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原想問問霍無咎為什麼生氣, 但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
畢竟霍無咎每天都板著一張臉,真論起來, 誰也不出他高興生氣。萬一他根本就沒生氣, 自己卻問出口,那豈不太尷尬些?
,江隨舟多他兩眼,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待用過早膳,換好衣袍,他便徑直往顧長筠的院落去。
與之前每次一樣,顧長筠和徐渡人一同候在房中。
人正要起身對他行禮, 就見江隨舟擺擺,徑自在首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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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他淡淡道。
那人對視一眼,在他身側的椅子坐下來。
“昨日季大人因貪墨被捕, 這件事, 你應當都知道吧?”江隨舟道。
人跟著點頭。
旁側,顧長筠著說道:“王爺倒不必擔憂。這位季大人向來不站隊, 咱勸幾次也沒什麼成效。如今他雖被龐紹處置,對咱卻也沒什麼損害, 王爺不必放在心。”
江隨舟向他, 直言道:“本王想救他。”
顧長筠一愣。
接著,他道:“王爺心善,屬下自然高興。只……”
“徐渡。”江隨舟忽然出言打斷他。
徐渡應道:“王爺。”
江隨舟向徐渡:“你不什麼都沒告訴他?”
徐渡一愣,繼而明白他所說的什麼。
他淺淺一, 道:“沒有王爺的命令,屬下不敢妄言。”
江隨舟嗯一,淡淡道:“顧長筠, 你如今既入本王麾下,你的祖母和幼妹,也養在王府裡安全些。”
顧長筠一愣,接著,面的容也漸漸消失蹤影。
“王爺……?”
便見江隨舟抬眼向他。
“本王與他不同,無意扣留你的家人。不過她既已住在王府裡,也就沒必要再搬出去。此後,你若想見她,只管到那院裡去。”江隨舟說道。
顧長筠停頓片刻,漸漸的,眼眶有些泛紅。
他從沒跟旁人提起過,自從他家人受脅,被靖王強行逼迫入王府,直到如今,他都沒再見他家人一面。
“……王爺心善,想要救下他,屬下自然全以赴。”
片刻後,他紅著眼眶,著對江隨舟說。
江隨舟點點頭。
他這兩個屬下都聰明人,講話不必太直,點到為止即可。
他兩個人早猜出自己不原主,如今,他將原主要挾對方的籌碼坦白給他,也算向他表達自己的誠意:會幫他照顧家中老小,但不會以此作為要挾。
畢竟,顧長筠已經入他的府,成與他拴在一起的人。這個時候,沒有回頭路可以給他走,只有自己這樣安排,對他來說才最好的結果。
見他明白,江隨舟直言道:“也不只本王心善。”
他向人。
“龐紹如今一遮天,想要處理任何一個大臣,都信拈來。”江隨舟說。“本王想過,今日若讓他殺一個季攸,明天,他便想殺誰就殺誰。如今不少大臣等著本王相庇佑,護不住一個兩個,恐怕這些人,也要起異心的。”
頓頓,他接著道。
“自然,本王心下也想,救一個算一個,總不讓龐紹一直如願。”
聽到他這話,徐渡淺淺皺起眉。
“王爺這樣想,自然好。”他說。“只……王爺如今,可有辦法?”
顧長筠跟著點頭。
“禮部也不乏龐黨之人,想要虛構出一筆贓款,砸到季大人身,容易得很。但,若想從中為他脫罪,如今卻尚且沒有夠入之處。”
江隨舟頓頓。
“砸在他頭容易,但贓款的去向……不也要查?”他問道。
顧長筠點頭:“這自然。但按著大景如今的律法,即便貪汙的贓款查不出去向,該定罪,卻要定罪的。”
江隨舟沉吟片刻。
他倒說得很對。古往今來,貪腐的案子數不勝數,其中稀裡糊塗尋個方向就要定罪的,也不在少數。
那麼,他作為後來者,又有什麼優勢呢?
江隨舟沉默良久,那人也神色凝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徐渡緩緩開口道。
“如今案子以成,唯有尋出個替罪羊來,才救得季大人。”他說道。“但……自不可再去陷害好人。”
聽到他這話,江隨舟眼前一亮。
替罪羊?
他腦內靈光乍現。
強加的貪墨款,朝廷自然查不出去向,但,說不定他,可以替朝廷找到錢的去向呢?
畢竟他研究景史,裡頭的官員傳記雖不說倒背如流,卻也清楚他各個都做過什麼樣的事。包括那些徇私的、貪汙的,他心裡多少也算存本賬。
從這些官員裡,找出一個貪得多,且人在禮部的,將刑部官員的目光吸引到那個人身去,屆時人贓並獲,季攸不就可以化險為夷嗎?
