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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空之藍_第十章 分飛

第十章 分飛

然而,只跟出了數十丈,那兩道深深的劃痕便消失了。黎明的熹微之中只見風捲狂沙,大漠上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平。

溯光停下來,嘆息了一聲:看來,那位星槎聖女的蹤跡註定是要成為一個謎題了。

然而,他身後的琉璃陡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天哪!快看!”

太陽雖然還沒有躍出海面,但天地間已經很亮,足以讓她看清楚昨夜不曾清楚目睹的一切——佇立在他們昨夜捨生忘死拼殺過的地方的,還是一座“山”?

上面覆蓋著的沙層已經全部震落,晨曦在露出來的表面上折射出冷冷的金鐵光芒,整座山彷彿出鞘的刀兵——蟄伏在這一片大漠上的,赫然是一架巨大無比、超出人力想象的機械!

琉璃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這是……”

“迦樓羅金翅鳥。破軍的坐騎,冰族人造出的最不可思議的武器。”溯光接了下去,輕聲嘆息,“九百年前那一場大戰之後,破軍被慕湮劍聖封印。迦樓羅便守護著主人,在這片西荒盡頭的大漠上蟄伏,等待破軍的復甦。”

“復甦?不可能吧?”琉璃不敢相信。

“為什麼不可能?”溯光反問。

“分明都是謠言嘛!”琉璃抓了抓頭,“九百年了,破軍要復甦的話早就復甦了,還等什麼啊?”

“這不是謠言。”溯光漠然回答,“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他抬頭看著晨曦裡的迦樓羅金翅鳥,眼眸裡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然而,他選擇了沉默,琉璃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打破砂鍋問下去:“傳說劍聖不但在破軍心口刺下了五芒星,還用后土神戒上的‘護’之力量剋制了他體內的魔性,這樣的雙重封印,就算海皇蘇摩和光華皇帝真嵐復生也無法解開,又還有誰能復甦他?”

溯光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嗯?”琉璃一時間沒回過神來,“誰?”

“慕湮劍聖。”溯光低聲。

“什麼?”琉璃愣了一下,脫口,“開什麼玩笑?劍聖仙逝已經幾百年了,都不知道轉世到哪個角落去了呢!她怎麼會令破軍復甦?”

溯光沒有回答,只是走向那座巨大的“山”。當琉璃以為這個奇怪的鮫人又會毫無預兆地中止這次談話時,他卻抬頭望著迦樓羅,忽然開口了:“不,或許不是劍聖會來令破軍復甦……而是破軍在等待她的前來罷了。”

“為什麼?”琉璃詫異不已,“他要等著報仇嗎?”

“報仇?”溯光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彷彿不知道從何說起,“你知道嗎?破軍在童年時曾被本族遺棄,是慕湮劍聖將他從絕境裡救回,後來又收他做了關門弟子,你在古墓裡看到的那一卷字,也是破軍昔年留下的。”

“什麼?”琉璃再度驚呼起來,“破軍也是劍聖門下?他、他不是個冰夷嗎?”

“原因很複雜。或許在慕湮劍聖看來,不同種族的區別並不是那麼重要吧?”溯光不想多解釋,淡淡地說,“總之,他們之間的緣分從破軍還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時就開始了,直到死亡來臨還不曾了結。”

“哦,我明白了。”琉璃恍然大悟,“最後是劍聖大義滅親,清理了門戶?”

“大義滅親?”溯光苦笑,搖了搖頭,“在九百年前的那最後一戰裡,破軍並沒有反抗,甚至極力剋制著體內魔性的反抗,聽憑慕湮劍聖封印了自己。”

“啊?”琉璃更是詫異,“為什麼?”

“為什麼?”晨風凜冽,暗夜退去,明霞璀璨。在漫天的光影裡,那個鮫人回過頭去望著迦樓羅金翅鳥,低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這些句子如此耳熟,讓琉璃不由得愣了一下,片刻後才記起這是在空寂之山劍聖古墓裡找到的那捲草書上的詩——上面是男子的筆跡,凌厲縱橫,氣勢如虹,然而卻似乎滿懷心思地塗抹著這一首纏綿悱惻的詩,字跡凌亂反覆,令當時看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誰會在女劍聖的古墓裡留下這樣的詩呢?

“你不明白嗎?”溯光聲音忽地變得低沉,一字一句,“那是因為,破軍深愛著自己的師父啊……”

“什麼?!”那一瞬,琉璃驚得倒退了一步,說不出話來。

剎那間,古墓前的石碑上那一幅“劍聖誅魔”的浮雕又閃電一般浮現在腦海裡——上面那個年輕的冰族統帥,那個被後世稱為“魔”的破軍,被光劍貫穿了心臟。在被封印的瞬間,他只是凝望著白衣女劍聖,目光是如此深邃而複雜,宛如看不到底的夜。

原本她從未往這方面去想。

然而此刻被這個人一戳破,那凝固的一刻裡隱藏著的種種洶湧澎湃的情緒,那些難以言表的複雜情愫,忽然間就清晰無比地浮現出來了。隔了幾百年,依舊昭然若揭。

“深深愛?”她結結巴巴地開口,“自己的……師父?”

