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幫你嗎？那邊看著人還挺多的，你一個初中生過去會不會有危險啊？”
“不用啦，喜歡電子遊戲的沒有壞人。”丁花笑嘻嘻地說了句完全不著調的話，鬆開了葉鷹的袖子，“再說了，不是有朋友來找你了嗎？你就和他好好聊會兒天就行。過會兒等我回來了，咱兩再一起回家。”
“先不論回家的問題……我什麼時候有朋友了？”
“喏，這不是來找你了嗎？”丁花向著葉鷹身後努努嘴，他轉身看去，竟是一下子神色大變，整個人都僵在原地，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公孫智正朝自己緩緩走來，一邊走還一邊衝著他伸手打招呼，臉上的笑容更是如沐春風、無比輕柔。這個少年似乎有種獨特的魅力，任何人見到他這副表情，都不會認為他對自己心懷歹意，可以說是變色龍一般絕強的偽裝了。反正丁花是肯定看不出來的，這麼一個貌若天仙的美少年款款走來，神色柔和、含笑帶春，誰又能猜到他會是警察呢……
很遺憾，經過一個半月的特訓，葉鷹的智商並沒有提高多少。在此等危難關頭，他也生不出什麼急智來，只好暗自壓低了重心，將衛衣下的肌肉緊緊蹦起來，隨時準備揮動雙拳，從這裡打出一條出路。他的推理也挺簡單：公孫智不比自己，他的心勁兒加起來得有珠峰那麼高，肯定不會做計劃外的事情。此時此刻，自己能在這裡遇到他，一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照一個半月之前的經歷來看……他是絕對不會聽自己辯解的，指不定現在就有好幾把槍在遠處對著自己的腦門兒呢。
俗話說，在家裡發現一隻蟑螂，就意味著有一百只蟑螂潛伏著。
公孫智也是同理……既然他現在有膽量來和自己對峙，周圍就一定佈下了天羅地網，以防談崩了之後自己摔桌子走人。接下來這場談話……在某種程度上，將會決定自己的命運。
和會場上所有人的命運。
“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好像媽媽見到老鼠時候的表情……”丁花有些不放心地轉回來，瞥瞥已經走到面前的公孫智，又扯扯葉鷹的衣袖，問道，“他是認識你的人對吧？”
“哈哈，小姑娘，我是他的同事，也是個警察。不瞞你說，會場裡的警察還有很多哦，畢竟這場活動的規模比較大，沒有便衣維持秩序可不行……因為人手短缺，小葉這才剛剛執行完一項監視任務，我就把他硬是叫過來……可能是他太累了吧。”公孫智微笑著，用一種讓人並不感到突兀的語調插入了丁花與葉鷹的談話，顯得自然而又溫和。
“哦？”丁花轉了轉眼珠子，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等等……為什麼你要說‘也’是警察呢？萬一他還沒和我說他的職業怎麼辦？”
“……”公孫智睜開眼睛，稍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隨即笑道，“你是丁一的女兒吧？老丁曾經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我想著，既然小葉和老丁是同一個單位的，肯定會自報身份的吧。畢竟，和小孩子搭關係的最好方法就是申明自己認識她的父母，這個道理一般的騙子都懂，小葉肯定也明白。”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紅色的、上頭還印著警 徽的小本子，微笑著遞給丁花，“我剛才聽到了，你說你要去見莫如秋是吧？到了那邊之後可以把這個給他們看，他們肯定會放你進去的。”
“你怎麼偷聽我們倆講話……”丁花接過紅本本，一面小聲地嘟囔道。
“抱歉啊小姑娘，不是我想聽，警察的耳朵都是這樣的。”公孫智無奈地笑笑，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們必須具備在人群中分辨資訊的能力，要不然怎麼能當好一個合格的臥底……啊不是，警察呢？”
“總感覺你這個人挺危險的……不過還是謝謝啦。”丁花很有禮貌地朝公孫智鞠了個躬，“那你們等我回來啊。”
“……”公孫智的嘴角劃過一抹詭異的笑容，望著丁花一蹦一跳的背影，他突然感嘆了句，“這孩子真聰明啊。”
他這麼說，就好比是齊天大聖看到一隻猴子學會了鑽木取火，然後走過去拍拍他的腦袋，和他說，“你小子真聰明啊”，充滿了黑色幽默的諷刺感……
丁花一走，氣氛瞬間冷寂下來，空氣彷彿都在凝結成霜，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公孫智倒也不在乎葉鷹死死盯著他的眼神，極其自然地拉開凳子，坐下，笑盈盈地問道，“回來了？”
“嗯。”葉鷹伏低了身子，像隨時準備掀翻桌子的獵豹一般死死地盯著公孫智，對於這個曾經的摯友，他早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上一次和他的相見是怎麼個下場，葉鷹尚且沒有忘記，絕不能讓膝蓋上的兩槍白挨！
不要信任他。
“能和我說說你去哪兒了嗎？”公孫智毫不在意地翹起了二郎腿，神色自若，看不出半點緊張的神色，好像他們兩人間的恩怨情仇全是葉鷹一人臆想出來的一樣，“你走之後，組織滿世界地找你，各式各樣的方法都申請過了，不管是寫在清單裡的東西還是沒寫的。但最後，連你的影子都沒找到半個。所以我現在特別好奇……那個把你抓走的人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把我三姐的能力都給屏蔽掉？”
