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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夢

“你六爺一聽,噌地站了起來,氣憤地喊到:‘我都交代了,還用刑,你們還講不講道理。’

“穿西裝的人走了過來,雙手撐著桌子,把臉湊到你六爺面前說道:‘不要耍花招,什麼樣的滑頭我沒見過,什麼樣的硬骨頭我沒見過。一會兒就叫你知道嘴硬的代價。’

“說完揮了一下手,大玻璃窗後面等著的兩個穿軍服的立刻推門進來,一人一個胳膊把你六爺架出了對面的小門。

“他又轉過頭看著我,說:‘我希望你比他聰明點。’

“我說:‘長官,剛剛我的同伴說的都是事實。不知道哪裡說錯了?齊排長欺負一個老人,他也是一時氣憤打了人,求長官看在他年紀還小,就放他一馬,回頭讓他給齊排長賠禮道歉,就是讓齊排長打一頓也行。’

“穿西裝的兩手猛地一拍桌子,臉上的肉豎了起來,脖子上爆出青筋,大吼道:‘你們以為隨便認個毆打官軍的罪,就可以矇混過關?把我當三歲小孩了?還逃難的?逃難的帶這個?’

“他說著從上衣兜裡掏出從我身上搜去的手槍,狠狠地摔在桌上。

“這是我聽到玻璃船外面傳來‘啪——啪——’的聲音,接著聽到你六爺的喊叫聲。

“我一聽急了,哀求道:‘長官,先別打了。您想讓我們交代什麼就明說了,我們只要是知道的,絕不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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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他身後的門開了,有個人進來說道:‘科長,士紳門已經在宴賓樓等著了,請您過去。’

“穿西裝的人一聽,說了句:‘先押下去,明天再審。’就出了門上樓梯走了。

“我和你六爺又被押到了鐵柵欄的牢房裡。

“你六爺身上留了很多條被皮鞭打過的傷痕,上衣也被達成了布綹子。他坐在草墊上疼得嗷嗷叫。

“我把上衣脫下來,撕成布條,給你六爺簡單包紮了一下,扶著他睡了。

“我坐在牢房的牆角,想著這一天的遭遇,百思不得其解。城門口睡覺被官兵訓斥,這是可以理解的。可後來又莫名奇妙被官兵圍住、莫名奇妙被帶到牢裡、莫名其妙要交代不知道是什麼的事情。這一切,我想破了腦袋都理解不了。”

老爹爹講到這裡停了下來。

他用火鉗撥弄了一下火盆裡快要燃盡的紅色小炭粒,站起身說道:“娃們,今天就講這些了。快去睡覺吧。”

老爹爹說完把掛在人字架上的煤油燈取了下來,伸手掛進窩棚的橫樑上。順手拿出了手電筒,給我們照著回窩棚的方向。

我倆站起身順著他手電筒照著的地方回窩棚了。

走了十幾步之後,我哥悄悄對我說:‘老爹爹講的是真事還是故事?’

“應該是真事吧。”我隨口說道。

隨即我意識到我內心裡已經把老爹爹講的一切當成真事了,可是那些離奇古怪的事情,怎麼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呢。而且,他講給我的和講給我哥的就不一樣,比如那把槍的來歷。有兩種說法的,肯定是故事,不是真事,這是常識。

每次想到這裡,我就放棄繼續往下想。

“不過老爹爹編的故事聽起來都像真事。”我補充道。

“可是今天我感覺他講的和平時的故事不一樣。”

“你都好幾個月沒聽他講故事了,他的風格變了。”

我哥摸了摸頭,哦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我哥的思維遠沒有我細膩,說服他是很容易的。

星期天是我們跟六爺練功的日子。

一大早我哥就醒了。

他邊穿衣服邊說:“趕緊起來了,去晚了六爺又要叨叨了。”

“我今天頭疼。”我用被子蒙著頭說。

“你又裝病了。快起來,做什麼事都不能偷懶。”

“大元,你自己去吧,他要偷懶就讓他偷。等哪一天,他真想練了,會比你還勤快的。”這是我爺的聲音,他剛巡完地回來。

我哥朝我做了個鬼臉,自己下山去了。

自從睡窩棚之後,仗著我爸不在身邊,我隔三差五就找由頭不去六爺家練武。雖然六爺經常說我,可有我爺罩著,他也沒辦法。有時候到我爸面前嘮叨幾句,我爸也只是無奈地說:“那娃叫他爺慣得不像樣子了,我現在也管不了了。”

我雖然也知道不對,但好玩的心卻無法自控。

早上,我跟著我爺在山上一起熬茶吃饃,算是早飯。

等到我爺又去巡視地頭了,我便優哉遊哉地往山下走。

今天的計劃已經在我腦海中了:先去找水兵和一波他們,然後上西坡好好野一陣子,下午到窩棚裡看完從同學手上交換來的十幾本連環畫,晚上再到老爹爹窩棚裡聽故事。總之就是一天都不回家。為此,特意交代我爺晚上多帶點饅頭和油面上來。

當我正在山路上一邊走一邊扯路邊麥地的青麥稈編蛐蛐籠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女孩向山上走來。

走近了一看,原來是賀玄雅。

賀玄雅是賀偉龍的堂姐,上學放學時經常和我們幾個男生一起走,但我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因為我一看她就說話結巴,或者說錯話。

經過了這幾天的事,我開始覺得她不再那麼高高在上了,她也是一個柔弱的女生,也有著脆弱的生命。

我第一次認真打量了她一番。

她上身穿著一件白底印著粉色小花的的確良襯衫,下面穿著淺灰色的直筒褲,腳上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白白淨淨的臉上,兩隻大眼睛一閃一閃,像兩眼清澈的山泉。頭上正中一條清晰的中分線,兩邊的頭髮扎了兩個短短的馬尾辮,搭在肩上。整個人顯得精神十足。

“小元,你不認識我了。”賀玄雅微笑著說。

我趕緊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用手抓了抓頭,看著路邊的土豆花說:“小雅姐,你幹嘛去?”

“我去找神仙阿婆。”

“你爺還沒好嗎?”提到神仙阿婆,我想到了賀老二。

“我爺現在好多了,也能自己吃飯了,就是還不能下地,過幾天應該就全好了。”

我心裡好奇,既然她爺快好了,那她一大早去找神仙阿婆幹嘛呢,昨晚她不是剛見過她的嗎。但我沒好意思再問。

“小元,你今天有事嗎?”賀玄雅走到我身邊問道。

“沒什麼事。”

“那你陪我去背山吧。”

“好啊!”我滿口答應。這是我求之不得的。

我和賀玄雅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上。

她突然沉重地說:“我昨天晚上做了很多奇怪又可怕的夢。”

我說:“我也經常做噩夢的。”

“可是我昨晚做的夢不一樣。以前做夢,都很模糊,第二天早上醒來就基本忘掉了。這次的夢很清楚,就像是真的一樣。早上醒來之後,這些夢就像扎在頭腦中一樣,忘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