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這時，馮仕炎方才發現，自己的視力……似乎也好上了一些。即便晨光昏聵，都都可以看清林沖那被陳露沾溼的衣角和髮鬢。
不過這些零碎的細節，並沒有使林沖顯出半點的狼狽，反倒為他增添了一些……獨特的韻味。
不過他的心情顯然並不是很好，從他板著的臉上，馮仕炎察覺到了幾分異樣的心思……是頹廢、是無助，或是什麼……
見到馮仕炎已經醒來，林沖不由得也是一呆。
他顯然也沒有想到，最先醒來的竟然會是馮仕炎。只見他的表情有一些複雜，思慮了幾番，便隱晦的朝馮仕炎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來。
“難道是有什麼發現？”馮仕炎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悄聲的站了起來，望了望仍舊在沉睡中的三人，躡手躡腳的朝林沖的方向走去。
……
兩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林地裡。
許是由於先前林沖已經清理了大概，因為這條路大抵上還算是好走，只是這一路走來，林沖卻始終沒有開口。
馮仕炎知道，他如此隱晦的喚自己過來，肯定有什麼話想說，只是……缺少一個開口的契機，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步步跟隨，走在林沖的身後。
從感情上來考慮，其實馮仕炎的內心一直是偏向於林沖的，且不管是這一路上林沖對於他的照顧，還是留存的模糊記憶中，對於林沖這個人物形象的好感……
只是這一路走來，馮仕炎對於林沖更多的，還是失望，尤其是昨晚發生的一切……頗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在裡面。
雖然他不清楚這個所謂的“哀”從何來，只是林沖此時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經開始漸漸褪去演繹小說中的英雄光環，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存在。
“對於昨晚之事，馮大師怎麼看？”
林沖緩步的走在前頭，沒有回頭，像是閒聊般的丟擲了這個問題。
此時的兩人，距離先前的休整之地，倒也已經有了不少的距離，因此所說的一切，倒也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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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仕炎的神色一凝，仍舊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見馮仕炎沒有任何的回應，林沖的身形頓時一頓，又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知大局已定，只是這心裡，多少有那麼些許的猶豫，不吐不快。而在眾人之中，我也只能……與你言說一二。”
林沖轉過頭，望著馮仕炎。
他的語氣中略微有那麼些許的頹唐，像是在解釋什麼，又像是在尋求安慰，“林某人絕非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只是這念頭縈繞，令我對於前路，產生了極為不好的預感。”
“預感！”馮仕炎的心頭一跳。
對於直覺、預感這些虛無縹緲之事，其實他一向是不太感冒的。
只是在穿越後，這一路走來，他的直覺或者說是預感，已經多次幫助眾人成功規避風險，一路走到這裡，雖然玄，但有時候你還真不得不信！
更何況，現在提及到預感的……是林沖！
行伍之人，除了信奉兵法、陣仗，更加信奉自己的直覺、判斷。尤其是在生死戰場搏殺之後，所磨鍊出來的直接，多少有那麼幾分可信在裡面。
“所以……教頭你的預感是什麼？”馮仕炎僅僅抿著嘴唇，問道。
“具體的，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只是直覺告訴我，倘若我們選擇翻越遠山……將會恰巧落入那些賊匪的陷阱！”林沖沉聲道。
在這一瞬間，馮仕炎竟感覺林沖好像無端的蒼老了幾分，且不說初見時散發的鋒銳之氣完全消散，他甚至可以明顯的感到：
他，在害怕；且他，無能為力。
勉強令自己臉上漾出幾分的笑意，馮仕炎安慰道：“這……終究只是直覺，不能當算的。”
“且不提其他的，我看高太尉已是鐵了心要翻越遠山，倘若他真要一意孤行，教頭又是否能找到什麼理由去駁斥、去拒絕？”
林沖的神色一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是的，他沒有辦法拒絕。因為，他的任務就是一路跟隨、佑護那高俅，倘若他真的要獨斷專行，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更何況，即便馮仕炎贊同於他的想法，就現在來看也是於事無補。
林沖的身形頓時又佝僂了幾分。
為將者，勇字當先，一旦失了“勇”字，心氣便也就失了。
……
馮仕炎無奈的望著那頹唐的林沖，說白了，這是心理層面上的問題，他一點忙也幫不上。
此時他所能做的，也只能說盡力的幫他將負面的情緒排遣，以確保後續的路途可以走的更順暢一些。
想了想，馮仕炎說道：“當然，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覺得教頭完全不必在此刻，為那些尚未發生的事所憂心。”
“其實我們這一路走來，所遭遇的一切，基本也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不說高太尉的判斷是否準確。”
“教頭你又是否能夠保證，你的直覺，是完全正確的呢？”
林沖的神色一怔，如遭雷擊。
“我又是否能保證……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呢？”林沖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語，宛如陷入夢靨。
“既然表決已定，那麼所有的事情就已成定斷，那何不隨波逐流，一切順其自然，或許……高太尉的判斷，才是
正確的呢？”
“馮大師說的……有理。”林沖低著頭，深深的作了一個揖。
是的，既然表決已定，即便他有再多的思慮，也不可能對現下的情況做出任何的影響和改變。更何況，在前路尚未明，直覺終究只是直覺，他又以何判斷，高俅的決定就是錯誤的呢？
此時的林沖雖然仍舊俯著頭，但身姿卻慢慢的挺拔了起來，好像原先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馮仕炎趕忙擺擺手，“走吧，再遲一些，興許他們幾人也就要醒了。”
隨即便頭也不回的開始往回走，林沖也是略一點頭，便跟上了馮仕炎的腳步。
……
待到兩人回到營地的時候，日頭已漸漸開始高升，細碎的光斑穿過葉瓣的縫隙，透過晨暮，將眼前的世界渲染的如夢似幻。
而兩人一同回來的響動，無疑驚擾了目前仍在酣睡中的眾人。只是短時卸下心防的他們，並不想那麼輕易的從甜美的夢境中醒來，正各自做著掙扎。
過了許久，一直枯坐在一旁的高俅才率先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中盡是迷茫，在見到馮仕炎與林沖兩人並肩站立之後，又透露出了幾分疑惑，隨即便詢問式的望向了林沖。
“先前見馮大師已然醒來，想著接下去我們即將出發，便邀了他一起去周邊探尋了一番，看看是否有什麼異動。”林沖主動出言解釋道。
高俅點了點頭，到也不疑有他。
概因這一路走來，林沖平素間就是這般的小心謹慎，而他們之所以可以屢屢從遇襲中得以脫逃，也是仰仗於他的這種心細。
不過想到可能即將從眼下的困境中脫離，他的眸子又瞬間亮了起來。
“魯二風！起來了！魯二風！”高俅興奮的喊叫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也是馮仕炎第一次見到高俅如此的急不可耐，顯然，對於出逃的迫切，已然壓過了一切！
像是本能般，魯二風一個激情，木然的站了起來。雖然他的眼睛都還沒來得及張開，但高俅的呼喚，已經成為了他本能的一種反應。
“哎喲！”
伴隨著魯二風的徑直起立，一直靠在他身上的時遷可是遭了秧，直愣愣的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這一摔，反倒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儘管他的雙眼仍舊有些迷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
一番的兵荒馬亂之後，所有人以平生僅見的速度，做好了一切的整備工作。
“出發！”
伴隨著高俅的一聲令下，眾人在時遷的帶領下，開始向那遠山……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