“救。”葉鷹不屑地冷笑了一聲，直視著公孫智的雙目，一字一頓地說道，“當時你們打算用鎳鉛合金彈頭打死我，是他把我救走了，注意用詞。”
“所以，你也知道，那個人很危險。”公孫智並不在意他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只管自己接著說道，“葉鷹，你現在必須把有關於他的資訊全都告訴我們，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超自然調查部的成立目的就是為了監控國內的超能力者，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麼一號人，要是不搞清楚，我們得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葉鷹，你想象一下，有這麼一號立場不明的危險人物在，我們這些警察是不是應該身先士卒地排除他？為了家國大義，你就算大義滅親，透露一點點內容都行啊。”
“……你這人臉皮到底多厚啊？居然這種話都能張嘴就往外說。”葉鷹聳了聳肩膀，“當初你讓人朝我開冷槍的時候可是一點沒把我當自己人啊，現在倒好，有求於我了就開始‘我們’，誰跟你是我們啊？讓我出賣救命恩人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別想。”
“是嗎？那真遺憾……你難道準備一個人和國家機關掰手腕嗎？”公孫智先吃了個小虧，倒也不急，只是將雙手按在桌子上，一點一點地將身體壓下來，碧藍色的光芒透過眼鏡傳出來，顯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政府就是由各式各樣機構組成的一隻大怪獸，它沒有形體，但同時具備著威懾性和絕對的暴力。就憑你一個人，是絕對無法撼動的。你不過就只是個小小的‘超人’而已，總要生活的，總要繼續活在這個國家。我個人還是建議你放下成見，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出來。挑選盟友的時候你如此小心，現在輪到挑選對手，你更應該好好考慮。不要因為一時的氣急而做出終生後悔的決定啊。”
“至於你的立場問題……這你不用擔心。只要你選擇和我們合作，我也會替你在這方面留出一些迴旋的餘地。”
“現在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工作也不能找，智能手機不能用，身份證不能用，市民卡不能用。要是生了點兒病，你連醫院都上不了。因為你現在的身份是逃犯啊，這些東西都是有記錄的，一旦你隨意使用，警察就會順著記錄跟過來，甩都甩不掉。你現在還是單身人士……但萬一哪一天處物件了呢？萬一要結婚呢？民政局肯定是去不成了……由於犯罪記錄，你連辦理房產證都困難。難道將來睡天橋下面去？就算你願意睡在橋洞裡，你也找到了一個願意陪你睡天橋的女人……你們的孩子怎麼辦？妥妥的黑戶口啊。他能上學嗎？能和別的孩子一樣享受九年制義務教育嗎？”
“葉鷹，你曾經也在政府部門工作過……我剛才說的這些並非虛言，對於政府機關來說，想要做到上述的事簡直太容易了。給你安上個反 政府恐怖分子的名頭，別說買房，你連墓地都買不了。更何況這還不是弄虛作假，而是事實，你確實有過公然襲警的記錄。但是……”公孫智在這兒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定定地望著葉鷹，好像刻意要給他一些啟發似的，“話分兩頭講，要將這些記錄撤銷，也沒那麼難。都是一句話的事兒，你將功抵過，與我們合作了，事情就好商量。”
“怎麼樣？好好考慮一下吧。”公孫智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sim卡，遞給葉鷹，“先不急著回答……我知道你現在的立場比較尷尬，不好公然露面。這張卡是個新號碼，你先安上，隨時都可以聯絡我。”
……
現實，才是英雄最大的敵人。
或許現在的自己可以硬著頭皮挺過去，但是五十歲的自己呢？六十歲的自己呢？這種流亡的日子隱含著怎樣黑暗的前途，自己可曾好好想過？僅憑著一腔熱血來行事……最終的結果又會如何呢？不，說到底，自己真的算英雄嗎？
疑問越來越多，腦子越來越亂，英雄覺得自己的腦容量不夠了。
他伸手去接這張小小的sim卡。
就在這一瞬間，公孫智閃電般抽回了手，並且往右邊挪了約莫二十釐米的距離。一發鎳鉛合金彈從他的背後射過來，“咔”的一聲，骨頭碎裂開來，子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進了葉鷹的左眼窩，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眼中的一切便黑下去一半。
看著面色冰冷的公孫智，不知為何，葉鷹並不意外。他只是任憑滾燙的血從眼窩裡濺出來，任憑自己像一頭垂死的大象那樣轟然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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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總算堪堪來遲，但卻效果拔群。
“呃啊——————！！！”英雄捂著眼睛，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