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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跪下

那是一間燈光幽暗的屋子,女僕輕聲扣門,以示有人來了。穆凌峰走進屋裡去,那屋子是一間臥室,花白著頭髮的老頭正顫巍巍的坐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

“爺爺,我回來了。”穆凌峰輕聲說。

卻見一隻玻璃菸灰缸直直的就往穆凌峰頭上砸去,穆凌峰明明可以躲開,卻還是硬是承受了這一擊,額頭幾絲鮮血慢慢滴落下來。如果這樣可以讓自己贖罪,穆凌峰寧願被砸。

“你……咳咳!咳咳!”岑愷哥指著穆凌峰,想要說什麼,卻猛烈的咳嗽起來。穆凌峰忙上前給岑年拍著背,卻被岑愷哥一把推開,“穆凌峰啊,你竟然還敢回來?我當年把葉玲交給你,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愛她一生一世,護她一生平安周全。可是現在呢?葉玲死了,我唯一的寶貝孫女兒就這樣沒了!”

愛?當初穆凌峰娶岑葉玲,就沒有愛這個字眼,穆凌峰只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她。可到如今,他卻連她都保護不了了。

“爺爺,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葉玲。”穆凌峰說,“爺爺,我這次回來,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

岑愷哥冷笑:“還怎麼解決?人都已經沒了,你還想怎麼解決?”

“他們的目標其實是我,我一直都知道,所以這次回來是要去把那些人一網打盡。”穆凌峰說到這裡,猛然抬起頭看著岑愷哥,“還請爺爺幫我,葉玲的死,我必須要討回來。”

岑愷哥手裡轉著一串佛珠,許久才說:“穆凌峰,當年你求我幫你,我已經幫著你撐起了穆氏,也幫你活到了現在,甚至活得很好。可是,這個回報讓我很痛心。葉玲的仇,我們岑家會自己解決,但是穆凌峰你,以後都不準在來這裡了。”他說著,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穆凌峰看。

穆凌峰驚得看向岑愷哥,他這是要和自己斷絕一切關係的意思嗎?他說:“爺爺,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想要我怎麼賠罪都可以,但是,永遠都不要來這裡。爺爺是不是連讓我給葉玲懺悔的機會都不給?”

“懺悔?穆凌峰,算了吧,你在中國已經有了新歡。”岑愷哥再次咳嗽了好幾聲,“咳咳咳咳!穆凌峰,我們岑家已經要倒下了,所以你就不會再顧忌著葉玲和我們了對嗎?那個女人的事情,我老頭子就不追究了。但是在我有生之年,你穆凌峰絕對不能再踏進我岑家半步!”

關於莊妍,穆凌峰沒有什麼好解釋的。說是復仇?說出去誰信呢。岑愷哥的話已經說得很決絕了,穆凌峰垂頭許久,才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爺爺,那愛麗絲呢?”

“她沒事,但是愛麗絲你不可以帶走。”岑愷哥說著,說話間竟然帶了一分哭音,“我老頭子這大半輩子了,最喜歡的孫女兒走了,怎麼說也要這剩下的外重孫愛麗絲陪著我。唉,我看著她,也能看到點葉玲的影子,讓自己好受點。”

穆凌峰愣了愣,這是連愛麗絲也不讓穆凌峰帶走啊。他低聲下氣的懇求著:“爺爺,愛麗絲已經失去了母親,絕不能在失去我這個父親了。”

“父親,你擔當了多久父親的責任?”岑愷哥顫巍巍的走下床,緩緩在穆凌峰身邊繞了一圈,冷笑說,“你和葉玲一年分居的時間可以說是有**個月吧,你們的情況我都明白了,別當我老人家人老了,眼花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長時間一來,葉玲帶孩子的時間總比你多太多了吧?穆凌峰,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以後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愛麗絲的生活了。”

這時,門外突然想起蹬蹬蹬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女僕在後面呼喚著的聲音。

愛麗絲看著那高大偉岸的身影,一把就撲進了穆凌峰的懷裡,小嘴一癟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嗚哇!爸爸,為什麼你現在才來?爸爸,我還以為你不要愛麗絲了,愛麗絲真的好害怕。”

穆凌峰安慰的拍著愛麗絲的背,感受著這小小的身軀害怕的顫抖:“愛麗絲,爸爸這不是來了嗎?你別怕了,爸爸在這裡呢。”

“嗚嗚,爸爸,媽媽呢?叔叔他們說媽媽被壞人開車撞傷了,現在在醫院裡。但是愛麗絲也好想媽媽,爸爸,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愛麗絲用手擦了擦眼淚,揮舞著小手說。

