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五色蓮鎮壓在俞修永的黑白鈴鐺上面, 它剛剛才將那片孔雀木葉完全吸收，還?在搖搖晃晃地似乎回味著先前的美味。
俞修永的手握緊，然後?迅速放鬆。
他微微一?笑, 聳聳肩：“何事尋我?的大名我?也曾聽過，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就是司空道友，有?些驚訝罷了。”
俞修永說道：“裴道友誤會了，在下對司空道友並未惡意?。畢竟他當年?靈鏡間中?連戰修者三個月, 未嘗一?敗，可說橫掃整個修真界的棋道高手。司空道友有?這樣的棋藝，想來今日絕對不會……”
他接下來話根本?來不及出口, 五色蓮覆壓而下，看似小巧的花朵竟似比一?座高山更?沉重, 壓得俞修永喘不過氣來。
俞修永慢慢彎下腰去，臉也漲成豬肝色。
“我?……”他掙扎著朝裴玄伸出右手，喉間“荷荷”作響，艱難地發出一?點?沙啞的聲音，“裴……”
五色蓮重壓之下, 一?個成名的洞虛修者竟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毫無還?手之力。
站在附近的易星馳等人都看得呆了。
他們知道裴玄是五靈宗的大弟子。
也知道四大宗門的大弟子，就是同輩之中?的巔峰，最強的那幾人。
大家萬萬沒想到，裴玄竟然一?強至斯。
一?出手，竟然完全壓制同為洞虛修者的俞修永。
就算裴玄已?經是洞虛大圓滿，俞修永也已?經洞虛中?期了啊。
“入陣之前便有?約定。”裴玄語氣淡淡, 神?色依然那般雲淡風輕，“在陣中?需得完全信任彼此。”
他眼睛看著俞修永的眼睛：“事不過三，再?有?下一?次, 我?不會留情。”
裴玄拂袖，五色蓮回到他身畔。
俞修永身上重壓一?下撤去，他反而支撐不住，整個人一?軟，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他低頭咳嗽著，整張臉藏在陰影中?，誰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湖畔一?片安靜。
顧然目光在裴玄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遠處。
他也很少見到這樣的裴玄。
這位五靈宗的大弟子，素來一?副從容的模樣。
他若要殺誰，也都是直接出手，不會說這樣的話。
不過在五煞陣中?，這樣，或許是最好的做法吧。
顧然默默想著。
從前的他隕落的時候，還?沒修到洞虛，在鏡空宗縱然有?天才之名，四大宗門也不會讓一?個金丹修者做大弟子。
他只是……
顧然垂眸看了眼身畔的本?命劍。
自己從來，只是鏡空宗的一?柄劍罷了。
“裴玄，這是搞什麼啊？”靈鏡間中?，修者們也分外不解。
剛才還?逗得大家歡樂一?陣的裴玄，竟然說翻臉就翻臉，這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啊。
“裴玄，總不會是因?為要護著‘何事尋我?’吧？”又有?修者說道。
“不至於吧。”
“不好說。”
“難說。”
“畢竟大家都懂，裴玄對棋道的熱愛，已?經到了痴迷的程度。修出分神?多不容易的事啊，五靈流派的道友們有?幾個能在金丹就修出分神?的？他倒好，修出分神?就是為了隨時能找到和自己對弈的人。”
“不會吧？裴玄修出分神?就是為了和自己下棋？”
“……”
“聽說因?為五靈宗的人都不想陪他下。畢竟你們懂的，師弟師妹們也不好意?思連殺大師兄三局。長輩們吧，又勝之不武。而且，下棋贏了裴玄也沒啥成就感啊……你又不是比試贏了他。”
“有?點?同情裴玄了。”
“我?其實一?直都覺得奇怪，裴玄和謝宇青看起來關係很是不錯。我?本?來還?想，這五靈宗大弟子風華絕代，謫仙一?般的人物，怎麼就和謝宇青能說到一?起的。這麼看來，裴玄和他的五色蓮，其實和玄武閣還?挺……”
“那這樣說的話，裴玄這樣維護三月武修就正常了啊，畢竟大家都知道，玄武閣嘛，超級護短！”
“多謝道友誇獎！沒錯，我?大玄武閣就是全修真界最愛護自家弟子的宇宙第一?友愛宗門。而且還?是唯一?一?個七星武修宗門哦，竭誠歡迎各位武修，有?志於武修的道友加入！”
