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張長河看著面前這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有點發愣，很多菜都是當年在青萍市一中那間不大的教師宿舍裡吃過的，的確是出自那個小子的手筆。
但隨著展雄集團這幾年連續的大動作，馮一鳴的身份地位扶搖直上，即使是如今的張長河也不能像在青萍一樣隨隨便便跑過來混飯。
以前展雄集團裡的任宏遠、朱涵還曾不止一兩次品嚐過老闆的手藝，如今基本都沒這念頭了……如今能夠跑到馮家坐下來穩穩當當吃馮一鳴親手烹飪的菜，還真沒多少人，有的人地位高但關係疏遠，有的人關係好但是地位不高……
論來論去也只有張長河、葉懷安等即是說得出淵源的長輩，同時很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這個資格。
大家坐定後都很自覺的沒有起筷，等著那邊馮一鳴洗了手解開圍裙，擺出一張小臉坐下來，聚餐才算正式開始。
對於張長河這種級別的領導來說，在飯桌上只考慮吃什麼那是天方夜譚，但至少在馮家的飯桌上，腦子裡不用考慮太多其他的東西，這也是他為什麼喜歡來混飯的原因。
“陸阿姨，我這手藝沒退化吧？”馮一鳴強撐著笑容，眼角餘光都不往張淼那兒瞟，殷勤的給陸菲舀了碗湯，“好長時間不做菜了……”
“咳咳。”陸菲臉上的笑容還像以前一樣溫和，只是話裡話外都讓馮一鳴和張淼有點坐立不安，“要知道廚藝和其他行業一樣，三天不練就手生，沒想到啊，一鳴你這手藝更上一層樓了……”
張淼埋頭不吭聲，馮一鳴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在場的其他人也就馮偉安聽出了點意思……在那棟藏了兩個女孩的金屋裡，可是有一套非常齊全的炊具的……
二丫右手拿著個紅燒豬腳，好奇的看著面色不停變化的馮一鳴，“哥哥，你這是川劇的變臉嗎？”
“噗嗤。”張淼忍不住笑場了，轉身抱著一旁的大丫，肩頭不停聳動。
中午這一餐沒喝酒，聚餐很快就結束了，張長河和馮偉安端著茶壺去了樓頂上的那個涼亭，如今是四月下旬，不冷不熱，氣候舒爽。
馮一鳴端了盤水果跟了上去，後面的張淼偷偷抬步，邊上的陸菲輕輕咳嗽兩聲，張淼沮喪的停下腳步，朝馮一鳴投去一個幽怨的眼神，說起來這半年多來，除了偶爾在天辰大樓的辦公室套間裡胡天胡地，已經很久沒單獨在一起了……
住進來已經將近兩年了，樓頂上的小花園一直有專業人士在管理，如今已經是鬱鬱蔥蔥，不復舊觀。
坐在涼亭裡，向四處望去，近處的花木草樹、造型特異的各式盆栽，遠處靠近邊緣處的各種蔬菜，都讓人心神一暢，再往遠處望去，高樓大廈、正在施工的工地展現了這座城市日新月異的快速改變。
張長河收回視線，舉起手中的紫砂壺，抿了口茶，心裡想，關於這座城市的改變，自己和那個小子，誰出的力更多一些呢？
“據說星海科技那邊樣機出來了？”張長河用一種似乎滿不在意的口吻問出第一句話。
“樣機早就出來了，但是要透過種種嚴格的稽核關卡和試用，在這過程中進行了不下四次的修改，其中一次甚至差點將原始設計方案推倒重來。”馮一鳴也不在乎說這些事，林文武那邊已經差不多最終拍板了。
“這方面你們比魅族科技要強，產品質量始終擺在第一位。”張長河贊善的點點頭，“據說魅藍1的質量很一般？”
“很一般那是正常的，畢竟是國產智能手機的開端嘛。”馮一鳴好笑的看著張長河慢慢將話題重心轉移到魅族科技身上，轉頭對馮偉安說：“嘖嘖，都說南方人會搞關係，都找到張伯伯頭上了，哎，給他們當說客，有什麼好處？”
張長河知道瞞不過面前這只小狐狸，厚著臉皮繼續說：“其實魅族之前的運營策略和展雄集團有異曲同工之妙，去年在中博網上，魅族科技的技術總監宣傳公司之前有多達數十款MP3沒有投放市場，只因為設計方案沒有達到完美的標準。”
“估計你也猜得到，這次搶在星海科技之前推出第一款國產智能手機只是他們的策略，從長期角度來看他們還是想走質量為王的道路。”張長河試探問：“你對魅族科技有點不太感冒？”
