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清晨。
馮一鳴一早起來抓著大丫二丫出去跑步，繞著小區一圈下來也有兩三公裡，跑了兩圈才在二丫的哀求下停下腳步。
“看看大丫，再看看你。”馮一鳴好笑的訓斥著，“雙胞胎呢，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各有所長嘛。”二丫嘴硬的很，氣喘吁吁的靠在哥哥的背脊上，“上次媽媽說了，我們女孩子不用跑那麼長的路……小腿都跑粗了，不好看……”
“小蘿蔔頭知道什麼叫好看不好看。”馮一鳴撇撇嘴，“我告訴你，等下回了家別又上床睡覺去，老實點去寫作業，不然老媽罵人我可不管。”
很明顯，自從兒子學習成績一躍千里之後，馮母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家裡舒舒服服的體驗一回嚴母的感覺了，所以這兩丫頭如今有點慘，考試排名別說下降了，就是沒往前都會挨批……大丫成績還好，但二丫有點廢材，常常被馮母單獨拎出來訓。
順路買了幾份豆腐腦、豆漿油條，馮一鳴上樓開門，吆喝了聲，“吃早飯了。”
正分散在廚房、幾個盥洗室洗漱的眾人紛紛聚攏過來，今天馮家的人有點多，除了自家人和已經將這兒當成大本營的李欣雨外，還有大舅、大舅媽和二舅、二舅媽。
昨天晚上在醫院呆了一個月的外婆鬧著要出院，最後沒辦法才辦了出院手續，馮母堅持接到家裡來住，還特地請了個護工二十四小時照料，反正馮家上下一共六套房子打通了的，房間多得是，昨晚回來的遲了，大家乾脆就沒回家，也在馮家住下了。
“哎，一鳴，融資的事算是定下來了吧？”李欣雨早上是喝進口燕麥，瞄了眼桌上的油條悄悄伸手過去。
“不準吃。”小舅媽皺眉一巴掌輕輕拍了過去，“你這幾天碰到煎炸的東西就要吐，再嘴饞也不行！”
“媽……”李欣雨委屈的哼了哼，轉頭瞪了眼馮一鳴，誰讓你買油條的！
“莫名其妙……”馮一鳴嘀咕了聲，回答道：“已經定下來了，週三……恩，後天簽約。”
小舅羨慕嫉妒的問：“到底融資額多少？據說創下了國內IT業的融資記錄？外面媒體、報紙、網路上到處都有討論的……”
馮一鳴低頭喝著豆漿沒吭聲，李欣雨搶著說：“這次的融資是以魏總、查院長主持的，一鳴基本上沒參與，一直在忙其他事。”
“這麼大的事，再忙也得問問吧？”小舅媽笑道：“就像我們開的蓬萊閣，生意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每天下班之前賬目都得清一遍嘛，畢竟是外人……”
馮一鳴嘴巴還浸在豆漿碗裡，嘴角卻露出一絲嘲諷的意味，哦，魏軍、查建馳是外人，你們是內人……呃，這個詞用的……
李欣雨扁扁嘴，說：“吹皺一池春水……”
在場的人除了馮偉安和馮一鳴，基本都沒聽懂，事實上大舅二舅兩家雖然都曾經出國，但本身文化素養並不高……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吃完早飯，陪著外婆說說話，小舅和小舅媽匆匆忙忙趕去了蓬萊閣，已經退休的大舅和大舅媽倒是清閒的很，留了下來陪著外婆。
李欣雨拉著馮一鳴坐在陽臺沙發上，“我還是昨晚才知道的，好大手筆啊，二十三億美金，還真像剛才我爸說的那樣，破了IT業融資記錄……”
“反正和天鵬金融沒關係。”
“是啊，不過我這個天鵬金融的CEO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下臺，不會正好是我度完產假吧？”李欣雨嘲諷道：“你和魏軍到底定下來誰接班了沒有？”
“備選的三個人，一個是易付寶的魏強仁，一個是總部財務部門的副總監柴學民，還有個是去年新進入集團黎高邈。”
李欣雨歪著頭想了會兒，“黎高邈？就是耶魯大學畢業，後來在雅虎擔任過高階副總裁的那個？”
“恩，如今他主要是負責集團運營，兼管財務，是魏軍最重要的助手。”馮一鳴解釋道：“如果沒有意外，這個人雖然因為年限可能暫時進不了天辰交流會，但肯定會是展雄董事之一。”
“這個人名氣挺大的……”李欣雨喃喃道：“張易年工作挺得力的嘛？”
