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在躊躇不定的那一些難民此時已經像是餓狼一般的全部撲向了剛剛死去的那人的屍體，爭先搶奪著那屍體之上的水壺，甚至於還對身邊的人大打出手。
沒有力氣了？不要緊，只要他們還有嘴，就能夠用咬的。
總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水壺，卻是值得這一群已經只剩下本能的生存慾望的難民去爭奪，去傷害同胞，甚至於不讓死人安息。
莫婉婉似是有一些不忍看到這種場面，但是她仍然沒有表露出後悔來。
承風靜靜地看著，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滋味。
原來……人真的是會變的嗎？
從前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如今原來也是可以狠下心來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那邊的爭奪已經進入了尾聲，最終水壺歸屬於了一個比較“強壯”的中年男子。
當然，這個強壯只是相對而言的。
那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已經進入大漠很長時間的了，至少比起其他人來，他的模樣好上很多，還有這比較完整的衣服，也並沒有瘦的整個人都癟了下去。
莫婉婉突然繼續開口。
“我並沒有想要讓他們自相殘殺的意思，只要他們願意來求助我，而並不是去在那裡無聊的爭奪，或許我真的會選擇幫助他們。只不過，他們已經不相信別人了。”
莫婉婉說的這話說的莫名的淒涼，但是在他們的身邊，卻是有一些聽到的人模模糊糊的轉過了身體來，看這莫婉婉好像有一些不知所措。
承風心底隱隱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嘆莫婉婉的改變太大，還是在嘆人性的可悲。
“其實，那個水壺裡面已經沒有多少水了，他們搶的那麼辛苦，恐怕是沒有意識到。我剛剛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剛才那個搶到水壺的中年男子其實是有著妻女的，並且模樣比他自己悽慘多了。如果……”
莫婉婉的眼神似乎是有些複雜，卻是住了嘴。
但是承風他們卻是明白莫婉婉的意思。
如果那個中年男子能夠把水給自己的妻女喝，而不是自己獨吞掉的話，莫婉婉應該會選擇去幫助他們的。
莫婉婉的確是受到了情傷，導致她對於人類的感情產生了懷疑。因此，她需要一個足夠的，足夠的真摯的情感，來重新讓她的心活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錯在了哪裡，為什麼自己明明為李彥明付出了那麼多，但是到了最後，只是得到了李彥明更加的厭煩。
難道她的付出他都看不見嗎？還是她的付出沒有意義？或者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莫婉婉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這幾乎成為了她的心魔。
承風知道莫婉婉心中的複雜，她既希望別人像她一樣被所負，但是同時又渴望著，渴望著這個世界上有著真摯的情感。
可是她一直以來都忘記了，她的一生當中，並不是只有愛情，也並不是只有愛情指的珍貴，只有愛情值得珍惜。
在這個世界上，愛，從來都不是唯一的。
如果她願意回頭看一看，她會發現，她有著朋友的支援，有著父母的疼惜，有著親人的關照。
只是她沒有。
承風不會去多說什麼。
如果有一天，莫婉婉能夠自己意識到這個道理的話，那麼他會感到欣慰。但是如果沒有，那麼只能說明，命該如此，此人，本身就沒有那一種覺悟。
那個搶到了水壺的人，腳步往後退去，漸漸的想要離開，卻仍然是警惕著其他的人。
並不是大家不會去搶，有的或許是因為還有這憐憫同情的良心，但是更多的，或許只是因為不想要更多的去消耗自己的體力，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所以，現在不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有著跟多的難民圍了上去，連承風他們這一邊的，都有人注意到了。
而此時，那個中年男子晃了晃水壺，好像是感覺到了裡面的水量並不多，面上突然就有些猶豫了起來。
莫婉婉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也似乎是看到了命運的發展一般，淺淺的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承風卻是突然就開口了。