“很驚訝嗎?”溯光低聲,轉過頭看著她,“這一切和史書記載裡的完全不同,是不是?破軍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魔物,劍聖也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在成為傳說之前,他們都不過是普通的芸芸眾生,有著屬於自己的恩怨情仇。”

“別瞎說!他們不是師徒嗎?”琉璃還是不敢相信,“在破軍只有八九歲的時候,慕湮劍聖就已經活了一百多年了!”

“是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溯光輕聲笑了一笑,“‘時間’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的確完全不對等。這就是破軍畢生的遺憾吧?”

在第一次為她所救時,破軍是一個瀕死的八歲孩童。在第二次相遇,他是一個被族人放逐的孤僻少年。而當他成為破軍少帥,重返西荒之時,卻已是最後一次見到她了。在他成長的過程裡,她先後以慈母、恩師和所戀慕的女子的形象出現在他生命裡。但無論怎麼樣變換身份,她始終是他人生每個時期裡最重要的人。

然而,即便是這樣深厚的緣分,也不能完全滿足他。

“我想,破軍戀慕劍聖之深,應該不在當年海皇蘇摩對白瓔皇后之下。”溯光淡淡地說,“只可惜他們出身不同的民族,到了最後,終究不免血刃相見。”

最後的結局如何,雲荒上誰都知道,因為已經被記入了史冊——在兩族的最後決戰裡,慕湮劍聖親手將光劍刺入他的心口,封印了冰族人的統帥。那一戰,成就了如今空桑的光明王朝,也直接奠定了今日雲荒和七海的局面。

琉璃怔了半天,問:“那為什麼你說能令他復甦的唯一可能是慕湮劍聖?九百年前,不正是她封印了破軍嗎?”

“因為數百年來,破軍一直有心願未了,”溯光看著迦樓羅金翅鳥,眼神深遠,似乎看到了另一個時空裡去,“他們在前世擦肩而過,而這一生,他希望能在輪迴裡與她完美地相遇——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

“完美地相遇?”琉璃不明所以。

“是的。在她轉世後,等到最好的年華,沉睡的破軍就會在冥冥裡開始召喚她。她身上染有他心口流出的那滴血,無論身在天地間的何處,都能感覺到這種宿命的呼喚。”

琉璃怔怔聽著,愣了半天,忽地哧哧笑了起來。

“怎麼?”溯光蹙眉,有些不悅。

“我想,你是不是在編故事呀?人人都說破軍是魔,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他就變成情聖了?”琉璃看著那個迦樓羅金翅鳥,嗤笑,“沒道理啊!如今已經快九百年了,照你這麼說,十幾個輪迴都有了,難道破軍還沒有等到她到來?”

“是的。”溯光淡淡回答,“因為他不可能等到。”

“為什麼?”琉璃更加詫異。

溯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將手從劍柄上鬆開,眼神一瞬雪亮。朝陽已經快要從海面升起了,霞光從他身後衍射開來,他望著那座山,忽地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琉璃以為自己聽錯了,失聲,“你說什麼?”

“我說,”溯光一字一句地重複,“那是因為九百年來,慕湮劍聖一直無法轉世!”

琉璃大吃一驚:“為、為什麼?”

“因為我們,因為命輪的存在。”

命輪?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琉璃大惑不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個暗殺組織的代稱。”溯光淡淡,“存在了九百年。”

“暗殺組織?”琉璃吃驚地看著這個人,“你們、你們殺了多少人啦?”

“很多。有十幾個了吧,”溯光嘆息,“或者說,只有一個。”

“一個?”

“命輪要殺的所有人,說到底都是一個。”他看著迦樓羅,低聲,“所有犧牲者的被殺,也只因為一個原因:因為那些人可能會成為某個人的轉世之身。”

“轉世之身?”琉璃更加震驚,“誰的?”

溯光的語氣凝重而肅殺,一字一頓:“空桑女劍聖——慕湮!”

琉璃吃驚地往後跳了一步,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她怔怔望著晨曦裡的巨大機械,恍如夢寐,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這樣!

那一刻,她想起了那個被釘在金座上的鮫人,想起了那個一直在等待卻一直不曾醒來的魔。難怪瀟等到青絲如雪淚落成海,卻始終等不到要等的那一刻,而金座上被封印的破軍,身負毀滅天地的力量,在黑暗深處寂寞地沉睡了那麼多年,卻始終沒有人來喚醒他。

原來,他們要等的那個人,已經永遠不能再來了。

溯光輕聲道:“在命輪開始轉動的前一年,每個受到感召的分身背後都會出現一顆硃砂痣——那是破軍在死前用心口之血留下的印記。當魔之血進入顱腦裡時,便是‘幽寰’和‘破軍’兩星重合之時,轉世之人就會‘覺醒’。”

“覺醒?”琉璃詫異。

溯光低聲:“到那個時候,那個人就會感受到召喚,身不由己地來到這裡,進入迦樓羅,並且具有了喚醒破軍的力量。而我們的使命,就是在那些可能喚醒破軍的人覺醒之前將她們全部除去。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無論是誰,一個不留!”