“為什麼這麼問？”馮一鳴翹著腿，從果盤裡撿了個聖女果塞進嘴，“就因為我沒去參加那次產品發佈會？那幫人也忒小氣了點吧！”
“你有沒有參加不是關鍵，關鍵是別人參加了而你沒參加。”馮偉安在邊上突然插了嘴。
馮一鳴恍然大悟，瞄著張長河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張伯伯去之前也沒放什麼風聲……”
“魏軍都知道，你能不知道？”張長河嗤之以鼻，哼了聲說：“別繞了，那邊說……和你們展雄之間的談判，其他的都好說，但是核心那塊兒你們守得挺嚴的？”
在馮一鳴、魏軍明確了和魅族科技的合作之後，相關的談判一直在繼續中，展雄這邊願意進行深度合作，開放相當一部分許可權，但是魅族科技的雄心壯志明顯比外人想象的更多，其高層也明顯看到了魅藍1這款智能手機的各方面缺陷。
在和魏軍、梁刑、任宏遠幾度商討之後，馮一鳴將星海科技這個冤大頭頂在前面，反正你們倆是死對頭……
這些內幕張長河並不清楚，今天上門也只是順帶著說幾句，但是看到馮一鳴如此憊懶的模樣，張長河不禁氣道：“看看你老子的胸懷多寬廣，再看看你……”
“我胸懷不算寬廣？都寬的沒邊了！”馮一鳴叫冤道：“要不然秦家能繼續在江河市立足？秦向南和秦蕾蕾居然能進入展雄系？我簡直就是以德報怨！”
馮偉安有點無語，兒子的確氣度足夠恢弘，但是說到胸懷……嘖嘖，還真算不上多寬廣，這可是兩個詞，要知道昨天晚上還指使二丫來搜老子口袋裡的煙盒，不就是前幾天順口在太后老佛爺面前告了幾句狀嘛！
“許芝山來了江河一直跟我打擂臺，你看我動了他沒有？”馮一鳴越說越來勁，“從連鎖家電賣場到萬通電商，還從技術研究院裡挖人，你看我砸了他的狗爪子了？”
“所以你對魅族科技是沒什麼意見的？”張長河立即追問。
“意見是沒什麼意見。”馮一鳴笑著不肯鬆口，要知道這可是個不小的籌碼，使用的好的話很可能起到最後一根稻草的作用，“只不過具體的運營細節，談判工作我都不管，你也知道，我還沒正式浮出水面嘛。”
張長河皺著眉頭，被這幾句模模糊糊的話弄得有點暈頭轉向，正要問個究竟，那邊馮母、陸菲和三個丫頭一起走了過來。
“在聊什麼呢？”陸菲先開口問道。
張淼好久沒來馮家了，看著大變樣的樓頂花園，拉著馮一鳴就要往外跑，結果被陸菲一把拽住。
張長河冷笑道：“在聊這小子的胸懷……居然有臉說自己胸懷寬廣！”
“一鳴是男人嘛。”陸菲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這世上，只要是男人就沒有胸懷不寬廣的，一鳴？對吧？”
馮一鳴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步，這話殺氣有點重……
“就像葉懷安，相濡以沫幾十年，還不是要包小三小四，活該生不出兒子。”陸菲的話愈發尖酸了。
嘖嘖，聽了這話，涼亭裡的三個男人都有涼颼颼的感覺。
張長河抬頭看著亭頂，馮偉安低頭看著地面，馮一鳴捧著茶杯乾笑著不說話。
葉懷安那家夥新養的外室今年初又生了個女兒，這次總不能用要兒子的名義來遮擋了吧，擺明了就是好色……對此前後兩世的變化，馮一鳴只能用前生信息量不足來自我安慰，鬼知道葉懷安前世是不是也包小三小四……
陸菲拉著馮母款款坐下，朝大丫二丫嘆道：“所以說啊，女人實在是苦，太苦了，嫁人就如同是第二次出生，一旦所託非人還不如死在胎裡呢。”
張長河和馮母聽得有點莫名其妙，大丫二丫聽得懵懵懂懂，而馮家父子和張淼是心裡有數的，都有點兩股戰戰，陸菲不會是今天要把事情攤開說逼著馮一鳴做個選擇吧……
陸菲的視線落在馮一鳴身上，半響後才笑著說：“聽說天韻科技有打包上市的計劃？”
“呃……”馮一鳴沒想到話題轉移得如此突兀，愣了會兒才回答道：“的確有計劃，但今年肯定不行，而且在獨立出來之後還會接受一輪融資，不然都沒人肯接手操作上市流程。”
“香江還是納斯達克？”
