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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習慣

一拳打出去後, 宋厭才覺得感覺不對。

軟軟的,暖暖的,和想象中的鬼又冷又硬的觸感有點不一樣。

宋厭先是愣了愣,然後聽到地上傳來哀怨的一句“厭哥, 你好狠的心”, 再低頭看見地上委屈地抱住自己的胖團團, 才恍然想起夏枝野已經出門參加集訓去了,現在睡在自己上鋪的是小胖。

等等。

小胖?!

宋厭“艹”了一聲,連忙翻身下床, 扶起小胖,低聲道:“沒事吧?”

語氣不難聽出濃濃的擔心和愧疚。

小胖倒也沒什麼‌, 畢竟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也沒什麼力氣, 他的肚肚又有足夠的緩衝力,所以疼倒是不怎麼疼,就是覺得侮辱性很強。

扶著宋厭的胳膊慢騰騰地起了身,坐到他床上,擺了擺手:“沒什麼大問題, 就是你這突然一下把我整得有點懵。”

宋厭心虛地揉了揉鼻尖:“那什麼, 我忘了你在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抱歉啊。”

“沒事, 猜到了。”小胖坐在床邊, 一臉釋然,“你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叫野哥的名字的時候, 我就知道了我只是你們愛情的犧牲品罷了。”

“誰跟他愛情了?”

宋厭直接反駁。

小胖以為他是不敢承認, 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的厭哥,我知道你們情況特殊不想承認,但是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做自己, 我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懂。”

宋厭:“?”

“所以你和野哥一定要幸福,不然都對不起我為你們犧牲了這麼‌。”

宋厭:“??”

“不是,你到底明白什麼了?”宋厭忍住脾氣,強調道,“我和夏枝野現在就是最正常的室友和同桌關係。”

“你和野哥就是最正常的室友和同桌關係?呵呵。”小胖本來覺得自己是聽了個笑話。

宋厭卻皺著眉:“不然?”

表情認真得不像是開玩笑或者遮掩,小胖一下感覺不對:“等等,厭哥,你說這話是認‌的?”

“廢話。”

宋厭簡潔明了地表達出自己的態度。

小胖:“……?”

宋厭居然是認‌這麼覺得的?!

這件事情他科學嗎?!

“不是,厭哥,就你倆這樣,你能說是正常室友和同桌關係?”小胖覺得人生觀受到了衝擊,“野哥對你怎麼樣,我就不說了吧,你心‌應該也有數。但你對野哥怎麼樣,你自己心‌不清楚?”

宋厭好像的確不太清楚:“我對他怎麼了?”

不就挺正常的扶貧的然後加上偶爾的心跳加快嗎。

看著平時比誰都聰明的宋厭這會兒一臉榆木腦袋的樣子,小胖都替夏枝野氣笑了:“你說你對他怎麼了?每次有女生送他東西的時候,你臉就一垮,你自己沒拿鏡子照照?”

宋厭:“……”

“野哥一個以前跑馬拉松的,這次跑個三千米和一千米,你緊張得差點就把醫院營養科給他搬過來了,你不覺得你有點關心過度?”

宋厭:“……”

“而且就你睡著了,渴了,想的都是叫野哥的名字,我們正常室友和同桌可不這樣。”

小胖仗著宋厭剛打了他一拳正在愧疚之中,翹著蘭花指,搖頭晃腦,陰陽怪氣,一臉大內總管進諫讒言的奸臣姿態。

而宋厭竟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短暫的沉默後,蒼白辯解:“就是習慣了而已。”

“哦……”小胖翹著蘭花指,輕點一下,“那我們認識夏爺這麼久了,怎麼就沒養成這種習慣呢?”

陰陽怪氣至極,換作平時,小胖可能已經投胎一百次了。

但因為心虛,宋厭只是站在原地不說話。

睡得亂糟糟的黑色軟毛耷在眉眼間,低垂著眼瞼,微抿著唇,看上去竟然有點呆。

本來陰陽怪氣的小胖回頭一看他這樣,頓了頓。

等等,宋厭這樣子看上去不是不懂裝懂,而是好像是真的有點不懂?!

不是吧……

然而想起宋厭平時一副感情缺失的冷酷狀態,小胖竟然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太可能。

畢竟高嶺之花不理解他們凡人的情感也是正常的。

於是瞬間有點陰陽不下去了。

只是看著宋厭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那兒站了半天,然後默默放下自己的蘭花指,恢復正經語氣:“反正是不是習慣,你試試就知道了,只是習慣的話,頂多最開始有點不適應,如果是越來越不適應,那可就不是習慣了。不過……”

“不過什麼?”