他語氣淡然,卻斬釘截鐵。

琉璃失聲:“可是、可是那些女孩子是無辜的啊!”

“是的。”溯光手指撫摩著劍柄上的明珠,眼裡閃過了一絲悲哀,“可是,為了保全七個無辜者,而將天下蒼生置於危險的境地,這麼做難道就對了嗎?”

琉璃說不出話來,覺得腦海在不停翻湧。

是的,那是一個悖逆的命題——人的生命當然是無價的,無辜者不能隨意犧牲,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然而,為了一千個、一萬個人的生命,是否就應該犧牲掉一個人的生命?兩者之間孰輕孰重?這個決定由誰能來作,又有誰敢作?

“傳說裡,只有神能做這樣的決定,”溯光微微苦笑,“每當出現這樣不可調和的矛盾時,創世神和破壞神會把兩者的靈魂往天平兩端一放,直接進行稱量——重的一方獲勝,輕的一方被毀滅……真是簡單啊。”

他低聲地笑,笑容苦澀:“可惜我們是人,卻要進行神的計算。”

琉璃聽著,心情也逐漸沉重。

她沒有想到這片看似平安繁榮的雲荒大地上,居然存在著這樣的事情:九百年來,破軍在等待著覺醒的時機,漂流西海的冰族也在期盼著傳說中統帥的歸來。然而,對空桑和海國來說,那卻意味著一場浩劫的開始,絕不能讓它成真。所以,居然有這樣的一群人在黑暗裡默默守護,將每個可能成為禍害的人選全部清除殆盡。

九百年過去了,幾生幾世,那個曾經挽救了大地蒼生的女劍聖,就這樣被後世之人封閉在了宿命裡,永不能再入輪迴!

她曾為天下割捨了所有,百年後,卻連回到這個因為她的力量而獲得和平的世界上再看一眼的機會都被剝奪。這個結果,只怕也是昔年破軍許下誓言時未曾料到的吧?

只因為他想要看到她,所以,她再也不能回到這個世界上。

一念之執,竟至於斯!

一邊說著,他們兩人一先一後,已經逐步走到了迦樓羅金翅鳥附近。

沙子已經被震落,晨曦映照在這架巨大的機械上,折射出璀璨奪目的金光,彷彿一隻浴火的鳳凰。然而,在這個光芒的深處,卻沉睡著一個醒來便能令天下顛覆的魔!

琉璃握著胸口那一塊斑駁的古玉,在近距離內怔怔望著那一架巨大的機械。在這片荒莽

的原野上,這個來自於叢林的女孩第一次看到了宿命的痕跡。原來,一切的緣起都在於此處。巨大的轉輪在冥冥中從不曾停止過轉動,將天下一切都捲入了其中。

“真奇怪,”少女仔細地看了半天,低聲喃喃,忽地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這個東西,我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一樣!”

“是嗎?”溯光看了她一眼,“在哪裡?”

“真的很眼熟……可能是在故鄉?”琉璃想了半天,嘆了口氣,“真像是做夢一樣啊……你說的這一切,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些本來是雲荒上最大的秘密……”溯光望著遠處的伽藍白塔,低聲,“所有人都以為‘破軍滅世’的傳說不過是一個謠言,然而,沒有人知道這片大陸九百年的承平歲月是如何而來。是因為命輪,因為百年不曾停止的追逐和殺戮,造成了無數無辜者犧牲!”

那一瞬間,他一掃平日的恍惚淡漠,眼神竟然如同一把雪亮的利劍霍然拔出了鞘!

琉璃望著他,忽然間心裡一凜,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溯光在晨光裡看著她。

“你……”琉璃有些口吃,“你為什麼要突然告訴我這些?”

“哦,”溯光望了一眼天際,眼裡又露出那種奇特的恍惚的微笑,“有些事在心裡壓了那麼多年,覺得太累了……很想找一個安全的物件說一說,反正你也沒機會說出去。”

“沒機會說出去?”琉璃不知不覺一步步退了開去,如同一隻豎起了全身刺的刺蝟,口吃地訥訥問,“你、你不是想殺我滅口吧?”

“是啊,”溯光笑了一笑,“你快逃吧!”

“啊?”琉璃下意識地想要拔腿逃,然而看著他的淡笑,卻又遲疑著停下了腳步,嘀咕了一聲,“別亂嚇唬人!”