“補充：特別是還?沒有?道侶的道友，特別歡迎！”
“樓上別鬧！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裴玄這是為了維護三月武修吧？”
“不是吧？不是吧？難道還?真有?人相信這樣的說法？難道你們就沒發現，這才是現在最佳的做法嗎？”
“嗯？”
“這個陰陽谷的俞修永，擺明就是要捧殺三月武修。這可是五煞陣中?的棋局，誰都沒下過，也不知魔界究竟在裡面藏了什麼陰謀詭計。三月武修主動站出來下棋，若是贏了，然後?順利破陣就算了。若是輸了呢？”
“若是輸了，有?道友隕落五煞陣中?。那麼有?俞修永這番話在前，那隕落道友的宗門親朋好友，會不會就把這鍋甩到三月武修頭上去？如果?有?心人再?一?挑撥，搞不好不止三月武修，整個玄武閣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之前修者驛壁的帖子，道友們想必也有?印象。總是有?人藏在暗處，想要我?修真界互相猜忌懷疑，天下大亂呢！”
“沒錯！所以?裴道友作為五靈宗大弟子，這時候站出來，態度堅決地護住三月武修。一?方面，震懾宵小，讓那些暗中?鬼鬼祟祟的小人心有?顧忌。另一?方面，相當於分走三月武修一?半的壓力。”
“第三，還?可以?壓制住俞修永，讓他短時間內不敢再?陰陽怪氣。第四，裴玄總不能真的殺了俞修永，他這樣敲山震虎，讓另外那幾人也心有?顧忌，免得一?會兒三月武修真的開始下棋，遇到危險，這些人會因?為不夠相信三月武修，反而壞了大事。”
“如此一?箭四雕，裴玄身在局中?，竟然頃刻間就想到這樣的辦法，而且出手無比果?決，不愧是五靈宗的大弟子。”
“謝宇青是得到化虛尊者親自認可的玄武閣大弟子。五靈宗是比玄武閣傳承更?久遠，同樣人才濟濟的四大宗門第一?。你們不會真的以?為，人家精挑細選，從數千精英弟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大弟子的人，就是個整天只會自己和自己下幾局爛……咳咳，下棋的傢伙吧？”
靈鏡間中?，那人侃侃而談，分析得合情合理，竟沒有?一?名修者能反駁他的話。
木煞陣中?，裴玄已?經拂袖退開。
謝宇青朝他揚了揚眉。
他看著還?坐在地上，偶爾輕咳幾聲的俞修永，也沒再?多說什麼。
“司空師弟。”謝宇青笑道：“開始吧。”
他依然在笑，只是目光比剛才鋒銳了幾分，從易星馳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又道：“放心大膽地下，一?切還?有?師兄在呢。”
“好。”司空鶴也不推辭，他走上前幾步，站到湖邊，認真看起水底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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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連俞修永的輕咳聲都已?經完全停止。
司空鶴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可以?試試。”
他左右看看，最後?對著那彎新月般的小湖抱拳拱手：“請開始吧。”
“咔嚓咔嚓”數聲清脆的響聲後?，湖面竟然就此裂開，湖水朝兩邊褪去，露出湖底的棋局。
此時眾人都已?經走到湖邊，湖水退開，大家看得也更?清晰。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到甚至有?些尖銳高亢的鳥鳴音響起。
棋盤對面，一?棵長滿了葉子的大樹拔地而起。
大樹抖了抖枝葉，上面長滿了巴掌大的葉片。
每一?片葉片都青翠欲滴。
每片葉子中?心，都有?一?團深青如墨，彷彿長著一?只杏核般的眼睛。
大樹抖動著枝葉，葉片“嘩嘩”作響，好像有?幾百只眼睛在注視著顧然他們。