“如果沒有意外就是納斯達克。”馮一鳴說完看了眼身邊的張淼，張家在天韻科技的股份是在張淼手中的，馮一鳴一直沒有讓張淼正式進入展雄集團任職導致其始終沒有進入天辰交流會。
陸菲微微點頭，將話題又扯開了，弄得馮一鳴一頭霧水。
這次聚餐本來就沒什麼具體目的，因為是週末中午，也沒有飲酒，到了下午一點多鍾就散了，張長河還要去市裡轉一圈，張淼也要去天辰大樓，基金會那邊有點事，對蜀都山區的捐贈賬目出了點問題，而馮偉安要去參加燕京的一個拍賣會，今天下午的飛機。
“我暫時不回去了，和一鳴聊聊天。”陸菲將丈夫、女兒送出門，笑著問身邊的馮一鳴：“沒意見吧？”
“沒……沒意見。”
馮偉安憐憫的從即將關閉的電梯門縫中看了眼兒子，自作孽不可活……用兒子自己的話說就是，既然敢幹出大被同眠的香豔事兒，就要有承當後果的勇氣。
重新回到樓頂花園的涼亭中，馮一鳴殷勤的倒上熱茶，坐在一旁等著準丈母孃開口。
好一會兒之後，陸菲才幽幽嘆道：“淼淼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她沒告訴你吧，我這半年一直勸她回燕京。”
馮一鳴愕然抬頭，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聽說前段時間有位著名企業家的女兒給你暗送秋波？”
“呃，我不喜歡菠菜。”
“那可是全國都聞名的富二代啊。”
馮一鳴笑了笑沒吭聲。
“男人啊，都是這樣，做夢都想著要左擁右抱三妻四妾……”陸菲收起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這點你倒是做的不錯，除了淼淼和葉子，基本上沒有其他花邊新聞。”
馮一鳴聽完最後一句話，立即心裡做了個決定，回頭得好好賄賂賄賂吳震，絕不能讓三星長公主的破事傳到陸菲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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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是個好女孩。”陸菲嘆道，“兩個都是好女孩，是你造的孽，我還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去怪葉子。”
“呃，是，是，是我造的孽……”馮一鳴已經很久沒這麼低眉順目了。
“既然是你造的孽，那說說吧，怎麼解決？”陸菲沒好氣的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葉子那邊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撒手了……”
陸菲這話的意思差不多已經將事情脈絡點清楚了，葉子姿從小跟在你屁股後面，青梅竹馬又因為父親出軌的原因這輩子都不會撒手，那你想左擁右抱的唯一可能就是明媒正娶張淼，不然反過來，老孃就是逼也要逼張淼撒手。
平心而論，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案了，即使是馮一鳴本人也想不出更好的，除了對葉子姿不太公平之外，沒有其他可挑剔的地方，其實葉子姿之前已經三番兩次找到馮一鳴，明言對那個位置並不感興趣。
馮一鳴想脫口而出答應下來，但喉頭一陣發緊，嘴唇幾次微微張開卻沒說出半個字來。
陸菲安靜的等了會兒，即使馮一鳴沒有點頭，她的臉色也沒怎麼變，只是用一種窺探的目光打量著，“還記得當年在青萍的咖啡廳裡，你還欠我一個承諾吧？”
馮一鳴苦笑點頭，“記得。”
“那就好。”陸菲長身而起，卻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真是……這一刻，馮一鳴只覺得口裡好苦澀，這位丈母孃的手段還真夠犀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