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以前, 沈林歡從不會承認某種東西對自己很重要。
從來都不。
喜歡是可恥的,重要意味著別人可以拿這個拿捏她。
程之琳慣會這一招,沈林歡至今仍記得周芙送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是一個小擺件,她珍而重之地放在桌子最顯眼的地方, 總是會不經意地摸一下。
有一次, 程之琳因為她耽誤了一節鋼琴課, 而追到她房間罵了她二十分鍾,最後,她把那個擺件狠狠摔在地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 俯瞰她, 臉上帶著掌權者的輕蔑,她把懲罰說得像是恩賜一樣, “這是給你的教訓,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是我在學嗎?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不你讓你痛一下,你是不會記住的。”
她面對著一地的碎渣, 哭不出來,她只是把碎片一點一點都撿了起來,放在盒子裡, 藏在櫃子最深處, 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漸漸就學乖了,保持漠然, 情緒往裡收。
這樣最恰當, 別人看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也就無從揣測她的喜惡。
這樣就不會被人拿捏。
生活如此, 商場上更如此。
然後慢慢,習慣就成了一種本能。
可是沈林歡如今,違背了自己的本能,她發覺,自己比想象更喜歡陸堯。喜歡到,不想看他有一點難過。
這種話,原來說出來並不難。
而陸堯也不是程之琳,他不會打壓她的喜好,詆譭她的愛意,嘲諷她的喜歡。他是最親近的人,但不是會傷害的她的人。
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陸堯緊緊抱住了她。
“沈林歡,你很好。”
真的很好。
沈林歡做了一夜的夢,夢裡瑣碎凌亂,但是卻不是噩夢。
她記得自己好像又夢到了那條大魚,大魚把腦袋抵在她腦袋上,他們在海上漫無目的地飄著,海面平靜,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道會飄去哪裡,但好像也沒所謂。
她很少有這樣輕鬆的時候,像是卸下了什麼負擔。
沈林歡醒過來的時候,陸堯已經起了,她先接了個電話,研究室那邊有了訊息,說有了些新成果,會拿成果去參加下個月的科技交流展。
沈林歡應了聲,說自己有空會過去看看。
她洗漱完才下了樓,問保姆,“陸堯呢?”
保姆笑了笑,衝廚房抬了抬下巴,“先生說給你做早餐呢!”
他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怕是連廚具都分不清吧!
沈林歡持懷疑態度,煮了兩杯咖啡,端了一杯捧在手心,去廚房看他在搞什麼。
陸堯卷著袖子,正好端了餐盤出來,指了指餐桌:“吃飯了。”
早餐是三明治,沈林歡把咖啡端給他,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
“怎麼想起來做早餐。”沈林歡把自己那份拖過來,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
這麼簡單的食材,應該不至於味道太離譜。沈林歡猜想。
陸堯看了她一眼,“這不是做了錯事,表現一下。”他笑著,眉眼深沉地看著她,昨晚的一切像夢,那會兒大腦發脹,只餘下沉重。
這會兒才有機會琢磨那些細節,沈林歡這個人,你撬一點,她吐出來一點,你撬一點,她再吐出來一點。你永遠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東西藏在那張冷漠的面具下。
“哦。”沈林歡咬了一口,以示鼓勵。
陸堯抬眸看她,期待地問:“怎麼樣?”
沈林歡仔細品嚐了一下,“……嗯。”
“嗯是什麼意思?”陸堯自己咬了一口。
陸堯:“……”他停頓片刻,“要不還是讓阿姨來吧!”
沈林歡不知怎麼,突然笑了聲,“別浪費。”
週日不不用上班,洛洛還在睡,小孩子起得晚,待會兒會有阿姨帶。
雪下得更大了,透過窗戶往外看,漫天的白。
沈林歡吃了份味道不怎麼樣的早餐,不過心情卻很好。她也說不清為什麼心情好,大約是陸堯做飯的樣子太認真,成果又太可憐。又或者是今天的雪景很漂亮。再或者……只是她坐在這裡,陸堯坐在她對面。
心情好也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洛洛的事,我勸你不要和周芙提。”陸堯這時也想起來這件事,提醒她。
沈林歡思索著,“因為周秦兩家的聯姻嗎?”