馮一鳴瞥了眼老姐，“這個人是任宏遠和林文武出手請過來的，Google中國那邊還幫了忙，張易年的層次還到不了那麼高。”
李欣雨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張易年的失勢在集團高層中並不是秘密。
“融資額創造國內新紀錄，你幹嘛愁眉苦臉的啊？”李欣雨有點奇怪，雖然在長輩面前馮一鳴看上去挺正常，但是私下卻常常皺緊眉頭。
馮一鳴強笑著伸手揉揉眉心，似乎試圖將緊皺的眉頭撥散開，“沒什麼，只是心裡隱隱感覺到，這次的融資可能不會順利……雖然後天就要簽約了……”
“你是怕那個人搗鬼？”李欣雨理解的點點頭，“不過看起來沒什麼動靜。”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啊。”馮一鳴嘆道：“真希望他不要太過折騰，我和他之間這段時間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你這直覺準不準啊……別自己嚇自己。”李欣雨摸摸已經隆起來的肚皮，懶散的說：“反正不管我的事，你也別太擔心，這種事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
馮一鳴心裡猶疑不定，心想要不要給那個人打個電話探聽探聽動靜。
“一鳴，柳婕找你。”裡面馮母突然招呼了一聲。
“馬上就要上班了，什麼話不能去公司說？”馮一鳴轉頭看著走過來的柳婕，突然心裡一個激靈，“她……她出什麼事了？”
柳婕看了眼躺在藤椅上慢慢合上眼睛的李欣雨，附在馮一鳴耳邊低聲說：“沒出什麼事，她在諸偉市玩了幾個景點，今天下午的飛機去蜀都，那邊天辰慈善基金的撥款賬目有點問題，李老師告狀……張淼沒理會，就捅到她那兒去了。”
馮一鳴松了口氣，“賬目問題……你們別管，加派人手，安全問題擺在第一位。”
“恩，只是報備一下。”柳婕笑著說：“畢竟不是公事，老往你辦公室裡跑不太好，宋鐮都說了我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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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宋鐮這傢伙現在不比以前了，腦子裡轉軸多……”
“是是是。”柳婕連連點頭，心裡卻吐槽，有個腦子裡九曲十八彎的老闆，下屬能不想的多點嗎？
“馬上八點半了，我先下去開車。”柳婕說著就要下樓，突然轉頭無意道：“她好像今天上午還特意去了幾家古玩店，買了幾塊硯臺……”
“買了什麼？”馮一鳴強自抑制要轉身的衝動，壓低聲音問。
“硯臺啊。”柳婕說著特地看了眼客廳裡沙發上的馮偉安，買硯臺這種古董文玩明顯是為了拍某人的馬屁的，馮家老爺子對古玩的痴迷已經名聲遠播了。
“硯臺……”馮一鳴無聲的張開嘴唇，無視身邊老姐的萬分詫異，眼中有著惶恐不安，也有著終有這一日的解脫。
馮偉安喜歡古玩，但是對於硯臺並不痴迷，她為什麼非要去買硯臺而不是其他的古玩，這只有一個解釋……
慢慢走上樓，開啟藏寶閣，盯著那塊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古硯，馮一鳴舉起的手有些顫抖，慢慢撫摸著這塊曾經被自己丟棄在馬路邊的硯臺……
混亂的思緒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去糾纏，各種念頭蜂擁而出，馮一鳴那張臉就像川劇變臉一樣，忽而狠毒，忽而哀傷，忽而後悔，忽而甜蜜……
其實只要不管不顧，事情是能夠解決的，這一點馮一鳴無比清楚，那間山區小學教室後面黑板上的地圖在六年前被自己特意描成一片鮮紅……但這個選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後就被放棄，重活一世還要比前世抱有更多的遺憾，那是重生者的恥辱。
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天，張淼和葉子姿都有點詫異馮一鳴的精神狀態，中午還特意囑咐張三燉了補腎湯送過來，前段時間在辦公室裡玩的有點瘋……
