這一劍霸道剛猛,任是群鳥如何靈動,此番又怎能這翻回頭?但聽得“噗噗噗”幾聲悶響,這簡簡單單地一記橫斬竟瞬間結果了四五只欽原惡鳥。

畜生雖然嗜血可先天靈覺已開,眼見同類被這一劍斬死,哪裡還有心戀戰?其餘欽原當即想也不想,轉身便跑。

“殺我孃親,此番又要去哪害人?”

萬軻此時舉劍過頂雙眼赤紅恍若殺神降世,高喝一聲乾脆又復一劍斬下。但見驟起狂風,漫天飛葉竟也在此時凝成一把巨劍順勢劈下。隨後萬籟俱靜,樹枝與那幾隻欽原具是化做湮粉,哪裡還尋得著蹤跡?

“好!斬得好!天劍一重被你用至如此也實屬不易,好娃子!”

在觀那少年郎搖晃著身形別過頭來,如釋重負地展顏一笑隨後忽然眉頭一鎖“噗”地吐出一大口濁血。

“劍邪入魂?”劍一瞳仁驟縮,當即翻身下石,口中大喝道:“抱元守一,穩住心神!”

話音未落漢子已是出現在萬軻身後,運掌如風一掌擊在那萬軻背部。但見兩人臉上具是泛起一陣紅光,劍一面色凝重眉心一道寒光隱隱凝成一把小劍摸樣,只見小劍光澤愈加凝實萬軻的神色就愈加痛苦,終於萬軻大吼一聲仰天吐出一道烏黑血箭這才消了剛剛的一臉煞氣。

此時萬軻已是面無血色,只顧大口喘著粗氣,奇怪道:“義父,剛剛……”

劍一也是如釋重負般地長嘆一聲,責備道:“我若遲些你便入魔了!你怎個如此不小心。”

“入魔?”萬軻兀自一怔,“義父,軻兒只當是為母報仇,一時間只覺得殺心大起,恍若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氣……剛剛多謝義父出手相救。”

“我只當你是練成了天劍一,哪想你是走火入魔!”劍一當即擺了擺手,苦笑兩聲,“下次切莫妄動心火,也莫要勉強,長此以往被心魔反噬,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了!”

少年郎搔了搔後頸,赧然一笑,“多謝義父教誨,不過剛剛義父說什麼天劍一重?您的意思是,我築基的根本便是這天劍法決?”

劍一笑罵道:“不然你這猢猻當是什麼?沖天峰的那班……那班庸人只一味蠻練那九天傲世決,哪知這天外有天,樓外有樓?那套修真法訣確是玄妙無比,可是入門極難。九天傲世,傲世九決。單單是第一決,義父就練了二十年有餘,威力收穫卻不及這天劍一的一半。傲世九決如若練至大成自可傲視群雄,可要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還需練至第五決……所以雖說沖天峰門徒眾多,可一般具是被攔在三決之外的門外之漢,達至大成的也不過區區十數人罷了。”

萬軻倒是撇了撇嘴,“未成想這修真之道這麼難走,我修了十五年卻連天劍一都未曾攻破,若論其那沖天峰的傲世九訣……”

“你懂什麼!”說話間這漢子抬手便是一巴掌招呼上去,“我這天劍法訣也未曾全部傳授於你,只當是撿些強身健體,吐納呼吸之法與你築基所用。你不懂暗合天裡自然,不懂收放先天之氣又怎可跳修到天劍二重?殷師兄當年傳我這天劍劍訣也只有三決,十五年練至如此已是不易,你還想怎樣!”

聽到這裡萬軻總算是松了眉頭,揉著後腦笑問道:“義父如今又是怎樣的修為了?”

劍一聽言朗聲大笑,“好你個小鬼頭,莫不是還想探我老底?當年殷師兄傳我的劍訣尚未完成,可早在三十年前我便已把後半決補齊,論及修為……你這黃嘴娃娃還差得遠哩”

想來也對,這一過數年,劍一似乎真的從未老過。萬軻忖到這裡,不禁縮縮脖子,紅著臉陪笑道:“軻兒隨便說說,義父你也莫要當真,莫要當真……”

漢子這邊擺了擺手,若有所思地盯著密林深處許久,終是沉吟道:“想這欽原斬殺不盡必是巢穴在此,放任不理終會殃及凡人百姓。鳳鳴山即是不管,那我們管。走,燒了這群毒鳥的窩!”

