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即將進入到冬天,雨季很快就要過去了,老天爺要發一發威。這一個白天的濃霧不散,夜晚時分的雨更是有一陣沒一陣的下個不停。
到夜裡三點多鍾的時候,炮眼先生用紅外夜視儀將絕嶺周圍察看了一遍,沒有什麼發現。嶺下的人都在坑裡趴著,沒有任何聲息,看來這將是個安穩和平的夜晚。
向前進剛打了個盹,被寒冷侵擾,一個冷顫醒來,黑夜沉沉,雨點還在啪啪噠噠的下,打在雨衣上,聲音聽來格外不同。他輕輕挪移動了一下,雨衣發出悉悉索索的輕微而又輕微的響動。
旁邊炮眼先生注意到了,移動過身子來,輕聲問:“向前進你怎麼樣?”
“我沒事。你呢?”
“我沒事。你的傷口怎麼樣?不如你現在趁夜黑,退回去吧,跟馬小寶先把傷治好,感染了就不好了。天氣很惡劣,傷口容易潰爛。”
馬小寶已經被送到了後面,等待上軍工把他帶走。
“我已經給他們交待了,上軍工的時候,多給帶些藥上來就行了。我還能堅持,沒事的。比這嚴重的傷我都沒事,放心。”
“你要不要來支菸,醒醒神,可以止痛的。”
“呵呵,謝了,我沒多大的癮頭,還是不抽了。這天氣不知道它媽的要多久才能變好,渾身透溼,不好受,冷!”
“你把軍毯裹上可能會好些。”黑暗中,炮觀員伸出手來,發現向前進沒有將毯子蓋在身上。“拉過去,蓋住頭。”他說。
“已經溼透了,蓋在身上沒什麼作用。”
向前進忽然想起這炮眼先生經常這樣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這樣子的潛伏不知經歷了多少回。他努力讓自己的身子平靜下來,不再顫抖,而後問道:“你經常這樣在敵人眼皮底下生活?”
“蓋住頭,我們聊聊,免得聲音傳出去。嗯,如果你說的是近兩年,那可不是經常,而是一直都這樣。”炮眼先生嘆了口氣,“我們這樣在前線吃苦,可是能夠明白的人有多少?我很多步兵戰友,女朋友只要一聽說上前線馬上就吹燈,讓人寒心。我本人還沒有女朋友,不怕告訴你,我有心儀的人。”
這話題有點意思,向前進愛聽。於是蓋住頭以後,兩人湊在了一起,開始了前線夜話。
在敵人的眼皮底下,他們完全放鬆下來給自己找點兒樂子,毋庸置疑這顯得非常重要。若不是這樣,很難免在不知不覺中發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這是絕對有可能的。
高度的緊張和睡眠不足,長此以往最容易導致人失去理智,把各種危險因素都給忽視掉,自己做出什麼危險舉動也全然不知。
這是最要命的。
不過炮眼先生跟向前進都不是那種一味只顧著憋悶得慌的人,必要的消遣,他們不會放棄。
“告訴你,可能這裡的潛伏觀察結束後,我就要去上學了。這是我自己爭取來的任務,完成以後就可以離開,暫時過幾年舒服日子,好吃好喝,不用受這種罪。”炮眼先生說得十分神往,語氣裡充滿著期待。
“嗯,不用受這種罪,那倒是的。你本來就可以不用來這裡鍍金。”向前進呵呵一聲。
向前進尤其強調了鍍金這兩個字,令炮觀員也跟著笑了起來。
……
“今夜裡真漫長,還不到天亮。”聽了聽,炮眼先生說。
向前進點頭,黑暗中,在毛毯的遮蓋下,看不見他的點頭動作,但炮眼先生感受得到他是在點頭。
這就對了。
炮眼先生接著說道:“有時候,我們單獨出任務,好幾天,好幾個星期都不能跟人說一句話,真是難熬!現在可要比以前好許多。我這人什麼都不怕,就怕孤獨寂寞,沒個說話人。”
向前進接過去道:“說話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們這是在違反潛伏紀律,說不定會拿生命作賭注。不過你能不怕死,我還有什麼好說的,舍命陪君子。”
炮眼先生同意:“呵呵,管得了那麼多?我們學過的戰術動作在這地方還都不大用得上呢?人不能太古板,那個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話就說得非常好。”
向前進說了聲“是啊”,想起這次的任務觀察中看到的情況,不知道那隊偵察兵回境了沒有,於是轉移了話題。
“你說說看,那隊偵察兵不知道脫險了沒有,可能回去了吧。”
“你不是很相信他們的嗎?應該沒事的。”
“我那是安慰你,也安慰我們,也許他們全光榮了。回去打聽一下,看情況怎麼樣。也許以後我們也許會像他們那樣的冒險,深入敵後去,不小心跟他們的人大打起來……”
“那是一定的。你們是什麼人,偵察兵,高風險的滲透、出境作戰等任務當然有你們來完成。不過我相信你們都會沒事的,你們很能打,不過也要看運氣了。有時候運氣不好,喝口水也會塞牙。”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算了,不賭了。我感覺天象是要亮了,看看再說。”
