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廣德帝哽咽著, 熱淚盈眶。
因著這一點, 孟則知臉上升起一抹動容, 連帶著被廣德帝抓在手裡的繃緊的手腕也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感受到孟則知身上的變化,廣德帝心底沒由來的升起一抹別樣的欣慰。
這種感覺是他在邢小雅身上感受不到的——
畢竟邢小雅的表現更像是天上掉餡餅時的驚喜欲狂,功利性十足, 遮都遮不住。廣德帝起初還不覺得,現在回過頭來再看時, 只覺得膈應的很。
而孟則知卻是在認真的扮演一個乍然間被認祖歸宗的人,忐忑、驚喜、不可置信……情緒越是複雜,越是容易引起旁人的共鳴。
果然——
廣德帝心想, 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吧!
就在這時,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國公爺,國公爺,您怎麼了?”
廣德帝抬起頭,目光越過孟則知落在趙令武身上。
他躺在陶安懷裡, 一臉慘白,兩眼緊閉, 地上和嘴角上都沾著血跡, 想來是氣急攻心,吐血暈厥過去了。
“國公爺,您可千萬不能嚇我啊……”一旁的蕭氏跪在趙令武身邊,用力的推著趙令武的手臂,痛哭流涕。
趙以敬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 不在狀態。
看見這一幕,百官們心裡不由一陣唏噓,一天之間,兩個嫡子,出息的次子成了別人家的孩子,長子更是被爆出與庶妹亂/倫,雖說不是刻意之舉,但既已成事實,趙以敬的仕途肯定是走到頭了,連帶著宋國公府的名聲也徹底的毀了,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進他家或是娶他家的女兒。
孟則知一臉擔憂,下意識的抓緊了廣德帝的手。
廣德帝心裡已然有了成算,不管是看在宋國公府替他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還把兒子養的這麼出色的份上,還是看在宋國公父子這麼多年來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的份上,他都沒打算細究這件事情。
“陶安。”廣德帝喊道:“把宋國公扶去偏殿,再傳個太醫替他診治一二。”
“是。”大太監陶安當即躬身應道。
隨後他招來一幹小太監,支使親信將地上的盤子和水碗收走,自己則帶著人扶起趙令武向偏殿走去。
“謝萬歲。”蕭氏忙不迭的磕頭謝恩,而後手忙腳亂的跟了上去。
廣德帝的目光落在邢父邢母身上,大約是感受到了廣德帝的視線,邢氏夫婦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
廣德帝沉了沉氣,開口說道:“《孟子》有言: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邢氏夫婦,雖為一大字不識之農民,卻能於家徒四壁時主動救助並收養失孤孩童,其心可表,著賜‘仁善之家’牌匾,賞金十兩,銀百兩。”
言外之意,就是之前認下邢小雅時給出的封賞不做數了。
不等邢氏夫婦反應過來,百官們已經齊齊躬身山呼:“皇上仁慈。”
邢氏夫婦幾乎癱軟在地上,他們急聲喊道:“謝萬歲,謝萬歲!”
廣德帝轉而看向趙以敬和邢小雅,面色微沉,只說道:“拖下去吧,交由宋國公處理。”
聽見這話,邢小雅面如死灰,她踉蹌著爬到廣德帝腳邊,抓住廣德帝的袍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她痛聲喊道:“不,父皇,萬歲,不要……”
廣德帝眉頭微皺。
兩名內侍連忙捂住邢小雅的嘴巴,把她拖了下去。
一時之間,場上只剩下了蕭德仁。
廣德帝將孟則知送到原本邢小雅的位置上,而後和顏悅色的扶起蕭德仁,說道:“愛卿這份壽禮,朕甚為滿意。此番能尋回皇兒,愛卿居功至偉,朕少不得要好好賞賜一番,愛卿可有什麼想要的?”
