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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傅崢的怒氣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

他愣了愣, 沒想到寧婉倒個垃圾回來那麼快,只是等他一臉興師問罪氣勢洶洶去開了門,卻發現站在外門的並非寧婉, 而是個六七歲的男孩。

那男孩有些髒兮兮的, 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幾天沒洗澡了, 身上衣服也帶了點近距離就能聞到的異味, 見了傅崢,也愣了一愣,再透過傅崢的身體往他的房子裡看去, 更是嚇了一跳的模樣。

傅崢皺了皺眉:“小孩,你是……”

然而傅崢的話根本沒機會說完,因為對面的小男孩竟然用力撞開了傅崢,徑自衝進了屋裡,他愣愣地看著屋裡大變樣的擺設, 然後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賠我!你把我家賠給我!”

他一邊哭,一邊就用髒乎乎的小手拽著傅崢往外門外推:“你走!你走!這裡是我家!這是我家!你出去!你再不走我要找警察叔叔了!”

“你們不要臉, 強佔我家!還把我的東西都扔了!你們不要臉!這裡是我家!是我爸爸買的房子!是我的家!”

小孩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傅崢實在並不擅長處理和這麼小孩子的溝通問題, 又不敢對小孩子用力, 只能被這小孩推到了門口, 幸而這時候, 下樓倒垃圾的寧婉回來了。

“爸爸!爸爸!嗚嗚嗚!爸爸!”小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一邊哭一邊含糊地喊著。

寧婉驚了一驚,看向了傅崢, 她的“觀察入微”再一次上線:“小蝌蚪找爸爸?你這哪兒留下的風流債?孩子這麼大了?不過……和你不太像啊……這……你……會不會……那個?”

“……”傅崢簡直氣的沒脾氣了,“不是我兒子!我壓根不認識這小孩!突然就跑來敲門,說房子是他爸買的, 這房子是他住的,要把我趕走!”

寧婉蹲下-身:“小朋友,你是不是認錯地方了?這地方確實是這叔叔買的呢,你有沒有走錯樓?你爸爸叫什麼?你記得他電話嗎?我們送你回家。”

可惜孩子很堅持:“我沒認錯!就是這裡!就是這棟!這就是我家!你們不信可以看房間的牆角裡,我還畫了個小烏龜的!”

寧婉和傅崢半信半疑到房間一看,牆角那裡還真畫了個小烏龜。

難道是上任房東的孩子?可沒聽他說過有這麼小的孩子啊?

而接下來的發展,就更讓寧婉傅崢迷惑了,這小孩顯然確實住在這房子裡過,對房子格局相當熟悉,他蹭蹭蹭跑進陽臺,徑自來到了一塊有些鬆動的地磚前,然後就輕輕把磚給抬了起來,從裡邊的夾縫裡拎出一個塑膠透明袋。

“這房子,是我家的。”小孩帶著哭腔,“爸爸說了,這袋子裡是我們買了房子的證明。”他瞪向了傅崢,“你不能偷佔我的家!”

寧婉和傅崢帶著狐疑開啟了塑膠透明袋,裡面竟赫然還真的是一本房產證,房產位置寫的清清楚楚確實是傅崢買的這套房沒錯,產權人卻寫的是個陌生的名字——姚康。

傅崢皺著眉繼續翻,發現這產權證後面,還附著全套的購房合同、發-票,看起來竟然是挺齊全的資料,然而合同的買方裡,寫的也並非上任房東的名字,而也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王棟樑。

姚康是誰?王棟樑又是誰?