“要和本?君下棋的，便是你？”那大樹上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話的聲音和剛才的鳥鳴音很像，又尖銳又高亢，十分刺耳。
“請指教。”司空鶴手放在身前，朝那大樹微微彎腰。
“元嬰，孔雀木。”顏洺輕聲說道。
她?的量天尺輕輕閃了閃，突然悶哼一?聲，朝後?踉蹌著倒去。
顧然離她?不是最近，反應卻是極快。
他本?命劍本?就浮在身旁，“錚”的一?聲輕鳴，已?經飛到顏洺身後?。
劍柄朝上，眨眼便一?化為四，劍身無鋒之處並排而立，穩穩托住這位玄武閣的師姐。
顏洺穩住身形，朝顧然微微一?笑：“多謝小師弟。”
靈脩傅英也快步過去，手指拂過顏洺的手腕：“無妨，沒有?受傷。”
“本?君這次手下留情。”孔雀木的枝葉又抖動起來，“女娃娃莫再?自作聰明。”
孔雀木尖聲說道：“棋局一?開，生死便在這縱橫間。若能贏我?，本?君放你們離開，此陣不會再?為難你們。若你輸了，你，和你所有?的同伴都要留下，成為我?座下奴隸。”
“你們現在想要反悔也已?經遲了。”孔雀木尖聲繼續說道：“既入本?君陣中?，要麼贏了本?君，活著離開。要麼只能留下做本?君陣中?奴隸。”
“小娃娃。”孔雀木說話的時候，他樹葉上所有?葉片全都轉向?司空鶴，數百只黑沉沉的，彷彿深不見底的杏眼看著他，“你和本?君下？”
“對。”司空鶴點?頭。
“好。”孔雀木的樹枝陡然伸展開，數條樹枝飛向?站在湖畔的顧然等人。
元嬰境界的孔雀木，足足高出湖畔眾人兩個大境界。
若他只是洞真修為，哪怕是洞真大圓滿，以?顧然、裴玄等人的實力，都還?可以?放手一?搏，不見得就輸定了。
元嬰境界的孔雀木，那就不是普通的實力碾壓。
樹枝橫掃而過，顧然等人毫無還?手之力，直接被孔雀木卷走，拉回湖底。
他動作實在太快，只一?眨眼就將顧然他們捆住拉回湖底。
“你做什麼？”司空鶴猛然跳起，揮拳就朝孔雀木其中?一?根樹枝攻去。
那些樹枝看起來粗陋又笨拙，黑沉沉得不太起眼，動作卻是無比敏捷。
司空鶴一?拳還?未攻到那根樹枝，綁著姬雪臣的那根樹枝突然一?抖，連同著大花被捆住的青年?，就擋在了他的拳頭前面。
司空鶴連忙收拳。
他剛才這一?擊用了十成的靈氣，收勢太急，他只覺得彷彿有?一?柄重錘重重擊打在自己胸口。
“呼——”司空鶴倒飛而出，滾落在地，迅速又站了起來。
“小娃娃。”孔雀木“桀桀”怪笑著，“你還?是老老實實陪本?君下棋更?好。否則你們唯一?能破陣，活著離開的希望都沒有?了。”
司空鶴深吸口氣，握拳大步走回。
“小娃娃。”孔雀木尖聲說道：“規矩你聽好了。”
“你可執黑先行，破這棋盤上的殘局。”他說話的時候，突然一?抖樹枝，被捆在樹枝上的顧然、謝宇青等人，全都被他樹枝晃晃悠悠地提到棋盤之上，然後?朝棋盤扔去。
顧然等人一?碰到那棋盤，影子一?閃，就徹底隱沒在棋盤上。
“小然！”司空鶴擔心地低吼出聲，“大師兄!”
他抬頭怒目看向?那孔雀木：“我?們還?沒開始下棋，我?也還?沒輸，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放心。”孔雀木“桀桀”笑著，“本?君說話絕對算話，沒有?殺他們。你贏了本?君，自然可以?送你們平安離開。只是……”
他話音一?轉，繼續說道：“只是你的同伴們，此刻已?經成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若他們被本?君的白棋所吃，那麼……”
孔雀木似乎十分開心，身上的枝葉又被他抖得“譁啦啦”作響：“他們，也會死在陣中?，神?魂成為本?君的奴隸。”
“當然，本?君從不騙人。你贏了後?，還?沒被本?君的白棋吃掉的棋子，本?君會全都還?給你，讓他們和你一?起離開。”
他想了想，說道：“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陪本?君下棋了。這樣吧，若是你能逼得本?君悔棋，每悔棋一?步，本?君都可以?讓你知道，你的其中?一?名同伴，是哪枚黑子。”
“怎麼樣小娃娃？準備好了嗎？”孔雀木“桀桀”笑得無比歡愉，“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