萬軻這麼一聽,頓時雙眼冒起光來,“義父說的對極,這麼做也算為鳳鳴山的百姓除去一害,我們這就走。”

樹大林深遮天蔽日, 鴟鴞低鳴猿啼不住。

這深山老林,當真一片鬼氣森森。

二人只覺叢林越走越深似乎沒個盡頭,陽光也愈發不及。林間盡是**之氣,不時便傳來鳥獸怪叫。劍一見識廣博倒也不覺驚奇,只是萬軻生平第一次入這深山老林,也不免脊背發寒,偶然怪聲乍出便被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劍一自顧走在前面,也不理他,自道:“未想這山林如此陰冷,九曲盤繞。定會有些個妖物為患,軻兒小心,莫被這林中景象迷去了心智。”

萬軻暗自點頭稱是,卻見不遠處一汪青碧死水,臭氣熏天。這林中的**之氣,多半便是由此傳來。

心念所及,萬軻當即手指死水高聲道:“義父您看!”

“灑家不是瞎子!”

這汪死水劍一自是當早已察覺,一隻手指掩住嘴唇示意萬軻屏氣凝神,而另一手已是按在了魔劍之上。

但見這漢子緊盯著面前那一汪暗綠色的死水,沉聲道:“這汪死水甚是詭異,軻兒切莫妄動,你我身上皆帶著生靈之氣,想來也在這林間逛了許久,若是有妖物它自會尋食而出。”

話音未落,剎時間死水直若沸騰一般,大顆水泡夾雜泥漿“咕嚕咕嚕”地向上翻滾四濺,還銜帶著難聞惡臭。眨眼功夫,數以千計的毒鳥欽原便怪叫著由死水中飛出,浩蕩之勢,遮天蔽日。

“不好!照顧好自己!”

如是突如其來的惡鳥惡景,劍一始料未及,只得匆匆地交代一句,便提劍殺入毒鳥叢中。此間惡臭熏天,萬軻哪還聽得下劍一說的是什麼,直憋得面色青紫胡亂地點了點頭,只覺胸口像是壓了塊石頭,自顧趴在一旁乾嘔起來。

另一邊廂,那漢子信手拔出裂痕,劍指千記毒鳥,笑罵道:“好些個無知畜生,仰仗一身毒血禍害百姓,今那鳳鳴山不除你,我也不會再叫你殘活於世!”

群鳥一聲悲鳴,似是預感自己命不久矣一般,哪還有了以往的煞氣?當即具是四散飛逃,再無戀戰之心。

劍一自道:“自知闖了大禍,還欲逃至何處?天劍十!”

說來也怪,漢子話音剛落,萬軻竟突然覺得渾身一輕。

轉頭向劍一看去,只見這漢子劍指蒼穹遍體豪光大現瞬間照亮了整片密林,萬道強光刺得人不敢直視。劍光匹練,此番萬軻已是背過身去也只覺得遍體灼熱難當,有如烈火焚身。未容萬軻再做反應,但聽得“錚”的一聲巨響,有如山崩當頭九天雷動,真得萬軻耳鼓一陣轟鳴。那萬丈豪光以劍一足下為心向四周急速炸開,好似水波漣漪,瞬間便已漲滿整片叢林,鳥兒非得再快,又怎能快得過光?

言多冗雜,而當此景真發生也不過幾個喘息之間。豪光曇花一現,散盡之時叢林又似重歸永夜,樹還是那樹,水還是那水,若不是那漫天毒鳥具是消失的無影無蹤,誰還敢確定剛才那浩蕩天威般的一劍不是幻覺?

萬軻當即倒抽了口冷氣,自忖道,“自己自是以為十五年前義父大破司空山的那一劍已是用盡全力,未成想剛剛那一劍如此恐怖……若是這一劍斬在人的身上又會如何?義父半年以前若是用這天劍十的修為來抗衡那老兒也未嘗會敗。他寧可自己身受重傷也絕不動用這天劍功夫,這又是何必?”

劍一但見禍患已除,嘆口氣終是搖了搖頭,信手將那魔劍收入腰間,轉過身來微笑道:“走吧……”

話音剛落卻聽得林間竟也傳來一聲嘆息,影影綽綽中緩緩行來一物,似羊非羊,似豬非豬,此刻羊頭面露苦色,竟是能開口人言,對著劍一譏諷道:“單單一劍便損毀上千性命,好本領啊!這下你可滿意了?上仙?”

劍一觸電般地回過頭,看向那怪物轉而面色一沉,皺眉道:“媼?(*注1)”。

正可謂:

一十四載凡間路,凡塵處,人事無常,莫為正邪苦。

二十一年春秋客,凌霄闊,天地無恙,誰論仙與魔?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1:媼,似羊非羊,似豬非豬。於地下食死人腦,能人言。以柏枝插其頭方可殺之。《山海經·西次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