“很多事情，你能夠想到開頭，但是並不代表你能夠想到結尾，既然你有做出那樣子的決定的勇氣，就也應該要有著看下去的覺悟。”
其實，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問題的話，或許會看到不一樣的答案。
在莫婉婉看來，那個中年男子露出了猶豫，那麼就是應該在糾結是否應該要把水留下，所以他會選擇自己喝光。
就像是李彥明當初在糾結，是否應該真的犧牲自己，狠下心來去傷害她自己一樣。
最後，他仍然是有了決斷。
莫婉婉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望去，不太明白為什麼承風會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事情還會有什麼轉變嗎？
“你看到了什麼？”承風問道。
周圍的其他難民們漸漸地圍上了那個中年男子，對於他手中的水資源虎視眈眈。
莫婉婉頓了頓，“我看到了人性的喪失……”
“不，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的。”
“他會那麼做的吧，是的——他會那麼做。沒有人，願意放棄生的希望。有了那一點水，或許他並不能夠生存下去，但是卻也已經足夠他潤喉，獲得更長的生存時間。沒有人會放棄的，是的——沒有人——”
承風卻是輕輕的笑了，靠在大漠上難得的一株樹木上，搖了搖頭。
“可是我看到的和你不一樣啊——渴求生的慾望，這本來就是人性中所擁有的。這個人或許並不是什麼好人，也或許並不是多麼的重感情或者愛自己的妻女。但是他卻是一個極端的人。”
莫婉婉不太明白承風說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在看到下一幕的時候，她卻是突然就愣住了，也了悟了。
在那一些難民將那個拿著水壺的中年男子包圍的時候，那個中年男子忽然就仰頭狂笑了一聲。
這是他們在大漠中，第一個聽到的不一樣的聲音。
緊接著，那個中年男子忽然就拔開了水壺的蓋子——
就在莫婉婉以為他是要成全自己，喝光的時候，那個中年男子卻是做出了與預料中完全不同的舉動——
他將水壺中僅剩的一點水全部都潑向了自己的面前——那滾燙的，熾熱的沙子上。
“嗷嗚——”
那幾個難民大叫了一聲，猛地撲了上去，撲在了滾燙的沙地上，趴伏著身體，似乎是想要舔回一點水一般。
但是那水在一潑出來，在一落到沙地上的時候，就是立馬蒸發掉了，速度很快，沒有留下一絲一毫來。
那麼，那幾個難民當然是不可能會有所收穫的了。
那個中年男子又是仰著身體大笑了幾聲，許久沒有開口的嗓子有點沙啞，聲音並不好聽。
那個中年男子拿著水壺，一步一步，緩慢的挪向了自己原先休息的地方……
“在你看到他臉上的猶豫的時候，我看到的卻是他眼中的決絕。在你看到他的貪婪的時候，我看到的，卻是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壯士斷腕。或許你覺得他喪失了人性，連死人都可以侵犯，但是我卻覺得，他具備了成為一個梟雄的資格。”
承風淡淡的說出後面的話來。
“有的人，會對自己狠；有的人，是對別人狠。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人，都說明了，他們具有別人所沒有的決斷。他們，並不一定會重感情，但是卻同樣具有責任感。他們可能會瘋狂瘋癲，但是‘不瘋魔不成活’，不是嗎？”
承風眼中閃爍的光芒有一些奇異，莫婉婉似懂非懂。
林海看著兩人就這樣子一來二去的爭論，對於承風最後的斷言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大人，你都沒有怎麼看，你怎麼知道它會發展成這樣的？難道說大人還用了占卜之術來預言嗎？”
對於林海的問題，承風等三人幾乎是同時送給了他一個“看白痴”的眼神。
“林公子，就算是你沒學問，但是也請不要表現的這麼明白裸露好嗎？如果不管是什麼大事小事都用占卜之術的話，那麼世界上的人都去學占卜之術不就好了？還要學其他的幹嘛？你要知道，公子的占卜之術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就用的，這也是很耗費精力的。”
小暗衛語重心長的說道，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對於自家公子的崇拜之意。
看得出來，在這些年當中，承風對於這個小暗衛的洗腦尤其的成功，已經讓他成功的變成了自己的腦殘粉。
