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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血獄森羅

但見當空幾道寒芒一掠即過,萬軻一行,已然踏入塞北牧場之上。

刺鼻的焦糊氣息充斥鼻腔,漫天煙塵滾滾,遍野乾屍紅草,只怕這牧場之上,已是難覓活人了。

一腔濁血潑在碧草之上,難免徒現點漆之色,這倒無礙。只是,一望遍野陳屍,竟只有少數軀體焦黑瑟縮在地。多半屍首活脫脫地縮小一倍不止,形容乾癟,好似被人一下子騰幹了血液——這群人,不是被燒死的?

“額吉……我的額吉……”

故國重遊,此間的阿木卻是成了個呆子,他彷彿望不見滿眼同鄉的乾屍,就此瞪著雙銅鈴一般大小的眼睛,呆呆傻傻地釘在原處。早先還無比鮮活的舊日同鄉,現如今皆成了一對對毫無魂靈的爛肉,想我塞北一方的牧民,祖祖輩輩朝作暮歇,只求一生平安康健,從未有心禍害他人片餘疆土。

他們何錯之有?

莫非當真是我錯了?莫非當日龍城之下,我說的盡數是些個沒用的屁話?莫非中土那群生民,當真救不得嗎?

是我連累了塞北,連累了同鄉,該死的不是他們

是我!

心思念及,這九尺漢子一把抽出箭壺當中的翎羽,手腕一翻,將那寸芒對準自己的喉嚨作勢便要猛 插下去。

“你瘋什麼!”

話音一落,阿木手中的箭矢登時脫手而出,帶著破空尖嘯,釘入不遠之處的一株古樹存於。

只待阿木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因為憤怒而漲得血紅的雙目,但聞萬軻狠聲道:“義父下落不明,小陽子音訊全無……我不允許你們再有人出事,一個都不可以!”

那雙眸子寒光凜冽戾氣滿滿,直若屠戶手裡宰殺豬羊的剔骨尖刀一般,當即便叫在場的眾諸君難以名狀地一陣惡寒。

他們與萬軻雖然相識不足一年,可這男人凡事皆是能忍則忍,能讓便讓。即便當日在牧場過活之時,摘星崖的一眾門人用盡了各種法子欺侮與他,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而今萬軻眼神當中的這一抹蕭殺之意,竟是讓在場的諸君無端升起了一陣恍惚之感。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所認識的萬軻,莫非那自在天說得沒錯,現如今的這男人……莫非也是妖獸所化的假貨?

眾人不懂萬軻為何如此反常,仇蕊兒又怎會不懂?

諸君詫異之時,那仇蕊兒卻已在一乾屍之畔站定,眉宇之間一片悚然之態。

“活……萬師兄,這裡的屍體仍有餘溫,死亡時間應當不超過半個時辰,現場沒有過多爭鬥的痕跡,似乎是被何物一擊致命,而且他們……”姑娘說話間抬手指了指身側的那具乾屍,“我方才查驗了三五條乾屍,這些人的致命傷均在脖頸之處,似是遭到何物撕咬所致,而那創口卻是不足五寸……應該……”

“應該不是妖獸所為?”終於回過神來的阿木搶著道,“不足五寸……不足五寸怎樣?那群天殺的畜生大小不一,誰知道侵我塞北的又是一群什麼勞什子東西!我塞北一方的牧民許是不懂你們中原的修行術法,不過若要在我等身上佔上便宜,只怕也沒那麼輕鬆!”

雖然阿木方才一言說得陰陽怪氣,只是其言卻也不無道理。

塞北牧場的一種牧民誠然不懂中原的御劍攀天之術,不過這一眾牧民生性剽悍異常,其力之大,恐怕即便沒得術法護身,隻手搏狼也不在話下。而那仇蕊兒又是鬼醫之後,她們仇家一脈的醫理本事,早便享譽江湖百年,區區驗屍尋兇的仵作一手,她自不會生出差池。

創口不及五寸……這般大小的妖獸自然不是沒有,只是這樣的妖獸又怎會一擊便結果了牧場十數個牧民的性命?那群妖獸莫非是懂得些個陰陽法門?牧場的這把大火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萬軻思慮之間,但聞遠處同行一子高呼道:“萬師兄,仇師姐!你們來看看這!這邊的屍首是正常的!”

