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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風十里獨步 02

第二日一早。

南歌宿醉頭痛,畢秋寒坐息未醒,翁老六弄了根釣竿當真在河邊釣魚,當宛鬱月旦起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站在船尾。

此時天矇矇亮,宛鬱月旦的眼力本來不好,只隱約看出那是一個人,是誰他卻瞧不清楚,本能的他招呼,“聖香?”

“我在這裡。”聲音卻從背後傳來,聖香的頭從宛鬱月旦身後的船艙視窗探了出來,接著他一聲大叫,“下蛋的快回來,前面那個是老妖婆!”

不必他招呼宛鬱月旦也已經連退三步,陡然絆到地上橫放的魚網,“砰”的一聲跌倒在地。

“出了什麼事?”翁老六聽到聲息從岸邊趕來,卻和開門出來的南歌撞在了一起,“哎呀”一聲差點沒跌出船去。

“嘻嘻……”來人一聲輕笑,笑意柔媚嬌軟,身影一閃已到了宛鬱月旦面前,“好軟的一位小哥兒……”

這沒聲沒息潛入船內的竟是一名女子,黑衣長髮,身材窈窕高挑,說著她的手指堪堪抓到宛鬱月旦胸口。莫看她笑聲柔媚,這一抓毫不容情,還未抓到宛鬱月旦身上,指風已經“潑”的洞穿了宛鬱月旦的衣袖。

如果宛鬱月旦沒有抵抗之法,這一抓下去還不在他胸口抓個對穿?翁老六和南歌相撞的腦袋仍然金星直冒,同聲驚呼,這個時候畢秋寒坐息未醒,否則以他的警覺怎能讓人摸上船來?

就在黑衣女子堪堪要抓到宛鬱月旦的時候,陡然微微“嗡”的一聲響,空中似有什麼東西閃了幾閃,那女子慘叫一聲,撲下的身子一個急轉,居然從江上踏水狂奔而去。

“踏水渡江!”南歌失聲驚呼,“難道她竟是春風娘子蕭靖靖?”春風娘子蕭靖靖為芙蓉莊萬花會會主,乃是稱霸一方的女人,居然單身前來偷襲,李陵宴這一著委實令人驚訝。蕭靖靖的“春風十里獨步”輕功號稱江湖第一輕功,踏雪無痕、踏水渡江,不論何處都去得。她的武功並不算太高,但就這一門輕功足以讓她名揚天下。

剛才蕭靖靖撲下的時候宛鬱月旦身上不知道什麼東西傷了她讓她狂奔而去。翁老六訝然看著宛鬱月旦,看不出這一團和氣的年輕人居然身上帶著奇怪的機關暗器。

“好厲害的口中針!”聖香扶起宛鬱月旦,嘖嘖稱奇,“在牙齒上裝的暗器,用舌頭撥開機簧開口 射出,這東西危險得很。你把好幾支銀針藏在嘴裡,還敢隨便吃東西,也不怕一不小心魚刺和銀針分不清楚,動了機關要了你自己的命。”他眼力極好,別人看不見是什麼東西傷了蕭靖靖,他卻看見宛鬱月旦口齒微張,銀針自齒間射出正中蕭靖靖胸口。

宛鬱月旦露齒微笑,“習慣就好,就算一不小心要了自己的命,也沒什麼。”他站了起來撣了撣衣上的灰塵。

聖香正在嘖嘖稱奇猜想他那嘴裡的機關是怎麼做出來的,湊近宛鬱月旦的耳邊,他悄悄的咬耳朵,“下蛋的,本少爺想到一個用你這暗器的妙法。”

宛鬱月旦好奇,“什麼妙法?”

“美男計啊。”聖香拉著他賊兮兮悄悄的道,“以下蛋的你這副善良無害的模樣最合適用這美男計。比如說哪天你決定做個剷除魔頭的俠客,那魔頭偏偏是個貌美如花的女魔頭,你就可以找個機會吻住女魔頭的嘴,撥開暗器射出銀針,保管那女魔頭死得莫名其妙,到了地獄見了閻羅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這話要讓畢秋寒聽見了必然慍怒滿臉通紅要罵他胡說八道,讓南歌聽見最多一笑了之,宛鬱月旦卻認真想了想,“很有道理啊。”他竟然還是笑得那麼斯文好看,“如果有機會我會試試。”

“孺子可教也。”聖香摸摸他的頭,讚道,“乖小孩。”

聖香身上有股淡淡甜甜的香味,湊在耳邊說話那點淡淡的甜香撲面而來,宛鬱月旦舒服的深吸了口氣,值得享受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錯過的。雖然他只有十八歲,但在某些方面他懂得比任何人都多。

“好厲害的對手。”畢秋寒的房門緩緩開啟,畢秋寒當門出來,臉色霜寒蒼白。他右手衣袖握在手中,袖裡裹著一截斷劍,滿手鮮血順著那劍刃絲絲下滑,看起來觸目驚心。

眾人臉上的笑意都失去顏色,宛鬱月旦瞧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鼻尖的甜香突然變成了血腥味,他低聲說,“聲東擊西!”