上任房東不明明姓白嗎?何況傅崢和對方也在房產交易中心辦完了過戶,確實沒有問題。

寧婉左溝通右溝通,可這孩子怎麼的也不肯離開,只問出叫姚飛,又說不清別的,問他爸姚康上哪兒了,孩子也不知道,只說出去上班了,一禮拜了,一直沒回來,也記不住爸爸電話,問起媽媽,更是哭著說媽媽離開他和爸爸了,至於媽媽的聯繫方式和資訊,總之也是一問三不知,最後這孩子疲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屋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開始哭起來,把傅崢搞得腦仁都疼。

事不宜遲,傅崢抿著唇,只能直接給上任房東打了電話。

結果房東對此態度非常堅決:“小傅啊,這house我都過戶給你了,owner是你,我們的procedure都是在房產交易中心走過的,你是lawyer,知道肯定no problem的啊,現在弄出這種事來,和我有什麼relationship呢?現在也晚上了,我不可能再上門給你解決這種問題吧?先掛了!bye!”

“……”

傅崢沒想到買個破二手房,竟然還能遇到這種事,他想了想,拿出了手機。

寧婉湊過了頭來:“你準備怎麼辦?”

傅崢抿了抿唇:“報警。”

*****

傅崢報了警,簡單講述了來龍去脈:“總之,目前我們上任房主不配合溝通,還麻煩你們調解結案了。”

自己叫不來上任房主,看來只有依靠民警的力量了。

而傅崢報完警站在門口等著民警上門,寧婉倒是閒不住,拿起了那張房屋買賣合同研究起來,雖然買方寫的並非上任房主,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王棟樑名字後面,也寫著聯絡手機和聯系地址,寧婉想了想,雖然這房屋買賣合同大機率是偽造的,但她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先打個電話試試,結果沒想到,她這電話一打,這號碼倒不是空號,竟然能打通——

“您好,找房上寶寓,寶寓房產中介,竭誠為您服務……”

伴隨著悠揚的音樂聲,一串廣告詞也隨即而來。

這竟然是個房產中介的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通了,那端傳來的男聲徹底確定了寧婉的猜測——

“喂,我是寶寓房產中介的王棟樑,請問您是哪位?有什麼看房需求嗎?”

寧婉清了清嗓子,簡單講了來龍去脈,一開始這王棟樑還置身事外的語氣,然而寧婉一提及姚康的名字,即便隔著電話,王棟樑也顯然聲線有些緊張起來:“這……這個事……這事白先生不是處理完了嗎?”

這下看來是問對人了!這王棟樑顯然對這孩子的事是知情的。

對方倒態度也挺配合:“您稍等,我這正好在悅瀾小區帶客戶看完房呢,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到了當面和您解釋!”

寧婉掛了電話,給自稱叫姚飛的小孩倒了杯果汁,把人先安頓在了客廳裡,給他開了個手機上的動畫節目。

小孩的情緒果然穩定不少,拿著手機安靜地在一邊看起來了。

王棟樑挺守時,十分鐘後,果然樓道裡就傳來了步子聲,沒一會兒,人就走到了寧婉和傅崢面前,他看起來比寧婉年紀還小,穿的是房產中介公司給配的統一西裝,像所有中介一樣,嘴巴挺甜,一見寧婉和傅崢,就姐啊哥的叫起來。

“姐,哥,這我名片,你們叫我棟樑就好了,要有什麼房子買賣的事兒,隨時找我就行了。”

可惜他熱情地開拓業務,傅崢卻顯然不買賬,他拿出了房屋買賣合同和房產證,再指了指客廳裡的小孩:“這怎麼回事?”

“這個事……”王棟樑尷尬道,“是這樣,這孩子是上一任租客的,我吧……我就認識他爸爸姚康,他之前租了這房子,但上個月就到期了,也說好要搬走的,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啊,我肯定沒賣過這房子給他,白先生這房找著你們賣掉,也不是我經手的,別的我真不知道,但姚康這買賣房合同和房產證,肯定是造假的,房子是白先生的沒錯。我就是幫姚康當中介租了這個房一陣……”

可這姚康去哪兒了?怎麼扔下兒子不見了?明明是租房,為什麼還要偽造房產證和買賣合同?

