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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林如海去世

鎮江府就在揚州府南面,隔江相望,越過長江進大運河,不消幾日便停在江都。

大順廢除明朝的衛所制,有戰事時實行募兵,軍戶定額總比率有所下滑,鎮江營駐在金山。

船上,劉副總兵的家丁丘八們吆喝道:“娘的,我們才上來,他們開撥跑了,還緝捕個啥的私鹽。”

“都給老子閉嘴!吃飽了撐的!奉豫親王爺六百裡加急的手諭,咱們就等著護衛王爺,私鹽不過順帶提及的事,什麼私鹽官鹽,官私早就一家了。”副總兵劉挺拍拍獅子補服,人高馬大地踏板上岸,三百名鎮江營兵列隊跟上,真個是威風八面。

前一單官鹽開走了,後一單又來跟上,岸上攬活敲詐的,在此時皆不敢露頭,劉副總兵按劍走完臺階,就見埠頭拴繩樁以內的石凳坐兩名書生,一個小些,一個看似三十多,劉挺趨步過來:“喲,這不是管相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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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暗生警惕,管潮生不及行禮,一片茫然:“官爺認識晚生?”

“前年奉調駱馬湖剿匪,本官在淮北鹽場見過管相公和林御史,管相公出面,即是代表林御史,江南江北哪有不知的!”劉挺哈哈大笑,刀疤臉便扭曲起來,他穿了官服,兩人按例見禮,劉挺不介意地扶起,正正盔甲:“這位小相公是……”

“他姓賈諱琮,榮國公之孫……”

“噢,國公爺的……賈琮?這名字怎麼老耳熟呢,好似哪兒提起過。”劉挺抓耳撓腮的,想不起來。

賈琮熟讀律法,卻知大順軍營規矩,除非督撫親臨,亦或者欽差手令,兵部同意了的,否則鎮江營兵絕不能跨界來揚州,他小心問道:“總兵大人是奉欽差手諭?豫親王爺儀仗來了麼?”

這聲總兵大人叫得劉挺打心眼裡舒坦,總有個副字,覺得彆扭,到底不是掌印的,後面一句讓他想了起來:“本官記起了,是四王爺找你,小相公等著發達吧。”

甲冑鮮明的鎮江兵營踱步入城,揚州知府顯然接到了公文,安排了行轅之處。

管潮生見這武將不僅認識他,賈琮竟然得王爺青眼有加,心思愈發活絡,“山海兄真讓人刮目相看,這樣,過幾天去甘泉?”

“走走也好,待悶了。”

……

甘泉縣西鹽鎮離府城不遠,從西門走驛道到達。

西鹽鎮是平原地帶,分司衙門設在中心,坐南朝北,牌匾題“淮南鹽場兩淮鹽運使司分司”,內設倉庫,外面四通八達的路有挑夫擔鹽。

賈琮、管潮生各帶了隨從,馮董事引路至南邊煮鹽場地,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水鹹味,場地被開墾得寸草不生,也許是曬鹽煎鹽的化學物質所致,馮董事收了錢,笑呵呵道:“兩位相公請看,這成百上千的灶戶,不過是兩淮鹽場的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賈琮眼見灶戶們有曬的、有煎的,頭髮纏上去,汗流浹背,“兩淮鹽場都是煎曬兼用嗎?”

“海鹽嘛!”馮董事道:“說是灶戶,其實無籍,有墮民,有流民。鐵鍋按冊領,曬鹽煎鹽有人監督,每日點卯進場,出去再點人數,我大順天下億萬百姓每天吃鹽,都靠像我們和他們這樣的人。”

管潮生扳扳手指:“統共說,除了兩淮鹽場,還有長蘆、東三省、山東、浙江、福建、廣東,這些都是海鹽,有曬有煎。四川、雲南是井鹽,靠煎。河東、陝甘是池鹽,靠曬。”

賈琮隨意問一個鍋下接竹管的墮民:“一月勞作有幾錢?”

“回小爺,月入千文。”

一個傭儈對董事說了幾句話,馮董事便失陪告辭,管潮生道:“你可憐他們?非要來看看。”

“我同情心沒那麼氾濫,只是這命數二字,有的地方真逃不脫。”賈琮感嘆:“官督商運,苛刻的底層待遇,壓抑了生產積極性,對於整個天下來說,只會越來越不好。”

“說得有些道理,不讀書就沒出路,我考了幾次秋闈,落榜了,就不想再考了。一個秀才無權無勢,宗族沒落,入貢做官,打死也只是個地方縣學教諭,不甘心就不幹了,輾轉四方,求個生計,也求個名聲。”管潮生道:“走吧,回去了,你考功名、開書店、結盟友,圖什麼?”

賈琮邊走邊道:“第一是自保,人唯有生存下去,才能談別的。其二想做些事,哪怕別人不理解、怨懟、詛咒,等根基站穩了,是該做些事的,施展抱負,只重結果,過程和手段,我不介意。”

管潮生無言,半晌才道:“你知道張居正死後,時人怎麼評價他?”

“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賈琮提問:“那你知道甘泉縣為什麼名不副實?”

“揚州有句俗語:苦甘泉,甜江都。哈哈哈……”管潮生快意道:“若不嫌棄,等林御史喪事辦完,我跟你走。”

“樂意之至。”

……

九月初三,孫福從林府門口接信返回,路過賈璉住房,聽到賈璉小廝談論,牆角興兒道:“林姑老爺快不行了,這回咱們又能去蘇州耍耍,落葉歸根,林姑老爺是要回蘇州安葬的。”

隆兒小聲道:“璉二爺還能白白帶一個林姑娘回去,將來不知便宜誰了呢?”

“也不全是便宜。”興兒不贊同:“娶林姑娘這樣的千金,其一你得有權有勢,不然她看不上。其二你得有錢,她那病天天吃人參,你吃得起嗎?其三你性子還要好,她那千金脾氣,幾人消受得了?其四妻妾成群也就別想了,林姑娘不像是能容忍三妻四妾的……”

隆兒道:“你這說的不是璉奶奶嗎?”

昭兒道:“去去去,這些事不用我們操心。”

孫福嘀咕幾句,進了屋子:“琮爺,城北虹橋驛站的來信。”

賈琮看完豫親王的書信,默默思量一番,回了一封叫孫福拿去給管潮生蓋章,再遞去驛站,“半個多月了,書店那邊賣得怎樣?”

“進賬不多,扣除出去的,也就五百兩,要慢慢才有起色。”孫福說完,紫鵑慌慌忙忙撲進來,哭道:“琮爺,林姑老爺走了。”

孫福故意裝出悲慼,賈琮愣了幾秒,雖然說林如海的所作所為,和他的理想有相悖的地方,但是揚州鹽政盤根錯節,官商勾結,林如海這麼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他大抵就是聽到一個認識不久的人突然去世,那種對死亡的近距離感受罷了,然而他擺出一張悲傷的臉:“知道了,告訴林姐姐節哀順變,後事我和璉二哥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