“我不是嚇唬你,”溯光蹙眉,眼神凝聚起來,“這裡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知道得太多,已經犯了大忌,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嘿,這個地方是你家開的呀?”琉璃卻不服氣,“你們……”

她話剛說到一半,就在此刻,忽地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雷霆般大喝——

“龍!”

猝不及防的聲音令兩人都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一起回頭看去。晨光裡只見一位白衣僧人從西北方迅速奔來,一手託缽,一手持禪杖,腳不沾地急行而來,宛如馭風而行,白衣飄飄,猶如佛陀降臨。

“哇,”琉璃失聲,“好身手!”

那個白衣僧速度非常快,轉瞬便到了兩人面前,鬆開了合十的雙手,腳下速度倏地減慢。那一霎琉璃才看到他的腳下踩著兩朵白蓮,在沙海之上飄移如電,如踏浪而來。在他收了法術的瞬間,足下的蓮花便無聲地消失了。

“孔雀?”溯光有些意外,“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來看看你死了沒!”僧人微微有些氣喘,沒好氣地回答。

“怎麼?”溯光看到同伴,霍然明白過來,指了一指遠處的迦樓羅,“難道它在昨夜的種種反常跡象,你遠在空寂之山也感覺到了?”

“是啊!”光頭和尚跺腳,念了一聲佛,“昨夜冤魂們騷動得厲害,我坐禪的時候,聽到了狷之原上傳來的聲音,感覺非常不妙,還以為你和明鶴兩個都掛了呢……害得我連夜從空寂之山奔過來看一眼。”

溯光一笑:“我還活著。”

和尚也呵呵笑了一聲:“嘿,老實說,如果你們都不幸壯烈,那麼我還是早日回中州去得了。否則一旦破軍真的甦醒,整個雲荒只怕又要成為修羅場,誰擋得住啊?”

對話剛到此刻,旁邊的琉璃又忽地一聲驚叫:“啊!你是——”

“這個丫頭是誰?”孔雀卻顯然不記得這個曾經闖入過空寂地宮的丫頭,轉頭看到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這裡,濃眉驀地蹙起,“怎麼讓一個外人走到這裡?明鶴呢?”

“一個無意的闖入者而已。”溯光卻為她開解,“沒什麼。”

“什麼叫作‘沒什麼’!這裡是狷之原,是迦樓羅和破軍的所在!不是遊山玩水的地方!”孔雀目光落在這個少女身上,忽然眼裡殺機湧現,右手豎起,如刀般斬落!

“小心!”溯光失聲,搶身上前。

琉璃本來對這個有一面之緣的和尚印象還頗好,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般殺人不眨眼,一聲驚叫下抽身急退。然而對方的速度快得驚人,她還來不及脫身,眼看那手刀便落在了肩膀上!貼身軟甲已經在昨日被溯光捏碎,此刻孔雀的手剛接觸到,便痛得骨頭都要碎裂開了。她失聲痛呼,卻根本無法掙脫。

“且慢!”溯光臉色一變,來不及拔劍,手肘一橫,硬是生生擋住了。

孔雀沒有料到同伴竟然會出手維護對方,一時收手不及,手刀重重斬落在他小臂上。只聽砰的一聲,黃沙飛濺,巨大的氣流相互衝撞,方圓十丈內陡然飛沙走石!

琉璃失聲驚叫,踉蹌著倒退。

昏黃的飛沙裡憑空伸過一隻手,猛然把她往後一拉。她昏頭昏腦地順著那一股力衝去,感覺冰冷的手臂環繞過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往後拋起,等回過身,眼前看到的卻是那個鮫人的肩膀和後背。

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她被那種冰冷的體溫凍得一個哆嗦,心裡卻有暖意湧起,一動不動地貼著他的後背,小心翼翼地從他肩膀側邊探出頭去,看了一眼。

沙子飛快地散開,黎明的天光裡,兩個男人默默對立。

孔雀雙手合十,眼光如刀,注視著同伴。溯光用左臂護住琉璃,往後退了一步,飛快地把驚惶的少女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闢天劍一橫,攔住了同伴,眼神從恍惚變得雪亮,彷彿一把出鞘的劍,凜冽逼人。

“龍?”孔雀驚疑不定地看著同伴,“你搞什麼?”

溯光沒有回答,只是對著身後驚呆的少女揮了揮手,啞聲:“走!”

琉璃踉蹌地跌靠在了他身側,這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方才已經是在黃泉路上打了一個來回。她再也顧不得什麼,連忙仰頭發出了一聲呼哨。然而,奇怪的是那一對從來不離她左右的比翼鳥,居然沒有應聲從天空裡俯衝而來。

她又是吃驚又是緊張地看了溯光一眼,對方沒有回頭看她,只是緊緊地盯著孔雀,右手不離劍柄,似乎生怕同伴在猝不及防的時候陡然出手。

“喂!為了一個小丫頭,竟然對兄弟動手?”和尚摸著光頭,一邊嘮叨一邊逼過來,上下打量著她,“什麼來歷?莫非你看上她了?”