江隨舟連忙開口。
“個絕佳的法子。”他道。
徐渡一愣:“王爺心中,莫非已經有人選?”
聽到這話,江隨舟淡淡。
自然有,不僅個好人選,個自己往槍口撞的人選。
陳悌。
他巴結著龐紹,可從中沒少撈好處。恰好,江隨舟穿越之前,有個同事正好過一篇景末貪腐相關的論文,其中就提到陳悌,連他在臨安城置幾棟大宅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要請霍無咎去賞花嗎?
不如自己就引著刑部的大人,去賞一賞他購置的大宅子。
——
他與這兩人一商量,便一直籌劃到這天下午。待計策佈置周全,確定沒什麼缺漏之後,三人才歇下來,一同用些膳食。
席間,徐渡好奇道:“王爺怎對陳悌的家產知道得這般清楚?”
江隨舟淡淡。
“本王自有辦法。”他淡淡道。
也總不跟這人說,自己從千年之後來到這裡,正好專門研究他的吧?
不過,聽到這話,顧長筠起來。
“這用問?”他道。“話本不都嗎?王爺這樣……的人,多少都有些與咱不同的本事,想知道這些,不清楚?”
聽他這般玩,江隨舟著反過筷子來,作勢敲敲他的背。
三人玩鬧幾句,江隨舟頓頓,說道:“不過,本王有一事。”
人向他。
江隨舟沉吟片刻,說:“本王想找個法子,治一治霍無咎的腿。”
一時間,兩個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徐渡問道:“王爺……這為何?”
江隨舟緩緩道:“本王清楚,龐紹根基深厚,皇荒唐昏聵。真正夠將他徹底擊垮的,不我,而北梁。”
聽到這話,人沉默片刻。
顧長筠道:“雖說……的確這般道理,但王爺可為自己考慮過?”
江隨舟向他。
就聽顧長筠道:“龐紹敵,但北梁也敵。王爺怎麼就斷定,霍無咎殺龐紹,卻不殺您?”
聽他這樣問,江隨舟一時也有些語塞。
他從這天早,就開始想這件事。他知道三年之後,南景的一切都會因著霍無咎而煙消雲散,但他又不想真的靜等三年,與龐紹糾纏三年。
他想縮短這段時間。
但,就像顧長筠所說的,他拿什麼保證霍無咎不會殺他呢?
雖然他如今打心底裡,莫名其妙就這般認定的。聽到顧長筠問自己時,他會覺得,霍無咎會殺自己這件事,聽起來頗為荒誕。
難道因為這段時間,霍無咎對自己太和顏悅色?
良久之後,江隨舟開口。
“有時間。”他說。“只要我治好他,那麼,本王就保證。”
他從沒賭/博過,但此時說出的這句話,卻在實實在在地賭。
甚至,他心中竟在此時,生出賭徒才會有的心思。
他覺得自己不會輸。
他靜靜著面前的兩人。
靜默許久之後,顧長筠率先嘆口氣。
“王爺既這般肯定,那麼屬下也相信您。”他說。
江隨舟緩緩點點頭。
就聽顧長筠接著說:“既要治他,便需尋名醫。但,佈告天下蒐羅大夫,卻需要些緣由。”
江隨舟深以為然。
“屬下倒有個辦法。”顧長筠說。
江隨舟點頭,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便聽顧長筠道:“王爺本就身體虛弱,到如今,反倒成個優勢。若府中放出風來,就說因著禮部出事,王爺心下憂懼,昨日又淋雨,回府沒幾日,便臥病不起,那麼尋大夫的由頭,便找到。”
這人腦袋果真靈活。
江隨舟點點頭,沉吟片刻,又皺眉道:“但,若要這樣說,本王定然需生一場病。皇和龐紹,盯本王都盯得緊,若本王身體有恙,他定然會第一時間派人前來探查。”
就見顧長筠起來。
“王爺忘,屬下從哪兒出來的?”
江隨舟一愣:“青樓?”
顧長筠點頭。
“屬下在那裡,也學到些不入流的醫方,雖不治好人,卻也讓人狀似生病,尋常正經的大夫查不出來。”
江隨舟頗為詫異。
“有這樣的辦法?”他道。“那若如此,便可保萬無一失。屆時府中宮中的大夫都治不好本王,府中自然便可張貼求醫的告示。到那時,便可由你人篩查,許找出可治好霍無咎的。”
顧長筠點頭。
“不過,既如此的話……”他頓頓。
“怎麼?”江隨舟向他。
就見顧長筠曖昧地。
“調藥用藥,都需花些時間,且外用的方子,需拿浴桶來泡……這般的話,就要辛苦王爺,這兩日在屬下的房中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