“這才聊了多久?還早著呢。”
但向前進還是輕輕揭開毯子,把頭從裡面鑽出來,四處望了一眼。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夜晚還是那麼黑,雨點還在下個不停。風吹起來,依舊是那麼冷,他又趕緊將頭縮了回去。
今夜真是漫長,沒有邊際。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剛才說著話沒有留意到,現在可就不一樣,他打了一個寒噤。看來還是說話好,可以轉移注意力。
前線夜話又開始了。
“我煙癮犯了好幾次了,真它媽的想來一支啊。”炮眼先生聽了一會,沒什麼意外動靜,伸手去衣袋裡摸東西。
“我的戰友們絕大部分煙癮都很大,但是這不利於健康,尼古丁會害死人的,少抽為好。”向前進說。
炮眼先生呵呵呵笑:“有道理,可是明知道打仗會犧牲,可還上前線,怎麼說?雖然意願不同,但實際上不都一樣嗎?”
“有道理。看來,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利益爭取到合理的說辭。”向前進聽到炮眼先生好像是把那煙拿到鼻子底下去嗅,並沒有抽。
只聽炮眼先生說:“我以前煙癮很大,但是真的因為在潛伏期間抽菸的緣故,我的一個戰友暴露了,被敵人的狙擊手給打爆頭。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抽菸,煙癮犯了,拿出來嗅一嗅,算是對戰友的紀念吧。”
“是你害死他的?”
“那倒不是,是他自己。當時是個晴天,那名狙擊手已經等待了我們兩天了,我們都沒有暴露。但是後來,我的這個戰友大意了點,認為不會有什麼危險,就用口袋捂著頭。但是狙擊手用的是望遠鏡,只要有一絲煙霧他們都能發現。”
“那倒是。”向前進點點頭。“他們的狙擊手耐心相當好,但是也有的會犯錯。我就遇上過一個,給我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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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們作這種暗殺勾當的傢伙,可不是容易暴露的。他們會趴在一個地方幾天幾夜而紋絲不動,任憑蚊蟲螞蟥什麼的咬。山螞蟥遇上他們的話可就有福氣了,會吸得飽滿,肚子溜圓滾下身子去。我要是螞蟥,就專找他們咬。”
“嗯,知道他們為何不怕螞蟥咬嗎?”
“為什麼?”
“因為他們窮啊,沒飯吃,當兵的一個個都瘦精精的,全是皮包骨頭。螞蟥咬得牙齒都掉了也沒法弄到東西喝,所以心裡那個火啊,總之一肚子氣,就只好滾圓著肚皮掉下地去了。”
“呵呵。”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的特戰人員我們都是相當佩服!到現在,跟他們交過幾次手,這些人不錯,能打硬仗,不怕死,投降的好像沒有。”
“大家都是軍人,各為其主。他們說我們搞侵略,我們說他們搞侵略,各自對問題的理解看法不同,都是為了國家利益高於一切而拼命,有骨氣的人都不會投降,否則那是叛徒,貪生怕死,誰願意落得這麼個不好的名聲?”
“是那麼回事。但是我們不怕他們,有種儘管放馬過來,我跟他們大戰三百回合!”
“不錯不錯!來將何人?快快報上名來,本大爺槍下不死無名之鬼!吭嗆吭嗆吭吭嗆——”
“呀——氣殺我也!看槍——哐勒哐勒哐勒哐——”
兩人捂在軍毯裡面忍不住地笑。
“好戲散場,明日繼續上演!”笑樂已夠,向前進變著腔調,學著京戲對白。
炮觀員沉著應答一聲:“是——”
前線的夜話終於結束,天在兩人的偷樂搞笑聲中擦亮。
能見度依然不好,眼前除了河谷對面高地的輪廓外其餘的什麼也看不清,灰濛濛的一片。
不一會老天又下起了譁啦啦的大雨。這下子好了,雨水跟霧氣把對面高地的輪廓影子也給捂了個嚴實。
“它媽的!”向前進跟炮眼先生同時咒罵著。
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一連十來天都是這樣的雨霧天氣,山上氣溫又低,人很難過。
這樣子的白天尤其要抓住霧氣散開的機會,所以一點馬虎眼都不能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