就在寧婉不解之時,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你個小赤佬!什麼叫你就當中介租了這個房子?你那也叫租?在這裡信口雌黃個什麼勁?害得我大半夜被警察叫過來,還要給你這個破事擦屁股!你他娘的要不要臉?老子真是倒了血黴遇到你這個黑中介!你個生兒子沒屁-眼的小赤佬!”

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可不是就是上任房主白勝嗎?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他也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樓梯口,身後還跟著個民警,平日裡這位已經移民的白先生是中文裡一定要帶點高雅的英文的,只可惜如今氣急敗壞,罵起來人顯然意識到還是用母語麻溜和爽快,寧婉一個沒留神,就聽到他嘴裡又口吐芬芳了一連串的國罵來。

王棟樑顯然是沒想到白勝會來,一見了白勝,立刻像植物被霜打了似的蔫了,抖抖索索往後縮,一看就果然此前沒說實話,有隱情。

傅崢抿了抿唇:“所以到底怎麼回事?這孩子怎麼來的?誰給我解釋下。”

白勝既然人都來了,也索性不藏著掖著了,當即便開始撇清自己:“這不關我的事,這事要說都是王棟樑這小赤佬搞出來的!”

“我移民後基本就住在海外了,國內這房子就空置了,一開始確實找到了寶寓房產中介,想讓他們幫我把房子找個靠譜的租客給出租了,因為我自己常年不在國內,就把房子鑰匙直接給了王棟樑。”

“悅瀾社群的房子其實挺好租的,但我講實話,我也不是多差每個月那麼幾千塊租金的人,與其租給那種衛生習慣不好,不能好好打掃房子的租客,我還不如不租。”

白勝講到這裡,看向了傅崢:“所以你們也看到了,我這房子雖然二手房,但維護的很好,要知道我的傢俱裝修都用了心,本來確實想著家裡自住的,所以也沒特別迫切想租出去,千叮嚀萬囑咐和中介也說了,真的有那種獨居的高知啊什麼的,才租一下,我當時基本不回國,全權委託中介了。”

寧婉有些恍然大悟:“所以後來是中介沒把好關租給姚康姚飛父子了?”

結果不說還說,一說,白勝就炸了:“要真是這樣也就算了!什麼租房?他就是個黑中介!根本沒經過我同意!也就這個小赤佬還有臉說這什麼姚康是我的租客了!”

王棟樑一言不發地站著,白勝越說越氣憤:“既然今天民警同志也來了,那正好你們也給我評評理,這事該是我的鍋嗎?你們問問這個王棟樑到底怎麼做中介的?”

“我……我一開始確實給您推了不少租客的,確實有好好幹活,這房子地段不錯,想租的人挺多的,也帶了不少人看房,都很滿意,可一連給您推了十幾個租客,沒有一個您同意出租的……”

見王棟樑竟然還開口解釋,白勝顯得更氣憤了:“你還好意思說?我一開始就說了,我這人對租客要求高,比較挑剔,給你劃過個範圍,哪些人我願意租哪些人絕對不行,結果你給我推的都什麼客戶啊?一個是一對有兩個男孩的夫妻!小孩四五歲,最皮的時候,能不把我家給弄得髒亂差嗎?”

“還有一次給我推的是個七八十的獨居老太,七八十了啊!一個人住!好像還有高血壓,那我說句難聽的,這老太要是不小心死在我房子裡了,我這上哪兒哭去?這房子以後不管自己住還是賣,還能有人要嗎?多不吉利!”

以寧婉的接觸來說,白勝這人確實挺有優越感,也挺挑剔,但既然不差錢,也不急著把房子給租了,於情於理對租客要求高也說得過去,只是既然很討厭租客家裡有年齡不大的小孩,為什麼最後竟然租給帶著姚飛的姚康了呢?

果不其然,幾乎是同時,傅崢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那你怎麼把房子租給了姚康?”