穆凌峰身體一僵,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他該怎麼解釋,對這個才五歲的孩子,不諳世事的小天使,說她的媽媽已經死了。已經從這個世界離開了,而她再也見不到她了,聽不到她說話。彷彿這世間有關於她的印記都會淡去。

岑愷哥偷偷抹了一把老淚,本該安享晚年的年紀,卻經歷著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他揮手叫來一直在門外徘徊等候吩咐的女僕:“去把愛麗絲小姐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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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僕這就要來接愛麗絲,愛麗絲卻死死的抱緊了穆凌峰,將小腦袋埋進了穆凌峰的頸間,說什麼也不出來。穆凌峰也不捨得愛麗絲,因為這有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了,也不願意鬆手。

“我不要離開爸爸!”愛麗絲悶聲說。

見愛麗絲纏著穆凌峰實在是緊,岑愷哥再一次猛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來人,帶愛麗絲小姐去休息!”

這聲命令一下,就又有一個保鏢前來,拉扯下愛麗絲。愛麗絲哭喊掙扎著,卻無濟於事,就被這強壯的保鏢給抱在了懷裡,無法掙脫開。而穆凌峰,只能目送著愛麗絲離開。

等最後一個出去的女僕為他們關上了門,穆凌峰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地:“爺爺,我求求你,不管怎麼樣,愛麗絲始終還是太小了,她真的不能沒有爸爸。爺爺,我求你了,就讓愛麗絲跟我回中國吧,我這次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絕對不會像葉玲一樣了,我發誓。”

“你做夢!”岑愷哥胸口急劇起伏著說,“當年我就是信了你的鬼話,才親手將葉玲交到你的手上,結果呢?為什麼你明知道她那時回澳大利亞會有危險,還不阻攔她?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啊,她現在也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沒了!”

穆凌峰不知道還能怎麼說了,只好跪在那裡一言不發。

確實,是自己忘恩負義了。當年,穆凌峰為了求得岑家的力量,不惜答應了岑老爺子的唯一要求。娶了岑葉玲,對岑葉玲一輩子都好,愛她一生一世,護她一世周全。而岑家,就會出手救她。呵,多麼誘人的條件啊,於是現如今就是拖上了岑家。

婚後的穆凌峰和岑葉玲也一直沒有看對眼過,岑葉玲喜歡滿世界的旅遊,而穆凌峰只想埋著腦袋思考怎麼壯大公司的經營,如何報仇。這樣的兩個人,根本毫無共同語言。一直到婚後一年多,都沒有同房過。還是岑老爺子等不下去了,出聲問他們孩子的事,他們才像公事公辦的樣子做了本該早就做的事情。

不久後,岑葉玲就有了愛麗絲。

“行,你要跪就一直跪著吧,我看到你就難受。”岑愷哥顫巍巍的杵著柺杖慢慢的挪步,出了房間。

而穆凌峰,卻像是一座石雕一般,一直跪在岑愷哥的床前,久久不起。這一生欠什麼都不要欠情,還不完的。

一直到天亮,穆凌峰還是那副樣子,失魂落魄。打掃衛生的女僕看到穆凌峰也不奇怪,只是低聲勸他起來,不要再這樣了。

穆凌峰這才扶著床沿,緩緩站起身,卻差點就摔倒在地。他的腿,本來就沒有好利索,如今經過了這麼一晚上,估計還是傷到了筋骨。女僕在旁邊都快扶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將他扶著坐在凳子上。

沒有岑愷哥的同意,沒有人敢給穆凌峰找醫生來看,也不敢給他安排住處。穆凌峰嘆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就閉眼休息。他實在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好以後再安排以後的事情。

就這樣,他靠在椅子上睡到了中午。岑愷哥還是沒有回來,愛麗絲也不見了蹤影。這大概就是躲著穆凌峰了吧,愛麗絲是捨不得自己的,那岑愷哥只能帶她離開這裡幾天。至少等穆凌峰覺得等不到自己而主動離開為止。穆凌峰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男人靜靜的看著天花板,不知道盯了多久,眼睛都痠痛了。他最終還是離開了岑家,在岑家的私人醫院裡,找到了阿強。阿強受傷略有些嚴重,腹腔中彈,現在還在昏迷不醒。

穆凌峰就在重症監護室看了一眼阿強,問了醫生一些具體情況。醫生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現在剩下的,就只是等著他能夠醒來了。

他本來還想去殯儀館看看岑葉玲的,但是那邊全部都是岑老爺子派去的人,他根本連邊都挨不上。他真的是個失敗的丈夫和父親,明明想要保護的,卻沒了。想要留在身邊的,卻沒能力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