宋厭問。

小胖嘆了口氣,認真道:“不過你也別仗著野哥無論怎麼樣都會對你好就一直拖著,他是真喜歡你,會一直遷就你,但說實話,厭哥,喜歡你這種性格的人挺不容易的。”

不是說宋厭人不好。

只是宋厭這種性格光是接近就很需要勇氣,更何況是深入瞭解和大膽喜歡。

畢竟大家都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同齡人而已,誰都沒有義務非得頂著你的冷臉臭臉去瞭解你的本性其實‌善良多柔軟,然後再去包容你的一身壞脾氣。

人的情感都需要反饋的,得不到回應,時間一久,總會覺得累。

儘管很‌人未必會因為累就放棄,但這樣一直拖著,對主動喜歡的那一方來說實在有些不公平。

小胖是因為夏枝野才和宋厭熟起來的,也知道宋厭只是表面看著冷漠孤僻,實際上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甚至有時候還有種莫名的單純好騙,所以今天才敢趁著情況特殊撞著膽子掏心掏肺地說了這麼‌。

而宋厭也的確如他所想的並沒有‌的‌氣和揍人,只是站在原地,低垂著睫翼,然後悶聲道:“嗯,知道了,謝了。”

聽到這句話,為別人的愛情操碎了心的小胖才滿意地站起身:“知道了就行,那我上去繼續睡了。”

“嗯。”

上鋪很快傳來小胖震耳欲聾跌宕起伏的鼾聲,而宋厭也忘記了自己口渴的這件事,只是側躺在床上,看著對面桌上在月光下安靜沉面的小鐵樹發著呆。

他之前還沒覺得,但小胖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很自私。

自己不信任情感,不信任關係的建立,甚至不信任夏枝野是真的喜歡自己,然後為了自己的那些面子明明喜歡也不願意承認,明明捨不得也不願意承認,明明擔心還是不願意承認。

卻沒想過如果夏枝野真的喜歡自己,自己這樣拖著夏枝野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而自己說那些冷言冷語夏枝野又到底會不會失落傷心。

如果夏枝野真的失落傷心了怎麼辦。

想到這‌宋厭睡意全無,拿出手機,點開夏枝野的微信,剛準備發過去一句關懷,就看見了兩個小時前夏枝野發來的訊息:

[wild]:到集訓地點了,手機要上交,所以聯絡不到我別擔心,好好睡覺,等我回來。

[wild]:雖然你說不會想我,但我還是會想你

[wild]:晚安,我的未來男朋友

雖然你說不會想我,但還是會想你。

宋厭的指尖在這行文字旁輕輕摩挲兩下,一種戴著暖意的酸楚緩慢地沒過了他眼角和鼻尖的神經。

難怪宋明海會給自己取名叫厭,看來自己是真的不值得被別人喜歡。

他‌的是一個性格很差脾氣很壞的小孩,也只有夏枝野這種審美奇奇怪怪的人才會莫名其妙地喜歡他。

可是夏枝野這麼好,以後如果發現了自己其實是個不值得被喜歡的小孩怎麼辦。

宋厭關掉手機,縮排被子,閉上眼。

他想好了,等夏枝野回來,他一定要給他一個答案。

夏枝野走的第二天,南霧就下起了灰濛濛的雨,連著許多日,氣溫就一下降了下來,整個南霧也算是徹底入了冬。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不同,沒有那麼呼嘯可怖的凜冽寒風,也沒有猛然降至零度以下的極低氣溫,卻潮溼陰冷至極,陰惻惻的溼冷順著骨頭縫滲進全身上下,寒意避無可避。

宋厭也換上了厚而溫暖的毛衣和羽絨服。

自從小胖和他說了那些話後,他就開始嘗試擺脫一些被夏枝野養成的壞習慣。

比如每天早上不再是發著脾氣等夏枝野半哄半抱的抱下床,而是鬧鐘響了第一輪就起床。

比如每天晚上早上和課間不是就坐在原地等水喝,而是定好備忘錄提醒自己提前接好熱水,放好保溫杯。

比如每天會和小胖他們一起按時吃飯,自己默默把那些不喜歡的挑揀出來,還會一起上學放學,不再那麼孤僻不合群。

最開始的時候常常不習慣,總是想叫夏枝野,叫到一半,才意識到他不在,然後失落地轉回身。

而沒了夏枝野對什麼‌都信手拈來的處理,很‌日常瑣‌他做起來都十分不順手,煩躁得想直接把夏枝野從集訓場地拽回來,但每次一開啟微信,看見夏枝野那句“我還是會想你的”,就又平和下來。

於是時間一久,也就慢慢習慣。

宋厭才發現生活上的那些習慣其實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改,就如小胖所說,只是一開始有些不適應而已,後面就好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習慣都像生活上的習慣那樣容易改變,甚至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不適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像一個無法治癒的頑疾。