“我沒租!”白勝一說這,氣的青筋都有些爆起了,他指了指姚飛,“你看看這小孩,髒兮兮的,看著也不省事,我能把房子租給他們?何況這家,就一個爸爸,連個女人都沒有,說是離婚了,女人都跑了!要真租給他們,能把房子打掃乾淨嗎?不可能!”

“所以說,姚康這事我壓根不知道,我也壓根沒租,更是沒收到過租金,總之,給我推了一段時間客戶後,這中介也不找我了,我也沒在意,覺得可能自己確實太挑剔,不好找租客,也不強求吧,房子就索性這麼空置著也行,結果上個月回國,我開啟房門,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我就看到了我房子裡莫名其妙住了人!”

話到這裡,傅崢還沒反應過來,寧婉卻是一瞬間頓悟了:“也就是說,中介其實瞞著你,把房子給租了?”

事到如今,寧婉總算知道此前王棟樑有所隱瞞的是什麼了。

“也就是,王棟樑直接偷偷把房子未經你同意就讓姚康父子住上了,反正他有你鑰匙,直接把鑰匙給人家就行了?”

“對!所以啊,這事真不關我,房子產權確實是我,我也從沒同意租給過別人。”白勝講到這裡,似乎才有些情緒緩和過來,又開始中英文夾雜地說起話來,“這個responsibility真的不是我的,是中介的,我一回國發現這事,就已經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他們立刻move out了!後續有什麼problem,這個小孩的事,你們去找中介!”

王棟樑自己做了錯事,此前沒敢開口,可如今見白勝鍋都要甩自己頭上,也終於不甘心起來:“一開始我真是想好好替你找租客的,可真的你這個不滿意那個不行,後面我也不想找了,本來我真沒有什麼歪腦筋,結果正好遇到姚康,他給我出的主意,說反正我手裡房多,好多房主人在國外不差錢也不準備租出去,我手裡又有鑰匙,不如讓他偷偷住進去,這‘租金’麼,自然便宜點,本來這房一個月能租四千,但我的中介提成也沒多少,但如果我偷偷讓他直接主,他就直接給我每個月一千五……”

“我那階段自己正好也要買婚房結婚,手頭有點緊,一時腦子發熱,聽了他的話……不過我讓他給我保證了,就房子一定要弄的乾乾淨淨,不能有太大的損耗……要是你要回來,他就得立刻搬走!”

白勝聽了這個就來氣:“你這話說的,你還挺委屈?我就說呢,你一中介,怎麼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我噓寒問暖呢,問我回不回國,我還以為你是care我,結果搞半天是怕我突然e back殺你個措手不及!幸好我也是突發奇想回了趟國,不然這怎麼能撞破這事?”

能幹出這種事,王棟樑顯然也是個人才,如今這場景,他竟然還真委委屈屈理直氣壯上了:“這事是我有錯在先,可你發現後,我該補救的也都補救了,姚康在你這房裡住了一年,我把一年從他那拿到的錢都給你了,還給你貼了五千當賠罪,你當初拿了錢不都預設這事翻篇了嗎?怎麼現在又翻舊賬拿出來講?大家當初都說明白了,就當成是我替你找了姚康他們承租,這事兩清了,我還給你送了超市購物卡還請你吃了飯,都說好了這事就不捅出來了,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

王棟樑越說竟然也越是氣憤起來,那語氣,他自己合著也是個受害者似的:“我從小家境不好,一步步打拼到現在,就鬼迷心竅做錯了那麼一點事,難道就要被揪住不放嗎?”

他說到這裡,看向了寧婉和傅崢還有在一邊玩手機的姚飛:“不管怎麼說,我該解決的事也解決了,這後面小孩的事,肯定不該我處理。我當初被發現後第一時間就聯絡姚康讓他趕緊搬走了,他也答應了!”