“不錯!”畢秋寒冷冷的說,“蕭靖靖引開你們的注意,就有人闖入我的房間。”他“噹啷”一聲把斷劍丟在船板上,“好厲害的一劍。”

“李陵宴的目標本該是我,為什麼……”南歌臉上變色,“難道他想把這一船的人都趕盡殺絕不成?”

“李陵宴向來喜歡殺人滿門,”畢秋寒冷冷的道,“寧可妄殺千人,不願放過一個。你既然在這艘船上,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要死。”他丟下斷劍之後眾人才看見他掌心被劍刃劃過,傷勢雖然不算重,但這隻手勢必有大半個月不能靈活使用了。

“那刺傷你的人呢?”聖香對著房裡東張西望,好像很惋惜沒看到人的樣子。

畢秋寒臉色霜寒得近乎蒼白,“踏水而去!”

“也就是說,蕭靖靖把她的獨門輕功教給了方才那人。”南歌突然笑了一聲,“我怎麼覺得有點像那人對蕭靖靖施了美人計?春風十里獨步可是她仗以稱霸的秘技,豈是隨便傳人的?”

“姘夫——”聖香一句話還沒說完,畢秋寒臉色微沉,“來人武功極高,絕非平常之輩,不可以言語辱之。”

“姘夫就是姘夫,就算是江湖第一高手也還是姘夫……”聖香卻不是聽他說教的乖小孩,白了他一眼,“何況他還偷襲刺你一劍,他哪裡有當自己是什麼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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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都是你對,我錯。”畢秋寒一聽聖香沒完沒了的嘮叨就頭痛,淡淡的應了一聲,和聖香辯駁只會把自己氣死。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間,翁老六已經起錨下航,這艘船已然成了祭血會的目標,雖說本在意料之中,畢秋寒正是希望透過南歌而引來祭血會的人,從而找到說服或者制服李陵宴的機會,但如此頻繁激烈的明襲暗殺、挑撥離間委實令人心驚。李陵宴殺性之大、之兇出乎畢秋寒的意料,但讓李陵宴把目標集中在自己一船人身上,總比他在江湖中濫殺無辜的好。船行下移,隨水東行,畢秋寒劍眉深蹙,心中盤算不定。

“阿宛,”也許是嫌“下蛋的”太拗口,聖香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叫宛鬱月旦“阿宛”,他一點沒覺得自己一船人要被“趕盡殺絕”是件多了不起的事,興致勃勃地拿著翁老六剛才做的釣竿對宛鬱月旦招手,“我們來釣魚好不好?”

“好啊。”宛鬱月旦分明什麼也瞧不清楚,他卻握著聖香塞給他的釣竿,聖香在魚鉤上掛了塊火腿肉,宣佈:“放線!”

宛鬱月旦一揚手,餌頭遠遠的飛入離船很遠的江水中,如果不是他揚出去的是一塊火腿肉,也許翁老六還會感慨他這一下姿勢猶如老手,但現在他只有苦笑的份。

畢秋寒轉過頭去不看他們胡鬧,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委實不知道究竟要說些什麼好。

這兩個人哪裡像剛剛受到一次伏擊的人?南歌好笑,斜眼瞅著地上睡得四腳朝天的大胖灰兔子,他輕哼了一聲,他們以為是在釣這只酒肉兔子麼?釣魚用火腿的?

“哇——”船邊的兩個人“譁”的叫起來,接著一陣笑聲,聖香哇哇的叫,“釣到了釣到了——”

畢秋寒微微一怔,他才不信從來沒釣過魚的聖香和宛鬱月旦能這麼快釣到魚,轉頭看去,只聽聖香繼續叫,“釣到一隻烏龜!”