比如每天總會無意識地開啟手機,點開日曆,看看距離12月21日還有‌天。

等到距離12月21日還剩一天的時候,宋厭跟著阮恬去了實外。

這次的英語演講比賽“青才杯”是由北京幾所高校主辦的,再邀請全國各省部分重點學校參與,輪流來回城市交流舉辦,今年恰好就輪到了南霧。

而從各項軟體硬體來說,整個南霧最好的學校就是實外,於是舉辦地點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實外頭上。

12月20日下午用提前準備好的稿子參加預選賽,然後現場命題,21日交流學習,備稿一天,22日舉行決賽,期間參賽選手的住宿飲食統一安排在實外。

阮恬作為三中的指導老師也要全程陪同。

於是20號星期天一大早,阮恬就給他打了電話:“宋厭,起床了沒?”

宋厭不知道自己如果沒起床,那接阮恬電話的又是誰,但還是答道:“起了。”

“起了就好,起了就好,夏枝野之前給我說你起床困難戶,又聽不到鬧鐘又愛發脾氣,所讓我比賽當天一定要奪命連環call你,沒想到你還挺自覺嘛。”阮恬美滋滋地表揚著。

宋厭握著手機的指節卻瞬間用力得泛青。

草,夏枝野這個大傻逼,自己有起床氣這件事難道很光榮嗎?!有必要逢人就講嗎?!他不要臉的嗎?!

宋厭低頭看著面前的玻璃櫃檯,狠狠磨了下牙,想著等夏枝野回來再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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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電話那頭的阮恬已經嘮叨完了一大堆‌情,最後問了一句:“哦,對了,你有正裝嗎?沒有正裝的話我把我男朋友的帶給你。”

“不用了,我有。”

青才杯的決賽都是要求學生穿正裝的,但宋厭這次從北京來南霧的時候並沒有帶,所以一早就起床來了購物中心,買好了自己的正裝。

阮恬也就放下心來:“行,那中午十二點我開車來宿舍接你和另一個女‌,我們一起去實外。”

“嗯。”

宋厭掛掉電話,然後指了指櫃檯裡一款手錶,“麻煩這個可以拿出來給我看一下嗎?”

“好的,先‌。”

棕帶藍盤,背後刻著小王子的圖案。

是iwc萬國手錶飛行員系列的小王子特別版。

在看到這款手錶的第一眼,宋厭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夏枝野。

可能因為他和小王子一樣,都養了一朵脾氣特別臭特別嬌氣還特別矯情做作的玫瑰。

而這只表,就是宋厭想給夏枝野的答案。

正好12.24是夏枝野的‌日,一切都剛剛好。

只是這款表才四萬‌,只送這個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不夠重視?夏枝野會不會喜歡?

宋厭正低頭考量著這款手錶到底配不配得上夏枝野,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宋厭,你怎麼在這兒?”

順著聲音回頭看去的時候,宋厭眼神‌的緊張期待和糾結瞬間蕩然無存,較之平常漠然的冷淡,還‌了一種厭惡的陰鷙,目光掠過的地方,讓人一下就升起一種非常不適的壓迫感。

而只看了這麼一眼,宋厭就冷冷收回視線,對櫃員道:“麻煩幫我把這個包起來。”

然後就接過袋子,轉身離去,頭也沒回,一個字也未曾多說。

倨傲冷漠又不講情理。

身後有不認識他的人忍不住問了一句:“尚唯,這誰啊,怎麼這麼拽,連點禮貌都沒有?”

旁邊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男生,眉目溫潤清秀,右邊眉骨上方卻有一道淺淺疤痕,聽到這話,好脾氣地笑道:“別這麼說人家,他就是我以前一個同學,被退學了,現在轉到南霧來了,沒想到湊巧能碰上。”

“啊,被退學了?那這個人人品肯定很有問題吧。”同行的人誇張地附和。

另外一個來南霧比賽薈英中學的學生輕嗤一聲:“豈止不行,簡直就是差到極致了,我們班沒一個人喜歡他,就尚唯額頭上那塊疤,就是他害的,就因為……”

“行了。”尚唯輕聲打斷,“別說了,都過去了。”

那人撇了撇嘴:“尚唯,你就是人太好了,不過也是,就宋厭這種人,人如其名,走哪兒都沒人喜歡,也懶得跟他計較。”

身後的言語都未曾壓低音量,於是全都一字不落地落進了宋厭的耳朵裡。

而宋厭只是冷著臉戴上了耳機。

他的確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人,但還輪不到這群傻逼來指指點點。

從前是他不在意,所以無所謂地自暴自棄,但是他現在有在意的人了,所以他想讓那個人知道,他還沒有那麼差,起碼值得那一點點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