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 雲州城“鏘啷鏘啷”聲不絕於耳,半數以上的黑甲士兵被光網縛住,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雖然還能勉強站立, 但也騰不出手來張弓射箭。
那些站在黑甲士兵群的金丹將領稍好一點,只他也紛紛出手,那些想要縛住他的靈氣光網戰鬥著。
謝宇青唇角揚起。
此刻顧然的本命劍懸在半空,裴玄掌心五色蓮盛開到了極致。
大花低吼一聲, 雙翅更加炫目明亮。
司空鶴落在一處屋簷一角,單手朝天,靈氣澎湃湧出。
他四人都已出手, 謝宇青還沒動,他猛然飛身而起, 矯健的身姿如大鵬展翅般,衝向那些兀自靈氣光網纏鬥著的金丹將領。
謝宇青玄武閣的大弟子,可武修年輕一輩當之無愧的第一戰力。
這一出手,彷彿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如龍似虎般衝入黑甲士兵群。
風, 從謝宇青耳邊呼嘯而過。
他身形展開,所過之處,金丹將領紛紛倒地。
一炷香時間,屋頂上再無一人站立。那些來圍剿他的黑甲士兵將領,已經全都倒下。
他身上全都束縛著一層若隱若現的靈氣光網,臉上神色依然如剛才一般漠然。
彷彿不論輸了還贏了,對他來都沒什麼區別。
白虎大花飛回主人身邊, 姬雪臣俯身,撫摸過自己本命靈獸的腦袋。
大花低嘯一聲,雙翅逐漸散去, 留下點點光芒。
它的腦袋有些疲倦地在自己主人的掌心輕輕蹭蹭,原本湛藍清澈的雙眸變得黯淡。
裴玄斂目,浮在他身前的五色蓮光芒斂去,最後這能主人心意相通的本命法寶,竟一下就從他身畔消失。
他的臉上也湧起一抹倦意,目光微黯。
白袍當風,裴玄那張俊美溫雅的臉,此刻看起來竟比他身上衣袍還要蒼白幾分。
司空鶴一腳踏出屋簷,落回街上。
他一個洞虛修者,落地的時候腳下竟然一個踉蹌。額上滿細細密密的汗珠,黑色的衣袍後背溼了一大片,幾縷黑貼在他臉側。
“小心。”謝宇青連忙伸手一把扶住他。
“多謝大師兄。”司空鶴朝他笑笑,示意自己沒。
他站穩身體,側頭看向顧然,擔心地喚了一聲:“小然……”
“嗡……”的一聲輕響,半空那十二柄劍突然合而為一,從空落回自己主人身邊。
本命劍“哐啷”一聲跌落在顧然身邊地上,剛剛還站得筆直的青衣少年胳膊輕輕顫抖著,慢慢彎腰扶住自己雙膝。
“我沒。”他啞聲道。
顧然完,有些勉強地抬頭看向司空鶴謝宇青,朝他微微一笑。
他清雋的臉上蒼白一片,薄唇毫無血色,一向清亮的雙眸此時也大花一,變得黯淡。支撐在雙膝上的胳膊輕輕顫抖著,彷彿下一瞬就會倒下。
顧然本就五人唯一的金丹修者,司空鶴、裴玄都已經力竭,他只會更糟糕。
現在他莫要控劍,就連俯身拾起自己本命劍的力氣也沒了。
他還在雲州城,在梁國這個滿魔氣修者,到處都危險殺機的地方,一舉一動都在大魔主的眼皮底下。
他身上青衫也已經溼透,幾縷黑被汗水凝在額前雙頰,本命劍落在身邊,明明應該狼狽不堪的。
他臉上的笑容那燦爛歡喜,就像一道終究會撕碎陰霾的陽光般,讓他原本黯淡的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
謝宇青忍不住也彎起唇角,笑罵道:“危機四伏,四個人都不管不顧耗盡靈氣……你還笑得出來!”
“哈哈哈哈……”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顧然竟然直接笑出了聲,“我……”
他一邊笑著,一邊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
哪知剛才那一式在讓他精疲力盡,顧然才直起身體,雙膝一軟,竟然就這倒了下去。
“小然!”司空鶴連忙朝他衝去。
他自己也已經強弩之末,被顧然倒下的身體一帶,兩人就這一起滾倒在了梁國的大街上。
街上,青石板冰冷。
顧然一邊笑著,一邊轉頭去看司空鶴。
黑衣青年就躺在他身邊,同精疲力盡,雙眸如初見一般明亮清澈。
“傻子。”顧然別開眼,喃喃著。
他就這躺在街上,眼睛看向天空。
謝宇青轉頭看向裴玄,白袍青年慢慢到顧然身邊,也在他身邊席地坐下。
五靈宗的大弟子,無論到哪裡,明明都如謫仙一般,清冷高傲,永遠站得筆直。
此時他連本命法寶都無法喚出,索性也懶洋洋曲起一條腿,單手撐在地上,唇角微微彎起,竟也在笑。
“他笑什麼?”姬雪臣慢慢到謝宇青身邊,好奇地問道。
本命靈獸主人心意相通,大花趴臥在地上靈氣耗盡,他也好不到哪去。
“這傢伙!”謝宇青好氣好笑,“三人三才陣啊,他一個金丹修者也敢用……簡直胡鬧!”