“走!”溯光沒有回答,只是再度催促,“快!”

看到那個和尚凶神惡煞地步步逼近,她最後看了一眼溯光,再也顧不上召喚比翼鳥,直接從地上跳起,轉身朝著迷牆的方向飛奔而去,離開前不忘回頭大喊一句:“喂,那個誰!你救了我的命,我將來一定會報答你的!”

她跑起來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幾下起落便沒了蹤跡。

“闖入狷之原者殺無赦!”孔雀氣得跺腳,“你搞什麼啊,龍!”

“讓她去吧,”溯光始終攔在他的前方,忽然開始咳嗽,低聲,“畢竟……咳咳,畢竟昨夜她還救過我的命……”

“救過你的命?”孔雀再度大吃一驚,“你受傷了?”

“出了點事。”眼看琉璃已經跑遠,溯光這才鬆開了握著闢天劍的手,踉蹌著向迦樓羅金翅鳥走去,“我們先去那兒看看吧。”

“出了點事?”孔雀跟在他後面,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同伴。以龍的能力,即便是在高手如雲的命輪中也是首屈一指,數百年來,他遵循星辰的指示,在黑暗的宿命裡賓士追逐,闢天劍下從未曾落空過一次。

然而,這一次,居然有什麼東西差點要了他的命?

“不過,剛才你是真的動了怒啊……”孔雀嘀咕,“多少年沒見你露出那種眼神了?如果我非要留下那丫頭的命,估計你真的要和我拼命吧?”

溯光沒有回答,橫了一眼同伴,拔腿往前走去。

“紫煙死後,我就在心裡發過誓,”許久,他忽然頭也不回地低聲,“從此後凡是我想要守護的東西,除非是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否則,誰也別想再動上一動!”

他的語氣森冷,令孔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兩人沉默著走近迦樓羅,腳下的黃沙顏色越來越深,到最後幾乎成了黑色。雖然在日出之時,這片沙踏下去依舊有奇異的感覺,彷彿沙土下有什麼邪魔在蠢蠢欲動。一路上可以看到無數半消融的屍骸,形態可怖,似乎被什麼東西一箭穿腦,瞬間秒殺。

孔雀一手握著念珠,一邊看著腳邊,微微咋舌。

“那丫頭昨晚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全身而退,還救了你的命?”孔雀喃喃,又不由得流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來,“到底是什麼身份啊?這樣放她走,會不會……”

“別擔心,”溯光回頭對著同伴道,“因為她很快就會將這一切全部忘記。”

“全部忘記?”孔雀詫異。

“我在她的心後下了咒術,”溯光嘆息了一聲,“等日光照耀到她身上時,昨天一日之內發生的事情就會全部洗去,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在醒來後全部忘記。”

“原來你還留了這一手?”孔雀恍然大悟。

“是啊……否則我怎會令她這樣在狷之原出入無忌?”溯光苦笑。

在昨日翻入迷牆時,這個偶遇的少女脫口道破了闢天的來歷,為了以防萬一,在那時他便已經在她身上施了一個咒術。那個術法沒有危害,只是將一日之內的記憶洗得乾乾淨淨,不留任何痕跡,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迦樓羅,破軍和劍聖,命輪和轉生……當然,也包括他和她說過的那些話。這一切,在清晨第一縷日光照耀到她身上時,便如露水般消失,不留一絲記憶。

孔雀撓了撓光頭:“不過這個丫頭也不簡單,居然能駕馭這種神鳥?”

“是南迦密林裡的隱族人,”溯光咳嗽了幾聲,“你以前其實應該見過。”

“是嗎?不記得了。”孔雀撓了撓光頭,有些尷尬。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連忙上去一把扶住他,“剛才我就覺得不對勁,你是不是受傷了?否則怎麼會連我那一下手刀都接不住?明鶴呢?怎麼不見她?”

“死了。”溯光低聲,眼神恍惚而悲涼。

孔雀一怔,連阿彌陀佛都忘了念:“死了?”

“如今是三百年一度的大劫之日,冰族一定會竭盡全力派人來喚醒破軍,”溯光嘆息,“昨天他們的人殺了守護者明鶴,闖入了迦樓羅,並舉行了招魂的儀式。幸虧他們運氣不好,從錯誤的甬道直接進了煉爐。”

孔雀臉色一變:“破軍有沒有被驚動?”

“沒有,實在是不幸中之大幸。”溯光搖頭,“誤闖入煉爐後,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吸了進去,連帶隊的十巫之一的巫禮都不例外。”

“那還好,”孔雀長長松了口氣,“連巫禮都親自來了,實在不簡單啊。”

“是。”溯光嘆息,“不過,雖然這一行人失敗了,但是他們護送上岸的星槎聖女卻至今不知下落,我擔心遲早會出事。”

“什麼聖女?”孔雀皺起了濃眉。

“一個乘坐銀舟從海上來的女人。明鶴臨終說,那個女人才是這一行冰族人護送的物件,”溯光表情凝重,“只可惜在我到來時她已經不見了。我找了方圓數十裡地,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迷牆昨天崩裂過對吧?”孔雀蹙眉,“難道已經逃入雲荒內陸去了?”