陸堯點點頭,“據我所知,秦家已經催著儘快完成婚禮了。”
秦家和周家知根知底,秦家很大機率知道周芙生過孩子,而秦聿這個人的人品和能力又非常好,而這樣的情況下,秦家還堅持聯姻。
這樣看來,周芙要是拒絕就顯得更無道理。
周家父母對周芙極好,同時周芙對父母和哥哥也非常愛重,那麼讓她做選擇,會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這時候,任何人的任何干擾條件,都會影響她的判斷。
這不是個是非題,沒有對錯,如果周芙不愛雲朝了還好,如果還愛著,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會有遺憾。
至於孩子,傷害早已經造成,無可避免了。
所以交給周芙冷靜斟酌,是最好的。
“周芙不可能猜不到洛洛是她的女兒,那她至今沒有問一句,只能是不想問不想聽。”陸堯斂著眉,似乎這會兒才徹底想明白,為什麼雲朝那麼高調把女兒認回來。
沈林歡皺了皺眉,“洛洛很聰明的,我猜她這麼喜歡我,是猜到我認識她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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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洛洛還小,有時候雲朝說話幾乎不會避開她。以沈林歡的觀察來看,洛洛對自己從未見過的母親,並非全然懵懂。
洛洛是有些早熟的。
“哦,”陸堯點頭,“怪不得。”
這會兒酸勁兒過去,陸堯看洛洛和雲朝都順眼了。
雲朝是中午來接洛洛的,洛洛那會兒正在和沈林歡堆雪人,她很不捨的跟著爸爸走了,摟著爸爸的脖子問沈林歡,“歡歡,我下週還可以來找你玩嗎?”
陸堯攬著沈林歡的肩膀,笑容溫和,“當然可以。”
雲朝挑眉看了一眼陸堯,陸堯也回視他,彷彿那時在津大校園裡,看到沈林歡和他肩並肩走在一起的鬱氣,終於消散了。
哦,這個可憐的男人,老婆都弄沒了。
他真可憐。
人走了,陸堯覷著沈林歡,說了句,“你那會兒給他送過飯,在津大校園,我看到了。”
沈林歡思考了會兒,才想起來,“哦,他媽媽拜託我的,我才去送的,他胃不好,忙起來經常不吃飯。而且就那一次。”
說著,陡然想起來,婚後第二天,她去廚房做早餐,他倚在廚房門口,冷著臉問她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事。
沈林歡審視地看了他一眼,“你那會兒問我什麼時候學的做飯。是真的覺得我是因為雲朝學的?”
她那會兒懷疑過。
陸堯別過臉去,臉色不大自然,“嗯。”
他快把自己淹進醋缸裡了。
他到現在還記得剛結婚那會兒自己的狀態,“我那時候,以為我是強取豪奪把你搶過來的。”
沈林歡臉上表情複雜。
“我以為我是拆散你的好姻緣的惡霸,你委曲求全不得已只能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給我。”
其實怕死了她會怨恨他,於是只好虛張聲勢,拿架子壓她。
想和她培養感情,都要藉著讓她彌補過去拒絕的由頭。
陸堯陡然抓起沈林歡的手,擱在臉旁,低垂著眉眼,“你打我吧!”
沈林歡的手碰上他的臉,他的臉是軟的,在外面久了,有些涼,那表情也涼,他這個人其實冷著臉的時候很駭人的,氣勢逼人,可沈林歡現在覺得他一點也不可怕。
她甚至覺得他很幼稚。
沈林歡捏了下他的臉,微嘆著,“你不去當編劇,可惜了。”
“你對我不冷不熱的,我這不是沒有底氣嗎?”陸堯捉住她的手,“你還拒絕我那麼多回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沈林歡一愣。
陸堯又問她,“所以你那時候,為什麼拒絕我?因為父母?”這話,他一直不敢問,現在終於問出了口。
沈林歡搖搖頭。
“覺得我不合適?”
沈林歡還是搖頭。
陸堯便更好奇了,“那是因為什麼?”
沈林歡像是難以啟齒,很久才說了一句,“我那會兒在合計創業,顧不上你。”
陸堯:“……?”
沈林歡是有些不敢開口的,因為那會兒,她對陸堯的喜歡更像是一種寄託,可以放在心裡,可以為他做很多事,但不包括排除萬難和他談戀愛。
她覺得那是完全沒必要的。
她無法解決自己的問題,更無法安心去享受戀愛,也沒有把握自己能承擔戀愛的諸多麻煩瑣碎。
所以她很乾脆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