眾人循聲所至,但見這一路走來,地上的陳屍也越積越少,各中更是再無乾屍出現,一直南行至牧場邊緣,目之所及已然只剩下一具青屍。

屍首身著蒙袍,手中緊緊地攥著一杆強弓,後腦被人用鈍器砸得血肉模糊。徒見此景,饒是在場諸君皆是些縱橫江湖的老手,也不免大感不適,別過頭去,而那牧民阿木,更是怒目圓睜,僵在原地喘著粗氣。

仇蕊兒皺了皺眉,俯身下去,一把解開了屍首的蒙袍,當即展顏一笑:“果然如此!這人不是被鈍器砸死的!”

“不是鈍器?”萬軻聞言當即大感不解地轉過頭來。

不看還好,蒙袍之下,這牧民的胸膛竟被人用刀子生生地剜出了一口海碗見方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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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後腦的血漿未成噴濺狀,相比是被人剜心之後又遭戮屍,只是……”仇蕊兒皺了皺眉接著道,“只是據我等所知,世上懂得使用兵刃的妖獸,除卻災劫座下的四兇應當再無他物,而那四大兇獸即便善用我等凡間兵刃,卻也難脫茹毛飲血的獸性。他們若要食人肝膽,又怎會用上尖刀?恐怕這牧場慘案……當真是出自人手!”

自牧場之南一路北上,草原牧民的死狀更是愈發猙獰可怖,若是這樁慘案之下,皆數出自凡人之手……又是怎樣的瘋民所為?他們又為何要吮幹了這一眾牧民的熱血?既然蕊兒斷定這群牧民身死未過半個時辰,那群北侵牧場的瘋民恐怕仍未走遠!

心思念及,萬軻當即道:“天義盟諸君聽令,以草場為心,你我即刻散開去尋那一眾瘋民。此行兩兩一組,切記小心提防相互照應。如若尋到了那瘋民的蹤跡,切勿單獨行動,即刻傳信來報,我等少頃便到!蕊兒,阿木這裡……”

仇蕊兒當然明白,此行若是放任阿木古郎與他人作伴,只怕仇人見面之時,這小子難免失控,將他的命令再次忘諸腦後。

是以,這姑娘乖巧地點了點頭,柔聲道:“就讓阿木隨你去吧,我同師弟們走另一頭,若是遇著難事,也總算能有個照應。你……你們一路小心!”

話音一落,幾人足尖輕點,自化幾道虛影四散而去。

四野悲風陣陣,但聞那阿木氣喘如牛:“萬軻兄弟……那群瘋民……當殺否?”

萬軻沒有看他,用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低聲道:“當殺如何,不當啥又如何……”

阿木直把滿口鋼牙咬得嘞嘞作響:“我塞北同宗死得冤枉,我……”

“不必多言,”萬軻此番卻早已先行而去,但聞他的言語之中已滿是疲態,“你我,且先尋到那群瘋民再說吧!”

眾人苦尋北侵牧場之瘋民,沿路之上何等哀景,眾人又做心情幾何且先表過不提。

一路埋首,那萬軻緩步前行,只聞身後的阿木古郎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噼啪握拳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滅門慘禍,在這世間何時又變做尋常之事了?遠望前方,氈房枯朽,焦臭盈鼻,更是不乏陣陣嚼骨食肉之聲。二人此間已然深入牧場腹地,路畔的陳屍,從血僵變作乾屍,又從乾屍變作零零散散的殘肢斷臂。

這裡的牧民究竟遇著了什麼?是瘋民還是妖獸,莫非將這一眾屍體嚼骨食肉的,只是群心智未開的野狼嗎?

未容萬軻細想,那氈房之後徒聞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隨後,更是有個滿面血汙之人探出頭來。

那顆腦袋直若個骷髏一般——不生寸發枯瘦異常,一雙眸子渾圓似珠,好似隨時都會迸出眼眶。兩排牙齒更是堂而皇之地裸露在外,沒得雙唇阻擋,滿口粘稠的血漿就此自這血人兩腮汩汩而出。

這哪裡還像個人的樣子!饒是這歷經萬獸屠城的萬軻,都不禁當即倒退數步,遍體冒起一層冷汗。

但見其當即身形一矮,一手攔開阿木古郎,一手摸到腰間佩劍之上,厲聲道:“散修一庶子萬軻、阿木見過兄臺,未請教高姓大名?”

那血色的“骷髏”在喉間嘶吼兩聲,已是爬將出來。不容二人分辨,當即自化一陣紅光衝殺上來。

索性二人早有準備,足尖猛點已是略身數丈開外。

萬軻抽劍迎上,遍體華光流轉,而阿木手中的箭翎已然搭在弦上。

“顧好自己周全,切記留下條活口!”

正可謂:

血染北天門,風雪夜歸人。

乾屍橫山野,終現屏後身。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