林海卻是恍然大悟，頗為謙遜的拱了拱手，開口：“受教了。”
“那是那是。”小暗衛也是跟著謙虛了謙虛。
承風、莫婉婉：“……”
承風忽然就有些不太明白了，他這麼英明神武，為什麼身邊的人卻好像都很愚蠢？尤其是這兩位。
承風實在是沒有繼續看他們在那裡互相誇張、謙虛下去了，直接起身拍了拍衣襬，微笑。
“你們兩個就在這邊呆著吧，好好的看著我們的行囊，順便交給你們一個重要的任務……好好的考察一下，如果有看到覺得值得救的人，那麼就等會告訴我們。”
承風的最後一句話使用傳音入密的手法，想來也是應該不想要讓其他人聽到。
想了想，承風又是不太放心這兩個蠢萌蠢萌的逼，多說了一句，“不要私自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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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話會補充上去，完全是對於他們的不信任，畢竟愚蠢的人不多，但是這邊就有兩個。
但是林海他們兩個完全就沒有意識到承風話語中另外的意思，只是傻傻的點了點頭，然後就目送著承風他們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承風他們這一邊的人算是屬於年份最久的了，都是很死寂麻木，一直以來除了莫婉婉說那話的時候有幾個給過一點反應之外，剩下的時候都好像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死寂沉沉的。
承風他們本來就是體力都還旺盛，並且都是身負一定的內力的，所以腳下的步伐很快，幾乎在那個中年男子回到自己的妻女身邊的時候，他們兩個也就同時到了。
那個中年男子雖然身體狀況已經不大好了，但是卻也還是在第一時間警惕的看了過來，眼中是滿滿的防備之意。
雖然他並沒有刻意去護著自己身後的兩個人，但是無端的，就是讓人感覺，如果沒有殺死他，是無法傷害到他身後的兩人的。
承風頓了頓，看了眼中年男子身後兩張髒兮兮的小臉，忽然露出了一個自己覺得最為純良無害的笑容來。
“你們好，請放鬆一點，我們並沒有惡意。”
或許是因為考慮到他們的喉嚨都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焦渴乾燥而無法開口了，承風拿出了一個水囊。
他知道，他們如果想要回答自己怕是困難的，即便是那中年男子也是那般，從剛剛他的笑聲幾乎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情況並不是很好。
“潤一潤喉吧，不著急，慢慢來，我們並沒有惡意。”
這是承風第二次說出“我們並沒有惡意”這樣的話語了，他的眼神很是真誠，並且本身就帶著一種不由自主的讓人相信的氣息。
中年男子背後的女子似乎是有些猶豫了，摸了摸自己身邊的孩子乾枯的頭髮，輕輕的拉了拉男子的衣襬，眼中露出請求的意味來。
但是那中年男子卻是沒有被輕易動搖，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與警惕，沒有相信承風，也沒有結果他遞出來的水。
承風有些無奈的彎了彎唇角，正要再說，卻是突然聽到一道十分艱澀的呻吟，不由得露出了驚奇來。
“目的。”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兩個字，但是已經足夠承風去理解他的意思了，也沒有拐彎抹角的，更沒有多說什麼廢話。
“我對於你的性格十分的欣賞，我覺得你適合成為我在這裡的一個幫手。而我初來乍到，必須要有一個人的幫助。不過你放心，我並不會強制要求你什麼，甚至於會保護你的安全，並且給予你們食物和水。只不過，在兩年內，我希望你能夠聽我的差遣，幫我做事。”
承風話語的意思雖然聽著像是在詢問，但是口氣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又將手中的水囊更近的遞了一步，似乎已經確信中年男子會選擇他一般。
只不過，聽到承風的話語，中年男子背後的女子卻是有些不安的又扯了扯他的衣襬。
但是那中年男子依然是沒有聽她的，甚至於沒有回過頭去，反而是十分乾脆的拿起承風手中的水囊咕嚕嚕的灌進了自己的嘴中，還有水從嘴角流出，完全都沒有珍惜的意思。
（PS：作者突然在思考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如果作者有一天突然放棄寫作了，你們會有什麼感想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