“也有這個可能。”溯光沉吟,“奇怪,她是來做什麼的?”

孔雀撓著光腦袋,也答不上來,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嘆氣:“破軍和其追隨者蟄伏快九百年了,今年邪氣尤其濃烈,我真擔心我們會扛不住。既然明鶴光榮了,只能我先留在這裡看著,萬一再有什麼事,還可以壓一壓。”

然而,就在他說話的短短間隙裡,他脖子上那一串念珠劇烈地跳動著,忽然間憑空收緊,若不是溯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幾乎就要將孔雀的脖子絞斷!

“留下來?”溯光看著和尚捂著脖子喘氣,不由得蹙眉,“原本這些冤魂百年來就蠢蠢欲動,在空寂之山佛窟也罷了,一旦到了離魔這麼近的地方,怨念會更加強烈吧?就算你法力高強,待在這種地方又能支援多久?”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孔雀念了一聲佛,忽地正色,“麒麟、鳳凰和你各司其職,抽不開身,也只有我離這裡近一些。不過你別擔心,一有不對我會立刻開溜保命。你也知道我最擅長於此了,否則怎麼能活到如今?”

溯光苦笑:“是啊。一百二十年前,紫煙那一輩裡,唯有你逃過了那一劫。”

孔雀彷彿也想起了什麼不快的經歷,面色有些尷尬,打了個哈哈,拍了拍溯光的肩膀:“老弟,你可要抓緊點時間啊!如今七去其五,趕緊把剩下的兩個給殺了,這一次的浩劫也就化解了,大家都可以再休息六十年。”

“好。”溯光沉默了一下,只道,“剩下一個在葉城,身份雖然有點特殊,但估計還是能解決掉的,不過最後一個卻有點難。”

“你都覺得棘手?誰?”孔雀有點驚訝,“難道那人是在九天上的雲浮城裡不成?”

“如果在雲浮城,好歹還算有個下落。”溯光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看天,“問題就是剩下的那一個連星主都無法推知是誰,又身在何方。”

“什麼?”孔雀脫口低呼,“老大也無法預言?”

“是啊。”溯光嘆息,“星主只列出了其中六個人的名字。”

“那可麻煩了!”孔雀罵了一聲粗話,“天上地下,讓人怎麼找啊?”

溯光也苦笑了一聲:“我準備先去處理了在葉城的第六個,如果星主真的沒有新的神諭下來,那也只有在剩下的幾個月裡儘量找了。”

“怎麼找?除了背後的血之印記,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確定轉世分身?”孔雀冷笑,不屑一顧,“難道見到個年輕的女人就撲上去扒了人家衣服,看看她背後是不是有一顆會動的紅痣?就算你本領再大,也不能扒光全雲荒女人的衣服!”

他說得粗俗,溯光苦笑了一聲:“盡人事,聽天命。”

“得,不是我說洩氣話,連老大都第一次看不準了,我看這次的大劫多半撐不過去。”孔雀撓了撓光頭,舊話重提,“龍,一旦事情不妙,我們就各自分頭跑路吧。你回你的北海,我去我的中州。誰管他破軍蘇不甦醒、雲荒亂不亂呢!”

“我答應過紫煙,會替她守著雲荒,”溯光的聲音平靜,“孔雀,你是佛教徒,應該也有慈悲心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整個雲荒又是多大的功業?”

“切,老子要造那麼多的浮屠幹嗎?”孔雀卻是不以為然,“慕湮劍聖是在八百九十九年前的五月二十在古墓裡去世的,如今是十月,還剩下六個月就是三百年整的大限了。龍,五個月內如果你不能搞定剩下的兩個,那麼我立刻走人。”

“五個月只怕不夠。”溯光低聲,“我會在大限到來前七天通知你。”

“七天!那點時間怎麼夠跑路?”孔雀大怒,“為雲荒那麼拼命做什麼?你明明是個海國人!”

“我答應過紫煙。”溯光低聲,撫摩著劍柄,“不能失信。”

“你還真是對她念念不忘啊……佛曰執念。”彷彿也是想起了百年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幕,孔雀炯炯的眼神也暗淡下去,沉默片刻,“好吧,那就十五天,一言為定。那之後如果你還不能得手,命輪裡的大家最好都立刻撤離雲荒。”

“你們走,我會留下。”溯光低聲重複。

“真是固執的傢伙。你覺得你能幹得過破軍?”

