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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談戀愛吧(三)

25.

紅薯是小小的那種,巴掌大小, 顆顆飽滿圓潤, 透著股憨態可掬的肉感, 每一顆都差不多大, 顯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剝開是鮮黃的瓤, 香氣撲鼻。

宋易知道。

小時候宋晴饞,會自己刨土坑烤紅薯, 在野地裡, 風四處吹,只眼前土坑裡那一點溫暖,用手扒拉著翻紅薯,碰一手一鼻子的灰,有時候紅薯烤出膠, 手上的灰漬好久都洗不掉。

陸季行自然不必吃得那麼狼狽。

甚至連灰燼都沒有, 架在泥臺上隔火烤。

陸季行一手戴著隔熱手套,一手拿著小鉗子撥弄, 他年輕的時候經常外出拍戲,有時候冬天在野外, 就生這樣的爐子, 紅薯的香氣彷彿帶著溫度,再來瓶酒, 就無懼嚴寒了。

這麼想著,他就打了個響指,叫尤嘉, “老婆,去溫幾瓶酒。要烈的。”他低頭,看了眼宋易,目帶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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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尤嘉歪著頭看見陸季行面前端坐的男孩子,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別亂來。憫之和宋易剛進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作為親爸媽,這點敏感度,還是有的。

她想起自己當年和陸季行談戀愛那會兒,不知不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雖然她覺得倒不必那麼緊張,緣分有時候是件很奇妙的事,但陸季行那性子,鐵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陸季行裝沒看見尤嘉的示意。

人大概都有一種直覺,滿屋子的人,陸季行就看宋易覺得扎眼。

果不其然,是個覬覦他憫之的小狼崽子。

作為一個父親,女兒是手心裡捧著的寶貝,誰多看一眼,他都警醒,更別說宋易這種上來就坦白他對憫之有想法的。

可以,非常好,大膽。

陸季行很想把手裡的鉗子敲他腦殼上,最後只是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你說你和憫之什麼?”

宋易微微垂首,“我和憫之在交往。”

陸季行舌尖舔過每一個牙齒,最後頂住上頜,微微點頭,“多久了?”

宋易從來沒覺得這樣緊張過,甚至他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甚至還是自信滿滿的,橫豎都是一刀,反正憫之喜歡他,大不了就再接再厲,也沒什麼可怕的。

但這會兒他只覺得冷汗沿著背脊一直往下淌。

全身上下每一寸神經都繃緊著,皮也繃得緊緊的,明明陸季行看起來平和得近乎紳士,他莫名覺察出一股難言的恐怖出來。

“有一年了。”他回答,垂首的模樣顯得謹小慎微。

這一點兒都不像他。

“我很喜歡憫之。”

陸季行再次點了點頭,爐子裡一顆紅薯烤熟了,泛著濃烈的焦香,他拿扦子扎透了,確認是熟了,就把它夾了出來,鬆鬆皮。

遞給憫之的舅媽,“嚐嚐。”

周倩接過來,左手換右手,鼓著腮幫子聚了一口氣吹著,燙得不行。

尤靖遠抽了幾張紙,給她墊著拿在手裡,嫌棄地嘟囔了聲,“笨不笨。”

周倩瞪了他一眼,回過頭的時候,陸季行一隻手正無意識地虛點著,目光幽沉地落在宋易身上。

她陡然有些心疼起宋易來。

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憐憫,她嫁給憫之的舅舅尤靖遠那會兒,也是這樣的處境,他已經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的總裁,而她不過是邊緣藝人,身份的巨大懸殊,讓她生不出半分妄想來,但愛情有時候就是不講理,不是不能要,就能不去想的。

但作為憫之的舅媽,她自然還是站在陸季行和尤靖遠這邊的。

她對尤靖遠再瞭解不過,自大狂,暴脾氣,習慣高高在上,也習慣了做決斷,最心愛的外甥女的婚姻大事,他即便不能干擾,也必然要人家好看。

俗話說,下馬威。

這是考驗。

但陸季行更多的是一種難言的心情,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嬌嬌女兒,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好好地寵了這麼多年,猛地有一個人要把他放手心的寶貝拿走了,他那種心情,是不當爹沒辦法體會的。

會有人比他更愛憫之嗎?會有人比他更無條件包容她愛她嗎?會有人寵著她呵護她把她當寶貝嗎?

不放心,怎麼能放心呢!