“這怎麼和你無關?你要不讓姚康住進來,能留下這麼個拖油瓶嗎?現在他老子都跑了!冤有頭債有主,小傅啊,這事你們直接找王棟樑,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是什麼受害者?姚康是突然聯絡不上了,這孩子也沒法搬,還說不通,死活說這房子就他家,要住著,這我是有責任,可難道瞞著買家,把這小孩騙出門,然後馬上找了換鎖的把門給換了,打掃完房子隱瞞實情立刻賣房的,是我嗎?”

王棟樑也越說越激動起來,他看向寧婉和傅崢:“兩位,他給你們賣房的時候一定沒說這房裡還有個小孩不肯走的事吧?我實話和你們講吧,原本他還不準備賣,想租出去呢,結果雖然門鎖換了,接連也來了幾個租戶,可這小孩認死理,每天就蹲在房門口,大半夜也不停敲門,所以幾個租戶都跑了,這房是怎麼都租不出去,所以白先生才想索性甩脫麻煩,直接賣了得了,這不,肯定騙了你們,找上你們當接盤俠了吧!”

王棟樑和白勝這你一言我一語就吵上了,寧婉也終於反應了過來,她這才記起來,當初第一次看房後,自己在陽臺就曾經見著白勝被個髒兮兮的小孩糾纏,當初自己誤以為是乞討的小孩,如今再回想,配合著如今的細節,才終於拼湊出了真相:“所以說什麼急著用錢才降價甩賣是假,因為這小孩的事沒法處理,想著趕緊拋售找接盤俠才是真?”

傅崢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色不太好看:“果然便宜沒好貨。”

而如今這番爭吵下,寧婉和傅崢也算是理清了當初的情況,然而始作俑者的王棟樑和白勝顯然誰也不想承擔責任——

王棟樑有錯在先,國罵又不是白勝的對手,沒多久就灰頭土臉敗下陣來,然而他顯然也並不想承擔責任:“我有姚康的電話和工作單位,別的一概沒有!”

他一邊說,一邊就從包裡掏出紙筆來,刷刷寫了幾下,遞給傅崢:“這是姚康的資訊,我就知道這些,你拿著,後續我不負責了,你們想去我公司舉報我也行,反正這事後續的我是真沒法解決,這房子是誰的誰管!我又沒騙人把房子給賣了!”

他說完,就這麼強詞奪理地走了。民警想要勸阻,然而王棟樑畢竟並不是什麼犯罪嫌疑人,也沒法採取強制措施,王棟樑人也年輕,很快就推開民警的桎梏快步下了樓。

白勝見王棟樑跑了,自然也不想認賬,他攤了攤手,一臉賴皮:“事情就是這樣,我確實隱瞞了點information,但是吧,房子是我的,也過戶了,而且因為這個小孩的事,我也降價了,你們也知道,自己買著的房子price明顯低於market對吧?那本來就沒有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我有錯我虧了錢,你們接手房子雖然有點小問題,但也便宜到了幾十萬沒錯吧?”

白勝顯然是個隱藏在民間的邏輯鬼才,他繼續道:“總之,我們之前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少付了十幾萬,所以就要自己解決這個小孩的事。”事到如今,他竟然還能厚著臉皮笑眯眯的,甚至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傅崢的肩膀,“其實任何事情都有two sides,凡事呢,要往好的方面想,你看,你這也三十了。”

白勝說到這兒,頓了頓,暗示性地看了眼傅崢,又看了眼寧婉:“三十了也有老婆了,但都沒孩子,你們也懂,現在生育率低啊,汙染嚴重很多年輕人生不出孩子要試管呢,所以你說我這房子多好多應景啊啊,買一送一,不僅房子有了,兒子也有了?”

???

在寧婉的目瞪口呆裡,白勝厚顏無恥地笑了笑:“反正這個事,nonemy business,真的幫不上,我也不是少兒節目主持人,更不擅長小蝌蚪找爸爸,你們要鬧就去房產中介鬧,沒準還能再賠點錢給你們!”