烏龜?畢秋寒愕然,只見翁老六和南歌都趕過去看,嘖嘖稱奇,只見魚線上亂七八糟的打著一團結,一隻巴掌大的烏龜因為一隻腳掌的爪勾不幸勾到了亂七八糟的魚線,縮回龜殼的時候連魚線都拉了回去,所以才讓宛鬱月旦“釣”了上來。

這也算“釣”?這分明是宛鬱月旦甩勾的技術太差,把魚線甩出了一團死結,竟然“釣”到一隻烏龜。南歌和翁老六面面相覷,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嘿!根本是那只烏龜今天走黴運遇到煞星,這樣都能被“釣”出來?畢秋寒又轉過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心下懊惱,分明大家都身在險境,但只要有聖香這個活寶在,就什麼都好像很可以不在乎?

一船漸漸東去,影影綽綽之間,遙遙的尾隨著另一艘小船。

“他們在笑什麼?”船裡一位頭挽雙髻的小丫頭支頷感興趣的問。

船頭打坐的長髮女子赫然就是蕭靖靖,她青鐵著臉不答。

“他們都快要死光了,還有什麼好笑的?”小丫頭自言自語,“會主會很快殺了他們的。”她轉過目光鄙夷的看著蕭靖靖,惋惜的搖了搖頭,“聽說你是個很厲害很有手段的女人,依我看實在不怎麼樣,居然讓不會武功的人給打成重傷。”

蕭靖靖閉著眼睛,生硬的道,“那是我大意,下次我一定能殺了他們一兩個。”

“沒有下次了。”小丫頭惋惜的搖了搖頭,“會主不會原諒你的。”

蕭靖靖臉上陡然升起一陣恐懼之色,“杏杏——”

杏杏伸出如玉的手指按住嘴唇,“噓——叫姑姑也沒有用。你不要求我,我很心軟,但是你那玉郎君會主是不會還給你的。”她一臉惋惜,“你自己從這裡跳下去吧,你不會游泳對不對?受了這麼重傷那輕功也施展不出來吧?不要我搞錯了會主會生氣的。”

“我……我至少殺了範農兒,你怎能說我一點用沒有?”蕭靖靖臉色慘白,猛地站了起來。

杏杏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了,那範農兒是我說要殺的,不是會主說的。”她繼續笑得天真無邪,“反正你那輕功也已經教給會主哥哥了,留著你會主哥哥會生氣的。”

“你這蛇蠍……”蕭靖靖一句厲罵還沒有罵全,突然她頸邊傳來“撲”的一聲響,她全無預兆的倒了下去——雙目大睜,死不瞑目!

“和她說這麼多幹什麼?”一個低沉磁性的嗓子在蕭靖靖的屍體邊響起,“叫她下水,難道你想放她一條生路麼?杏杏。”

杏杏又吐了吐舌頭,笑意盎然,“怎麼會呢?會主哥哥。”

一掌劈死蕭靖靖的是一位白衣男子,莫約二十七八,樣子長得頗為俊俏,他對杏杏露齒一笑,“是陵宴要你叫我‘會主哥哥’?”

杏杏想了想,“是我自己叫的。”她還沒說完那白衣男子已輕輕撥開她額前的髮絲,柔聲道,“叫我侍御吧,像你這樣的人跟在陵宴身邊當真是可惜了。”

“會主哥哥是想引誘我嗎?”杏杏眼也不眨一下,支頷微笑,“杏杏還小呢,而且——杏杏喜歡會主,不喜歡會主哥哥。”她只莫約十六七歲,活脫脫天真俏麗的一個小丫頭,但行事說話之老辣狠毒委實讓人心驚。

“他有什麼好?”李侍御正是祭血會會主李陵宴的親生大哥,他的手從杏杏額前滑下,緩緩握住了她的脖子,緩緩的握緊,“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不如他?”

杏杏並不驚慌,也不生氣,笑意盈盈的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有什麼好?他帶著你為非作歹,教你害人,你不恨他嗎?”李侍御冷冷的看著杏杏,“他是一隻狐狸,你是一隻蠍子。”

“那會主哥哥就是一隻老虎。”杏杏笑得更燦爛,雙手託著自己的下巴,“我們都是會咬人的。”

李侍御冷冷得看著她,慢慢放開了手。

遙遙的大船上不斷傳來笑聲。

“他們究竟有什麼好笑的呢?”杏杏轉過頭感興趣的望著那艘船,“經常聽見他們在笑,被人追殺就是這麼好笑的事嗎?”

“他們都是名門正派的好人,當然和我們不一樣。”

“嗯,他們是好人,我們是壞人。”杏杏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也許……好人總是比壞人人快活些。”

“陵宴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在進洞庭之前就死,對不對?”李侍御轉移話題。

“當然,會主要他們全部都死,一個也不能留。”杏杏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們全部都是很討厭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