他尤記得他第一次抱憫之的感覺。

那是深冬的一個早晨,剛過完年沒多久,春天就快要來了。尤嘉生憫之不順利,在產房待了三天兩夜,他熬得雙眼通紅,一刻也不能寐,終於聽見一聲啼哭,護士出來告訴他,母女平安,他松了一口氣,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憫之被裝進保溫箱裡,過了大約五六個小時,才有護士領著他去看,他的手穿過箱體觸控到她,軟軟的身體,粉嫩嫩的皮膚,她動了動手腳,忽然對著他笑起來。

那麼小的一隻,眼睛只睜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就會對他笑了,後來尤嘉一度嘲笑他幻覺了。

他真的看見了,那一瞬間熱淚盈眶,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就那麼擱到了他的心尖上,這是他太太給他的禮物,飽含著愛與柔情。

他其實本並不想尤嘉再受孕。

第一胎生遙之和逸之的時候,尤嘉身子很笨重,小小的身子,本就看起來弱不禁風,一下子又是雙胞胎,才五六個月,就跟快要生了似的,扛著大大的肚子走路,手一定要扶著腰,不然很快就會酸困,兩個人走路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撐著她的腰身,間或替她揉一揉,那時候工作都推了,總覺得留她自己莫名有罪惡感。

他照顧她的起居,事無巨細地安排她的一切,從一點一滴的細微小事裡覺察出莫大的幸福感出來,他對尤嘉很好,他自己都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很好,他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照顧她,呵護她。

可看著她在產房的時候,他還是有著深重的愧疚。

孕育一個小生命,一個母親的辛苦是沒經歷過的人沒辦法想象的。

他看著她在產床上聲嘶力竭地喊叫,發誓這種事,這輩子就這一次就夠了。

尤嘉想給他生個女兒,或者說想讓他開心,他喜歡小孩。

憫之是她給他的珍寶。

他珍而重之地接過來,花了二十年去細心養護。

付出愛,也獲得安寧和幸福。

這一刻,他看宋易,滿含挑剔,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陸遙之和陸逸之剛剛拔完蘿蔔回來洗過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緩緩走了過來,一邊擦手,一邊踢了個凳子坐下來。

看著對面的宋易,忽然感慨這人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盡往虎鬚上捋。

陸季行先看了陸逸之一眼,問他,“你知道?”

他在憫之的學校教書,總不會一點兒也沒聽說過。

陸逸之只好點了點頭。

他對宋易的感官很複雜,一方面覺得他是個危險分子,一方面有欣賞他某些特質,理智告訴自己應該讓他遠離自己的妹妹,但偶爾的直覺還是想冒險聽之任之。

陸季行低“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大約是不喜歡這種被瞞著的感覺。

陸遙之好似早就料到這一天似的,他起身去包裡拿出來一份檔案,遞到父親手裡。

而宋易挺直了背坐著,像是被公開審判一樣。

其他人各自忙著自己的,偶爾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來,監控著這邊的動靜。

憫之蹲在窗簾後,悄悄地窺探著,打算一有不對勁就衝上來死死抱住爸爸的腿,撒嬌也好求饒也好,總之不能讓他揍宋易。

被二哥哥揍了一遍,被大哥哥又揍了一遍,再被爸爸揍一遍,她都要磕頭謝罪了。

陸季行沒有揍他,安靜地看著那薄薄的幾頁紙。

宋易也大約猜得到,那幾張紙上寫得是什麼——無非就是他的過往——他咬緊牙,下頜繃成一條直線,自信緩緩從胸膛流失,那裡一片冷寂和冰涼。

他從不自卑,相反總是自負。

但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他回顧自己滿是瘡痍的前半生,忽然生出莫大的狼狽感來。

他筆直地坐著,神色肅穆,目光冷而僵硬,凝視著膝蓋。

陸季行看完了,他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餘光裡看見宋易的姿態,整個人如一座頑石,高傲而冷漠地矗立著,又飽含孤獨。

這是一個自尊心極其強烈的男人,同時又有著單純和危險兩種矛盾的特質。

他微微觸動。

然後抬手把那幾張紙撕了,隨手扔進了爐子裡,燒紅的碳塊是沒有火焰的,忽然卷了一層,把那幾張薄紙片舔舐乾淨了。

宋易睫毛抖了抖,沉默地抬頭看了陸季行一眼。

陸季行微微抿唇,側頭看了遙之一眼,“誰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去,那不重要,人總歸是往前看的。下次不要這麼沒禮貌。”

遙之忙垂頭,“抱歉,爸爸,下次不會了。”

周圍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宋易。

但這並非代表他已經被接受了。

陸季行不再理會他,專注地烤紅薯,好似中場休息時間,這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似的。

他從對方的神情裡,看出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周倩問了他一些家常的問題,得知他無父無母,妹妹過世,頓時噤聲不語了。她總歸是個脾氣溫和的女人,能做的,也只是沉默罷了。