他搖搖頭,也笑:“偏偏你還跟著他胡鬧,就不怕修為不夠,用不出這戰陣,反而被反噬嗎?”
“誒?”姬雪臣一愣。
謝宇青抬手就在他額上彈了一下:“你也!不要命了嗎?!”
“誒?”姬雪臣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額頭。
謝宇青彈得輕,一點也不痛,但他的臉突然熱得燙。
姬雪臣連忙別開頭,嘟囔道:“小然一直那麼強,我……我忘了啊!”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宗門大比的時候,那個明明只有築基修為,彪悍無比,打得一群金丹大圓滿修者都找不到北的顧然。
這強大的顧然,總讓人下意識就忽視了他的真修為。
謝宇青好笑地搖搖頭,看著前方或躺或坐的三個傢伙。
“這還在雲州城,如果現在再有敵人來襲,你怎麼辦?”
“第七魔主既然設下賭局……”顧然語氣輕鬆,“此刻梁國境內,想來已經沒有洞真及以上修為的修者。”
“所以這不還有你嗎?”裴玄悠悠然笑著介面道。
“裴玄!”謝宇青忍不住也笑了,“三個小朋友不懂,你也跟著胡鬧。”
“呵呵……”裴玄低笑出聲,“也就司空在這裡,不然三人三才陣,還缺個武修吶。”
他言下之意顯然,如果司空鶴不在,謝宇青同會補足三人三才陣,跟著他一起“胡鬧”。
謝宇青笑著搖搖頭,這次沒再話。
他轉頭看向那些被他擊倒的黑甲士兵,他有的還在掙扎著,有的彷彿已經放棄了,就那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無神地看著天空。
此時雲州大街上,竟然突然安靜了下來。
顧然司空鶴躺著,裴玄席地而坐,姬雪臣還有些茫然地站在謝宇青身邊。
雲州城上空明明瀰漫著一層淡淡黑霧,讓天空看起來有些陰沉,顧然幾人像完全放鬆了下來,看起來筋疲力盡顯得有幾分愜意。
此時靈鏡間,眾人也疑惑不解。
他還沒有完全從顧然人竟真的用出了“三人三才陣”回過神來,便被他的笑震住了。
“小劍修……這在笑什麼?”
“他好像開心啊。”
“的哎,我都不記得看到過小劍修這麼笑過。”
“這麼一好像哎,以前每次看到小劍修,總覺得他好像藏著什麼心。就算在笑,也不開心。現在他看起來就特別開心。”
“講道理,三人三才陣厲害,但這比起小劍修之前那驚世駭俗的一步一劍一殺,比起他那無雙無對,空一劍……也就那啊。”
“也就那!呵呵。閣下竟然覺得三人三才陣也就那,想必某位元嬰甚至化虛尊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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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也不用陰陽怪氣!沒人三人三才陣不厲害。大家這不在好奇,小劍修這莫名其妙在笑什麼嗎?”
“不懂。”
“現在的年輕人啊……老夫也搞不懂了。”
“大師兄。”顧然在地上躺了會兒,總算有了點力氣。
他單手撐地勉強站起,俯身拾起自己的本命劍。
劍柄微冷,帶著從上古綿延傳下的寒意,握入掌心,那寒意剎那就能傳遍他全身。
現在,有什麼好像變得不一了。
司空鶴裴玄也站起。
兩人修為都比他高,靈氣恢復速度也更快些。
大花也恢復了些力氣,立刻顛顛跑到他身邊,毛絨絨的腦袋在他身邊蹭來蹭去,討好地“嗚嗚”叫著。
顧然忍不住笑,低頭揉揉白虎的腦袋,剛才還威猛無比的靈獸立刻眯起眼睛,愜意享受地靠在他身上。
顧然深吸口氣,慢慢向謝宇青。
他雙手合抱成拳,恭敬行了一禮:“我莽撞……”
“行了行了。”謝宇青笑著擺擺手,打斷顧然的話,“現在前因後果尚未明朗,總不能真的殺了他。”
他想到先前那梁國魔氣修者的話,忍不住輕嘆一聲。
比起靈氣耗盡帶來的無力感,他現在面對的一切,才更讓人無力。
謝宇青眉頭微皺,顧然雖然有些冒險,但他果敢決絕,在那瞬間做出的選擇確最好的。
如果梁國……
謝宇青凝目看向梁國皇宮所在的方向。
雲州城雖然及不上秦國楚國國的皇宮,但也一國之都,恢弘浩大,屋簷重重。
梁國這些魔氣修者,誰主動入了魔道,誰被迫的,他……
謝宇青的目光越過司空鶴,落在街上那黑衣梁國魔氣修者身上。
那人畏畏縮縮站在屋簷下,垂著手,低著頭,不敢人對視,彷彿連陽光都讓他害怕。
謝宇青收回目光,裴玄飛快對視一眼。
饒他聰明機變,玄武閣大弟子,見多了風浪,此時也覺得頗為棘手。
以後再遇到梁國的魔氣修者,殺,還不殺?