按部就班的瀏覽稽核完檔案，馮一鳴對應急組負責人宋鐮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回了家。
……
夜。
皎潔的月光透過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將床頭照耀的無比清楚，馮一鳴輾轉反側直到深夜才強迫自己入眠。
似乎那個夢境又再一次侵襲，馮一鳴緊皺眉頭，嘴巴動了動，突然翻了個身，差點掉下床。
前世的馮一鳴是個睡覺喜歡四仰八叉的人，但這一世……準確說是進入大學之後，睡覺姿勢開始規規矩矩……兩年過去了，這張諾大的雙人床上，他永遠只佔據了一半的空間。
噩夢突然降臨，房間內的喘氣聲越來越沉重，不時響起無意識的低低嘟囔聲。
我的確錯了，的確遺憾，但是真的不後悔……是她逼我……
心中雖然清清楚楚，甚至知道自己在睡覺，在做夢，但馮一鳴卻能感覺到自己又回到了魔都，又回到了那棟寫字樓裡。
窗戶似乎沒關緊，高處的風呼嘯著從窗邊掛過，辦公室裡響起一陣陣淒厲的怪聲，如同有人在尖聲厲喝。
推了推鍵盤隨意走了幾步，站在落地玻璃窗邊往下看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見熟悉到這些年已經在夢裡聽了幾百遍的警笛聲。
側耳聽去，似乎除了警笛聲還有其他的雜聲，恩，是波浪拍打河堤的響聲，馮一鳴努力睜大眼睛仔細盯著那黑洞洞的窗外，似乎能看見那只欲展翅高飛卻折翼隕落的蝴蝶。
“一鳴，一鳴……”
熟悉的呼喚聲傳來，似乎有人在敲門。
拜託了！這些年你們在夢中還沒糾纏夠？每次都要來刷一次存在感？
馮一鳴撇撇嘴沒有理會，心裡模模糊糊的努力往外掙脫……
敲門聲愈發響了，正在努力離開夢境的馮一鳴有點惱火，我知道自己的罪孽，我雖然不後悔但也會去彌補，我都已經重生了，難道還要我去血債血償，去派出所自首？人家還不把我當成神經病！
睜開眼睛，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昏黃的壁燈、皎潔的月光，習慣性的伸出手摸向床頭櫃抓住水杯，正準備喝幾口水清醒清醒，半起身的馮一鳴突然一頓，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砰砰砰！”
“一鳴，有人找你……”
居然真有人敲門……馮一鳴深吸了口氣，將杯中清水一飲而盡，一個翻身下了床，盯著房門看了會兒，才光著腳緩緩走過去。
“爸，怎麼了……”馮一鳴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柳婕。
“馮少……”
“怎麼了？出事了？”馮一鳴的眼神突然犀利起來，低沉的吼聲在房間裡迴盪，“早就叫你安排好安保人員，你是幹什麼吃的！”
“我……”
“出了事你負的起責嗎？”馮一鳴一腳揣在門上，腳趾被撞得生疼，“說話啊！啞巴了！”
“不是……”柳婕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是宋鐮那邊應急組……”
“宋鐮？應急組？”馮一鳴愣了愣，“不是晶晶出事？”
“不是，不是。”柳婕結結巴巴的解釋：“應急組和天辰那邊情報搜集部門同時通知我，要我立即通知馮少……”
“噢……”馮一鳴長長舒了口氣，“嚇死我了……”
柳婕低著頭又往後退了兩步，心裡在琢磨，老公宋鐮說要站隊，但是看馮少這心急的樣子，提早站隊還真未必是好事，回頭得好好商量商量，更何況自己夫婦和張淼、葉子姿只是面子上過得去，而跟張晶晶卻是有淵源的。
“沒什麼大事，你先回去睡，別把大丫二丫弄醒了。”馮偉安看到老婆也出來了，趕緊勸道：“讓兒子他自己解決就是了。”
馮母甩開丈夫扶著的手，尖著嗓子問：“我好像聽到張晶晶的名字了？”
“一鳴，你和她還有聯絡？”馮母陰著臉問了幾句，又轉頭問：“柳婕，你來說！”
我這冤得都沒地兒說理……柳婕這下子真是欲哭無淚，跑上來本事邀功請賞的，結果卻捅了個大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