“盡人事,聽天命。”溯光聲音淡漠,“我並不擅長跑路。”

孔雀彷彿被刺了一下,回頭看著那片空地,對著死去的同伴氣哼哼地道,“明鶴,別擔心,估計我很快就會下來陪你了!我都快被這個傢伙氣死了!”

“哈,”溯光忍不住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那這裡拜託你了。”

一語畢,他倏地從孔雀面前消失,快得如同一陣風。

“喂,你去哪兒?”孔雀看到他背道而馳,不由得有點吃驚,“葉城在那頭!”

溯光沒有回答,奔到了狷之原盡頭,從高高的石崖上躍起,如同一道白虹一般投入了那一片碧海中,如一條魚般轉瞬不見,消失在碧海深處。

“哦,我倒是忘了。鮫人嘛,與其徒步橫穿博古爾沙漠,當然不如從海里走水路去葉城快。”孔雀抓了抓光頭,望著那架震古爍今的恐怖機械,又看了看這個荒蕪蒼涼的原野,喃喃,“只是……那個勞什子星槎聖女,到底又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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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跑到迷牆旁,正是日出時分。

太陽剛剛從雲荒東方的慕士塔格雪山後躍出,照耀著整個大地——從高空俯瞰,大漠蒼黃雄渾,遠處鏡湖波光粼粼,湖中白塔披著霞光佇立於天地之間。

終於從那兩個奇怪的傢伙手裡逃脫了嗎?琉璃如釋重負地想著。

“什麼命輪、破軍?太奇怪了……”她想著那個鮫人最後說的那些話,低聲喃喃,“真的有劍聖轉世,破壞神復甦那回事嗎?在南迦密林的時候,都不曾聽姑姑說起過啊……回去真應該好好問問。”

琉璃一邊嘆著氣,一邊從行囊裡翻出了長索,牢牢地系在金箭的末尾,然後張開了弓,瞄準數丈高的牆頭。無論怎麼著,還是得翻牆回家去,否則十月十五那一天不見自己回去,銅宮那邊非要翻過來不可。

她眯起眼,抬頭尋找著箭頭可以鉤上的地方,忽然,眼前一花,一雙黑色的� ��膀從牆後升起,遮住了她的視線!

“黑兒!”她失聲驚呼。

那一對比翼鳥不知從何處返回,飛越迷牆翩然落地,側過頭親熱地蹭著她,發出咕咕的低語,似乎是對暫時離開主人表示抱歉。

“剛才去哪裡啦?”琉璃反手打了它一個栗暴,嘀咕,“差點被你們害死……”

“剛才怎麼了?”忽然間,有個聲音問她,“遇到了什麼事?”

“啊?”她看著朱鳥背上坐著的青衣男子,嚇了一跳,失聲,“是你?”

那是一個四十許的男子,面容有西荒人的特點,五官深刻,眼神深邃,半張臉上線條利落,顯得英俊而滄桑。然而可怕的是另外半張臉都沒了皮膚,彷彿被火舌舔過一般猙獰可怖。太陽快要升起,大漠已經開始有些酷熱,他摘下了平日戴的純金面具,似乎想要透透氣,這讓被毀的面容更顯得觸目驚心。

這個人,正是如今銅宮的主人——廣漠王雅格·卡洛蒙。

然而,這個被稱作“父親”的人卻對著自己的女兒恭謹地行禮,單膝下跪,回過雙手按在胸口,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稟告:“在下來遲,讓少主受驚了。”

卡洛蒙世家本來是盜寶者的首領,體內流著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液,雅格王子昔日的脾氣是出名的桀驁不馴,連威嚴的父親也敢反抗,成年後權柄在握,更是說一不二的大漠王者風範。此刻,如果讓那些下屬看到他對自己的女兒恭敬有加,只怕所有人都會覺得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起來吧,我沒事。”被父親如此大禮對待,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居然坦然受之,歪過頭看了看他的身後,問,“小心別被人看到了。”

廣漠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少主放心,已經讓所有下屬都在外面等候了。”

“那就好,在雲荒上怎麼著我都算是你‘女兒’,可別被人識穿了。不然,這戲就演不下去啦!”琉璃松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不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少主勿怪。”廣漠王回答,“眼看海皇祭的日子逼近,鎮國公慕容雋已經派人來銅宮迎接,而少主這次出走後好幾個月杳無音信,讓在下很是擔心,不得不離開銅宮尋覓,好不容易在迷牆這邊看到了比翼鳥的蹤跡,才知道少主就在這附近。”

“原來阿朱阿黑是去接你了呀。難怪……”琉璃皺起了眉頭,有些不高興,“剛才你可差點把我害死了!”

“少主遇到危險了嗎?”廣漠王緊張起來,“難道是在狷之原遇到了魔物?”

“我有護身符,倒是不怕什麼邪魔——”琉璃嘆了口氣,回手撫摩著胸口那一塊古玉,“反倒是遇到了一群奇奇怪怪的厲害人物,一個應對不妥,差點就出了事情。”

“什麼?”廣漠王臉色登時一白,只覺得後怕,“請少主以後還是不要一個人出行了,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怎麼和若衣交代?”