聽見這話,蕭德仁當即就又跪了下去,神情激動地說道:“回萬歲的話,微臣斗膽想為臣的小女兒向萬歲求個恩典,她今年二十二歲了。”
他口中的小女兒便是兩年前被趙以敬退婚的那個,沒等蕭夫人為她選好夫家,他後院裡就死了個貴妾,按律他小女兒要為其守孝一年,一來二去的,他小女兒的婚事就拖到了現在。
門當戶對的嫌他小女兒年紀大,看不上她。
看上她的要麼是圖他家的權勢,要麼是勳貴家的庶子或者鰥夫,不管是嫁給哪一個,那都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啊。
他怎麼捨得——
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向廣德帝求個恩典,既不打眼兒,又合情合理,還能在廣德帝面前刷一個慈父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蕭德仁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的官,這點兒小心眼還是有的。
果不其然,聽見這話,廣德帝的神色又好了幾分,蕭德仁家的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
他欣然說道:“好,那朕便封你那小女兒為丹陽郡君。”
依《大揚律》,郡王之孫女封郡君,邑三百戶,食正四品祿。
“謝萬歲隆恩。”蕭德仁驚喜不已,有了這個封號,他小女兒以後不管是嫁人還是直接立女戶都沒人敢欺她。
“這都是愛卿應得的。”
另一邊,偏殿裡。
“老太醫,國公爺他到底怎麼樣了?”蕭氏急聲問道。
太醫收回搭在趙令武手腕上的手,緩聲說道:“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急火攻心,傷了脾肺。只是國公爺的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這樣吧,我先開上幾副藥,讓國公爺先吃著,看看效果如何。”
“好。”蕭氏忙不迭的應道。
寫好藥方,再三確認無誤之後,太醫將其遞給蕭氏,又叮囑道:“切記不可再讓國公爺動怒了,否則傷上加傷,恐有性命之憂。”
“好。”蕭氏差點落下淚來。
送走太醫,又伺候趙令武喝了藥,向廣德帝告罪之後,蕭氏就帶著人回了國公府。
出得宮門,蕭氏臉上的悲痛之色當即一掃而光,她掀開窗簾,回頭看向在太陽底下閃爍著耀眼光芒的紫禁城,笑了。
為了這一天,她等了整整八年——
邢小雅的確是孝恭錢皇後留下的女兒。
她恨趙令武,恨趙以敬,恨邢小雅,同樣恨著廣德帝。
原劇情裡,廣德二十一年,因邢小雅流產,她被趙令武關進了佛堂。宋國公府勢大,蕭德仁得知訊息之後,能做的也僅僅是派人去邢小雅的鋪子裡搗了兩回亂。
就因為這,蕭德仁被趙以敬記恨上了。在他的一番運作之下,廣德二十二年,蕭德仁外放青州,恰逢青州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乾旱。偏偏此時,朝內二皇子黨和新崛起的七皇子黨正鬥的火熱,賑災銀兩被劫,導致流民暴|亂,蕭德仁一家八口不幸慘遭殺害。
最後,作為罪魁禍首的七皇子竟然僅僅是被廣德帝罰了兩年俸祿。
更遑論,若不是擔心廣德帝發現邢小雅的真實面目,趙以敬怎麼可能對她下死手。
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既然要‘復仇’,那就玩一票大的好了。
廣德十五年,她派人從邢家二房把那塊能證明邢小雅身世的羊脂白玉佩偷了出來,記下了它的圖案之後,又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它還了回去。然後故意找人用品質不怎麼好的玉石仿製了一塊——畢竟宋姨娘只是一個小妾,手頭肯定不會寬裕到哪裡去,又請了高手幫忙做舊。
廣德十六年,她名下的作坊成功的製出了香皂和火柴。
三年後,季固陽派出去的人終於找到了宋姨娘那贖身離府的貼身丫鬟清秋(陳氏)
陳氏也是個可憐人,她離開國公府之後,就回了孃家,她回到家才知道,她父母早幾年就死了,她兩個哥哥為了她每月寄回家去的那半兩銀子的月錢,故意瞞著她不讓她知道。
沒等她鬧起來,她那兩個哥哥直接就打暈了她。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多了一個潑皮丈夫。
她那兩個哥哥把她給賣了。
那潑皮嗜酒如命,沒錢了就去偷去搶,喝醉了就回家打她。
她嫁給潑皮十幾年,流產過三次,日子過得麻木而絕望。
季固陽派人了結了那潑皮,又承諾幫她報復她那兩個哥哥,她答應按照蕭氏說的去做,包括編造宋姨娘換子,汙衊邢小雅和宋姨娘長得相像。
同年,她順著宋姨娘這條線查到了廣德帝身邊的大太監陶安身上。
誰能想到,勾欄院出身的宋姨娘竟然會有一個在宮裡做太監總管的同母異父的親哥哥呢。
這世上怎麼就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可這世上偏偏就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這說明什麼,揚顧失德,天要滅他顧家皇朝。
廣德二十一年,安排好了一切的她找上了蕭德仁,牽著蕭德仁的鼻子把孟則知送到了廣德帝面前。
她謀劃了整整八年,如今終於跨出去第一步了。
蕭氏笑的得意,笑的放肆,她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淚水,放下了窗簾。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滴血驗親,自三國創立以來,一直被奉為圭臬,直到清朝康熙年間才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本文的揚朝相當於現世的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