三人三才陣能用一次,那他如果被包圍第二次,第三次呢?
如果包圍他的人此次的十倍甚至百倍甚至更多,三人三才陣也沒用了呢?
到時候,殺,還不殺?!
謝宇青垂在身邊的手突然緩緩握緊,他突然意識到,他的對手,比他想象更強。
或許從他離開客棧那瞬間開始,天羅地網就已經佈下。
對方的每一步,都不偶然。
那家夥……
他再次看向那黑衣梁國士兵,那家夥會出現在這裡也不偶然!
對方故意找了個認識司空鶴的人,故意讓他把那番話告訴幾人,故意讓他陷入此刻的猶豫兩難。
對方算漏的恐怕只顧然會突然用出三人三才陣,而裴玄人會毫不猶豫他配合。
否則剛才那麼多黑甲士兵圍攻,強弓壓境,他只要被那家夥的話影響,稍有猶豫心軟,恐怕此刻已經有人受傷,甚至……
謝宇青迅速理清這件的前後關係,緩緩呼出口氣。
“不……”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姬雪臣,一邊看著自己的本命靈獸拼命朝顧然撒嬌賣萌,一邊悄悄觀察著謝宇青的神色。
此時他突然開口問道:“這件不為難?”
他不謝宇青回答,就彷彿自言自語般嘟囔道:“這些魔氣修者……這些人如果真的被魔修威逼修行魔界功法,我也不能看到就殺啊。”
“但如果不殺……”姬雪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靈獸島的少島主。
靈獸島在修真界,有點超然世外的感覺。他雖然屬於楚國,會去參加楚國的宗門比試。可平時並不太會楚國別的宗門一般,他一起行動。
姬雪臣天資聰敏,本命靈獸靈獸赫赫有名的白虎,再加上他島主之子,只有受寵,從未直面過這般殘酷的。
他盯著自己的手認真看著。
手指修,掌心白皙,因為靈脩的靈獸流派,指腹連繭都沒有。
也沒沾染過多少血腥!
而且如果他真的被迫修行魔界功法,他也下不去手啊。
他……
姬雪臣的手突然一暖,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上,覆上了另一只手。
比他的手要稍大一些,古銅色的肌膚,指腹還有明顯的,一層薄薄的繭。
姬雪臣霍然抬頭,他還沒來得及什麼,謝宇青就鬆開他的手,在他肩上拍拍:“嘿。”
他朝他爽朗一笑,目光重新變得堅定清明:“擔心什麼呢?這不還有我在嗎?”
姬雪臣臉一熱,他目光無意識對上站在謝宇青身前的顧然。
少年容貌看起來初見沒什麼區別,好像高了些,寬大的青袍裹住他漸挺拔的身姿,五官也似乎變得更加深刻。
目光清亮,青眉白齒,少年如玉如松。
顧然也衝姬雪臣展顏一笑。
他原本放在大花腦袋上的手突然抬起,兩步到他身邊,也學著謝宇青的模在他肩上輕輕拍拍。
姬雪臣:“?”
“嗯。”顧然點點頭,“我都在呢。”
姬雪臣:“……”
他有種微妙奇怪的感覺,明明顧然看起來從前沒什麼太大變化,劍技還無比犀利。
但他就覺得,眼前的青袍少年有哪裡不一了。
姬雪臣有點茫然地撓撓自己腦袋,裴玄、司空鶴慢慢都了過來。
他幾個人站到了一起,連同大花,像聚在一起的一團火。
火焰跳躍著,似乎快便會燎原。
“呃……”姬雪臣忍不住撓撓頭,他想點什麼,不知道這的氣氛下自己該些什麼。
——他覺得,其自己什麼都沒必要。
就在這時,謝宇青神色突然一凜,抬頭看向梁國皇宮所在的方向。
“呵——”
雲州城,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那笑聲空靈悅耳,彷彿百靈輕歌,飄飄渺渺迴盪在雲州半空。
那些倒在地上的黑甲士兵麻木的臉上,瞬間露出迷醉的神色。
他空茫的目光燃起一抹狂熱的痴迷,絕大多數明明已經放棄掙扎的黑甲士兵,就在這笑聲響起的瞬間,突然開始拼命掙扎起來。
司空鶴的神色變得無比嚴肅。
輕笑聲,那空靈婉轉的聲音開口了:“司空。”
司空鶴背脊驀然挺得筆直,眼閃過一抹厲色。
他遙遙看向皇宮的方向,也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顧然到他身邊,他並肩而立。他手指輕彈,本命劍“錚”的一聲響,重新出現在他身邊。
劍尖寒光閃動,如同他眼的光。
那聲音還在輕輕笑著,她柔聲喚道:“司空。”
聲音纏綿溫柔,如同戀人在呼喚自己最心愛的人的名字。
她:“你終於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