白勝說完,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我得去airport,待會的flight飛回la,警察同志,我真沒沒空和他們在這叨叨了,房子該交接的都交接了,問題他們自己解決吧!”

白勝這麼一說,竟還頗有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飄然,一臉理直氣壯地就要往樓下走,民警自然想要再勸說,然而白勝有理有據要趕飛機,這調解自然不能強制。

這民警也挺負責:“這事有點複雜,但現在佔著你們房子的侵權人既不是中介也不是前任房主,就算他倆願意坐下來調解其實也調解不出什麼來,更何況這兩人明顯不配合,要不這樣,我給你們查查這孩子的父親,聯絡上他,這才能帶走孩子,你們看行嗎?”

傅崢點了點頭:“多謝你了。”

只可惜事與願違,民警當場打了王棟樑提供的姚康電話,結果對方手機顯示已關機,而根據王棟樑提供的姚康工作單位,是一家在郊區的塑膠生產廠,一來很遠,二來這個點,工廠肯定下班了,今晚可見是沒法處理這事了。

民警自然也想到了這層:“這樣吧,這事我明天再來幫你們查查一起處理,這孩子我帶回派出所,晚上值班時候再好好查查他爸爸媽媽或者其他親屬的資訊……”

結果民警這話還沒說完,剛才全程都不為所動在看動畫片的小孩就丟下手機鬧了起來:“不!這裡是我家!我不走!要走的是你們!警察叔叔應該把你們抓起來!我不去派出所!我不去!我就要在這裡!否則我爸爸來了會找不到我的!”

民警耐心解釋道:“可小孩,現在我們也聯絡不上你爸爸,你先跟警察叔叔回派出所,我幫你找爸爸。”

“不!我爸爸一定會回家找我的!這裡是我家!我哪兒也不去!”

……

大家都低估了六七歲孩子的戰鬥力,這孩子一聽要離開這房子去派出所,就在地上打滾哭叫起來,死活不願意離開,別說傅崢,就連寧婉也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幾個人也只能想別的辦法。

最終,事出無奈,民警也沒轍了,只能尷尬地和傅崢寧婉商量:“你們看這樣行不行,要不今晚就讓這孩子在這屋子住下?我可以過來陪著孩子,你們倆要介意不想住這的話,我給你們倆開個酒店,之後這錢反正等找著孩子爸爸我再問孩子爸爸要就是了……”

寧婉看著小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樣子,也有些不捨得,雖然沒見著小孩的爸爸姚康,但整體來看,大略是姚康串通了中介以廉價的房租住進了白勝的房子,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甚至還偽造了房產證購房合同,並且連自己兒子也欺騙了,號稱這房是他買下的,是小孩的家,小孩全身心地信任自己爸爸,堅定地認為這就是自己家,而自己和傅崢才是壞人,也算情有可原……

幸而今天自己採購了很多日用品,目前這屋子裡不缺什麼,但這房子到底是傅崢的新房,寧婉心裡也沒底他願意不願意讓出房子讓小孩和民警住,結果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勸勸傅崢之際,就聽到了傅崢立即開了口——

"沒問題,這孩子今晚住這裡,我去住酒店,不過不用給我出錢了,你們警察為民辦事也不容易,這錢我自己出就行了。”

出乎寧婉的意料,傅崢不僅當機立斷就做了犧牲自我奉獻房子的決定,這聲音裡聽起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熱心人!