“好了好了,我只不過想多去一些地方看看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別真以為自己是我爹!”琉璃只覺得頭痛,連帶著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嘀咕,“別老是拿若衣姐姐來壓我。你也知道我出來一趟是多麼不容易,不多走走,日後到了天上,會遺憾一輩子的。”

一邊說著,琉璃翻身上了朱鳥,頓了一下,眼神忽地黯然:“不過,出來了這一趟,再回去,可能會更難過吧。”

廣漠王將琉璃扶上鳥背,聽得最後一句話,眼神變了一下。

她說她的時間不多了?

這個看似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原來心裡是這般明鏡似的清楚。

“唉,其實這四年來我已經很開心啦!我去過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人,比別的族人一輩子都強。”琉璃仰起頭,看著湛藍色的天宇,微笑,“要知道,在南迦密林裡的時候,我只能透過神廟的窗欞格子看藍天呢……永遠都是那麼支離破碎的一小塊一小塊。到了這裡,才知道真正的天和地是什麼樣子啊!”

廣漠王反而有些驚詫。他第一次發現這個稱為“女兒”的少女,眼裡有著他所看不到底的東西,完全不像是一個外貌只有十七八歲的孩子。

四年前,他走出了那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南迦密林,沒有帶回自己最愛的女子,身邊卻多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他是受託以父親的名義照顧她的,但事實上,按照契約規定,他卻必須聽命於這個來自神秘世界的孩子。她到底幾歲?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如此受重視,族人卻又要把她送到外面的世界?

這個少女的一切都是一個謎,宛如他最愛的若衣一樣。

唯一肯定的是,在雲荒的四年裡,這個來自密林的少女一直不曾長大,始終保持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她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只是有著罕見的精力和好奇心,在短短的幾年裡孤身走南闖北,幾乎走遍了雲荒的東西南北。或許因為有著古玉的保護,她也一直沒有真正遇到過危險。

然而,唯獨這一次從狷之原回來,她的神色有些異樣。

“少主,你在狷之原到底碰到了什麼?”他憂心忡忡。

“碰到了一群瘋子,聽了很多夢囈一樣的故事。”琉璃忽地笑了,沒有再對廣漠王詳細說什麼,只是拍了拍鳥兒的脖子,低呼,“阿朱,阿黑,我們走啦!”

比翼鳥撲啦啦飛起,一隻馱著琉璃,一隻馱著廣漠王,雙雙越過了迷牆。

就在同一時刻,太陽躍出了碧海,初晨的日光從天幕灑落,籠罩在她身上。在那一瞬間,琉璃忽然間覺得一種奇特的恍惚從心底升起,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起來,隱隱約約中有什麼在迅速地遠去,宛如潮汐一樣從她腦海裡退去。

“少主!少主!”廣漠王震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的背上怎麼了?”

“我的後背?”她喃喃,反手摸了摸,“怎麼了?難道翅膀長出來了?”

廣漠王乘著黑鳥迅速趕上,伸手想扶住自己的女兒。初升的日光正好照在她的後背上,在琉璃的後心處,赫然浮現出了一個金色的手印!

“你怎麼了?”他飛過去,焦急地問,“是中了什麼咒術嗎?”

“我沒事……只是忽然好睏。”琉璃模糊地自語,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奇怪,還是大清早啊……我要睡過去了嗎……”

一語未畢,一種奇特的力量壓了下來,不容抗拒地合上了她的眼睛。她失去了神志,手臂一軟,再也抱不住朱鳥,從九天之上落下。旁邊一道黑色的閃電掠來,黑鳥迅速展開翅膀將跌落的少女托起,飛向了帕孟高原。

廣漠王抱著女兒,心急如焚地探著她的鼻息和脈搏——幸好,她只是睡去了。

少女在蓬鬆厚軟的羽毛裡沉睡,鼻息均勻,陽光灑滿她的臉頰。

西荒在身後遠去,一切都在遠離,從她腦海裡如退潮般消失。

十月十,離家已經六個月的九公主琉璃,終於被父親帶回了家族所在地——銅宮。廣漠王對鎮國公慕容家前來迎接的人說:“女兒在外出遊玩時遭遇不測,受了一點兒輕傷,所以不得不拖延幾天才能起程去葉城參加海皇祭。”

甦醒後的九公主很快恢復了生氣,依舊活潑外向,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短短的十二個時辰內發生的一切,彷彿被無形的手輕易地抹去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十月十三,卡洛蒙一行抵達葉城,入住鎮國公所安排的秋水苑。一切彷彿都非常順利,和往年沒有任何不同。然而,包括她的父親在內,沒有一個人知道琉璃到底在迷牆背後的狷之原上遭遇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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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她自己,也已經將其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