“聽說你開了家公司?”尤靖遠問他。

宋易“嗯”了聲,“一家遊戲公司。”

尤靖遠跟他聊了些生意上的事。

宋易在這上面很有頭腦,尤靖遠是個老資本家,但很欣賞年輕人的思維和獨特的眼光,越聊越起勁,最後才陡然想起來這位還在覬覦他的外甥女,又繃了臉做冷漠狀。

憫之一顆心一直懸著,爸爸那性格,她是知道的,在某些方面顯得格外的冷漠無情。

他不會那麼快接受宋易,但這樣不聲不響,憫之還是有些害怕的。

老人家掌勺,其他人打下手。

擺盤佈菜,安置場地,拿了花和氣球做裝飾,貼喜字掛燈籠,屋子裡堆了滿滿當當的喜慶玩意兒,空間一下子小起來,但顯得溫馨熱鬧了許多。

思思表姐帶著湯姆森去酒窖挑酒。

寧寧去接奶奶回來,兩個老人家在廚房熱火朝天地聊起來,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感染著周圍的人,大家聊起來各自的生活,從彼此的經歷來填補認知的空白,間或驚訝地問一句,“真的嗎?”

憫之最拿手的是鋼琴,正好客廳的角落擺著一架,但琴封著,罩了一層布,憫之費勁地把布扯開,又開了琴盒,沒有譜子,但沒關係,記憶裡有很多。

舊的一年要過去了,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雖然今天和明天並沒有什麼區別,但人類這種“週而復始”的儀式感,卻有著重大的意義,用來區別這一年和下一年,用來緬懷過去,也用來憧憬未來。在人生漫漫的征途中,可以在這一刻停下來,為自己舉杯小憩一次,回顧上一段路途的得失,去為下一段路途積蓄力量。

把煩惱都放一邊,和愛的人相聚,今夜只有祝福。

憫之按了一串音符,讓耳朵聽到鋼琴的聲音。

然後閉上眼,摸到它的身體。

她提氣,抬手,指尖在黑白之間流轉,音樂從匣子裡飛出去。

她什麼都不想,放空自己。

思思閉上眼轉了轉手指,陶醉了片刻,舉杯敬了湯姆森,“少女有心事了。”

湯姆森歪頭衝她笑了笑,“你的表妹可真是個公主。”

“公主總有一天會離開城堡的。”

“那一定是跟著騎士走的。”

“但這個騎士還沒有來得國王的青睞。”

“乾杯,祝騎士好運。”

“乾杯!祝我的公主。”

終於開飯了。

大的長條桌,客人分坐兩側。

老人家坐在上首,然後依次是爸爸媽媽舅舅和舅媽,小輩都坐在下首,憫之坐在尾巴上。宋易繞了大半圈,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邊。

憫之捂臉,餘光裡似乎看見爸爸眼睛裡在冒火,忙起了身,給大家添茶水倒酒。

路過媽媽身邊的時候,媽媽握了握她的手,小聲提醒她,“別惹你爸爸生氣。”

憫之撒嬌似地哼了哼,她能怎麼辦呀!一個兩個都是硬脾氣。

春晚是保留節目,電視聲音開得很大,有些聒噪,但這樣的氛圍,誰也沒覺得不合適。

吃到一半,交換了幾次位置,小輩們互相聊天,老人家敘舊,尤嘉和周倩在嘀咕著家裡連個小孩都沒有,過年都不熱鬧,然後旁敲側擊地問遙之和逸之有沒有交女朋友,也問思思有沒有中意的物件,早點兒帶回來見見啊!

思思衝憫之努了努嘴:“帶回來的不見,倒是催我做什麼。”

憫之低頭做鵪鶉狀,宋易在給她剝蝦,她小聲說,“你別管我,你自己吃呀!”

他不吭聲,只把蝦肉放在她面前地小碟子裡。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

陸季行忽然把宋易叫了過去,扯了扯襯衫領口,撇著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陪我喝幾杯?”

尤嘉在桌子下面踢他腳。

陸季行躲開,又裝不知道。

宋易一副鄭重的樣子坐在他對面。

“簡單點,擲骰子,怎麼樣?”

宋易點點頭。

憫之吞了口唾沫,爸爸是個千杯不倒的,宋易的酒量她是真的不知道。

這可真是……

她蹭到周喬面前坐著,快要哭出來了,“他酒量怎麼樣?”

周喬望了望那邊,默默替宋易默哀著,“好像……還可以。不過……”

憫之聲音都抖了,“不過什麼?”

“他喝醉了更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