*****

然而寧婉不知道的是,事情在傅崢眼裡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他只覺得今晚過的都很迷醉,像是過山車一樣,先是痔瘡墊,然後中了買一送一大套餐竟然有了個孩子,本以為自己買了個二手房已經是人生際遇裡的谷底,結果竟然還買到了個暴雷的二手房,人生誠不欺我,真是便宜沒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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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點傅崢很明確,那就是今晚他死活不要住在這個房子裡了。

然而寧婉倒是有些不放心了,她把傅崢拉到一邊,低聲道:“你就讓警察一個人住你房子嗎?這畢竟你剛買的房子,裡面也有不少私人物品,孩子鬧起來這小警察一個人也未必管得住,反正是個男民警,你要不就一起住吧?我可以再幫你們加個地鋪……”

這怎麼行?

傅崢幾乎是當機立斷拒絕道:“不用了,讓民警和小孩睡地上,不太好,我走好了。”

結果寧婉瞪大了眼睛:“當然不能讓小孩睡地上,民警陪著小孩睡臥室那張大床,你睡地上啊!”

敢情那地鋪是給自己準備的……

傅崢的心情很一言難盡,但態度很堅持:“不行。”

寧婉皺起了眉:“為什麼?”

“我對小孩過敏。”傅崢鎮定道,“我沒小孩緣,也不會和小孩溝通,也不討小孩喜歡,更不會照顧小孩。”

行吧……討厭小孩還能說的這麼婉轉的……

也是這時,一邊的小民警發話了:“兩位,不好意思,所裡那邊臨時有點事,我先過去處理下,因為是打架鬥毆,場面有點血腥,要不孩子能麻煩兩位先看一下嗎?等我同事來交接,我馬上就能回來。”

這會兒時間還早,寧婉點了點頭,和傅崢一起告辭了小警察。

只是既然也不能離開,還要稍微看一下孩子,寧婉想了下,這孩子如今渾身髒汙,不如趁這時間讓孩子先洗個澡。

她和傅崢商量道:“要不趁著你走之前,先和我一起把這孩子的澡給洗了?”

姚飛這孩子此刻眼淚已經幹了,正無措茫然地站在客廳裡,髒兮兮的臉因為淚痕更狼狽了,看起來很久沒洗過澡,也不知道被白勝換了門鎖給趕出去後,在外邊流浪了多久。

“你先讓小孩洗澡,我去樓下超市買個他的睡衣睡褲和別的毛巾牙刷的……”

傅崢愣了愣:“等等,不是你和我一起給他洗澡嗎?”

這下換寧婉理直氣壯了:“男女授受不清,小男孩洗澡,當然你一個男的待命啊,人家萬一要遞什麼肥皂的,難道我給人家拿嗎?我說一起洗不過客氣話而已啊,你讓小孩洗著,我去給小孩買換洗衣服!”

她說完,竟然就把小孩往傅崢那一推,然後徑自出門了……

傅崢看著自己面前髒兮兮的小孩,感覺自己這一秒即將窒息。

自己難道在寧婉眼裡就是個廉價搓澡工?還是廉價的撿肥皂工?

然而放任這髒兮兮的小孩不管也不行,畢竟這異味大的連自己站的這麼遠都快聞到了……

傅崢穩了穩情緒,看向小孩,努力冷靜道:“把你衣服脫了。”

自己都屈尊給人當撿肥皂的了,結果這小孩竟然十分不冷靜,徑自拒絕了傅崢:“爸爸說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脫衣服。”

說完,還像看色狼似的提防地看了傅崢兩眼。

傅崢都快氣笑了:“那是不要在陌生女人面前脫衣服,我是個男的,男的你懂嗎?而且我才沒興趣看你,我意思是,你自己進浴室,關上門,然後脫衣服,洗澡。”

可惜小孩並不買賬,顯然忽略了傅崢的後半句解釋,仍舊很警覺:“爸爸說了,有些男的變態起來比女的還危險!”

傅崢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努力控制著情緒咬牙切齒道:“我看著難道像變態嗎?你見過我這麼帥的變態?我這麼帥了我用得上變態嗎?”

“不好說。”小孩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般好看的變態變態起來更變態。”

“……”

傅崢覺得自己被氣的離撒手人寰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