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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另一面的謝琅

姬姒在客棧裡過了兩晚,第三天才回到莊園。

她是臨近中午時回來的,看到她的驢車來了,眾僕一窩蜂擁了上來。

姬姒掀開車簾,朝著眾人笑道:“怎麼都圍上來了?真以為我病了?”

鄭吳還沒有開口,一側,高挑清秀的秦小木已經咧著一口白牙笑得雙眼都看不到了,“是這樣的,剛才陳家和另外兩家都把謝禮送來了,我們剛入了庫,小姑,下去看看吧。”

姬姒剛要說不用,秦小木又興奮地叫道:“小姑,你一定要去看看,那麼多賠禮呢,把咱們的倉庫都填滿了。”另一個僕人則說道:“陳家送來了五車,另外兩家一家二車,大多數是錦緞,陳家送了十封共計三百金,另外兩家一家一百金。女郎,咱府上又添五百金了。”

姬姒微微一笑。

她跳下驢車,跟在眾僕身後,朝著庫房走去。

一邊走,秦小木一邊笑道:“小姑沒來之前,我看到的最大碇黃金,還沒有超過一兩的。小姑來了之後,咱們倉庫都不夠用了。”

姬姒笑了笑,她轉頭看到幾個僕人圍著鄭吳嘰裡呱裡在鬧,不由問道:“他們在求鄭叔什麼?”

秦小木說道:“守倉庫唄!大夥今晚肯定睡不著,他們都想趁機看守庫房呢。”

姬姒蹙眉道:“咱們的倉庫,還需要特意派人看守?”不對啊,她明明記得,自家倉庫位置很隱密的,根本無需派人看著啊。

秦小木樂道:“才不是看守呢。他們就是想坐在倉庫外面,守著那些寶貝睡覺。”

原來是這樣,姬姒笑了。

姬姒沒有在莊園多呆,她可不想讓陳家人知道她這麼快“康復”了。因此,與僕人們熱鬧了一陣後,她又帶著秦小草,隨著孫浮等兩個護衛,朝著清遠寺駛去。

來到清遠寺時,正是午後臨近傍晚,剛下過一場暴雨的建康,山路有點溼滑。

不過,風雨晴晦皆可詩,眾士族子弟,是不會因為雨水而放棄出遊的,姬姒一路走來,聽到山寺前不時有笑語聲琴簫聲傳來。

光是聽著這些笑聲,便讓人身心舒暢啊。

不一會功夫,姬姒便來到了山腰,那笑聲正是從這裡傳來的。姬姒一邊走,一邊轉頭看去。

哪知,她才看了一眼,那四個正在放聲大笑的青年郎君中,便有一人看到了姬姒。當下,那人咧開一口雪白的牙齒,朝著她揮手叫道:“兀那小姑,某這幾天都在念著你呢。沒有想到這就遇上了,真是甚巧甚巧。”

這個青年郎君,正是姬姒對謝琅那個美男子大放厥詞時遇上的那個。

這人話一出,嗖嗖嗖,他身側的幾個同伴都轉頭朝姬姒看來,只是與別的郎君見到姬姒的反應不同,此刻,這些郎君都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看來姬姒的豪言,早就傳到這幾人的耳邊了。

見姬姒不肯上前,那青年郎君顛顛跑了過來,他一把扯著姬姒的衣袖便走,嘴裡則高聲嚷嚷起來,“謝十八!謝十八快來看啊,我今兒逮到了那個說你“等著痴肥”的小姑了!我跟你說啊,這小姑是個真膽大包天的,她那天還說,“君子可以欺負,小人使人尊敬,所以她很喜歡欺負你謝十八!”

轉眼,他又大聲嚷嚷,“謝十八,今兒你要是連這個小姑也不治一治,那你就不是男人,你就是他媽的連小人也不如!”

姬姒瞪大了眼。

她傻楞楞地看著扯著她不放的青年郎君,這人一邊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吼大叫,還叫嚷著讓人懲罰她這個小姑……這人,真是男人嗎?

可讓姬姒沒有想到的是,她還在蘊莨羞惱,那一邊,另外幾個郎君已經拍的拍自個大腿,笑得笑得前仰後俯,通通是對這人的話不以為恥,深以為然的模樣。

終於,在幾個郎君的大呼小叫中,從寺院的側門,緩步走出了一個玄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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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見到這個玄衣郎君,姬姒豈止是吃了一驚?她簡直是瞪大雙眼,給看痴了去。

謝琅這個總是一襲白衣,總是褒衣博帶,高冠峨峨,充滿正人君子氣息的名士風範的郎君,也不知怎麼的,今日竟換上一襲胡服。

只見他外面披著一襲黑色玄袍,下身是緊身胡褲,雙腳上一雙高梆靴子,腰間還佩了一柄利劍。

謝琅這個人,本身就俊到了極至,而且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悠然的,雍容的,鎮定平和的。

可這一刻,他一改這南方士族的穿著,把自己打扮成胡裝才有的利落時,那雙大長腿,那高挑俊挺的身材,光是站在那裡,便如一株千年挺直的玉樹一樣,竟是俊到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此刻,這個一襲玄衣映得臉孔越發白皙,映得雙眸越發澄澈玄遠的謝琅,正背倚著那側門,雙手抱胸靜靜地朝著姬姒望來。

他的目光,沒來由的讓姬姒感到了一種羞愧。

姬姒的羞愧,另外幾個郎君也看到了,可他們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那緊緊揪著她衣袖的清瘦郎君還在哇哇直叫,“謝十八,就是這個女娃兒!那天我親耳聽到了,她竟敢欺你辱你,竟敢說你會變成肥豬,還說你比小人都不如!真的,她的那些話都是我親耳聽到的,現在人我也抓到了,你有什麼手段,一定要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使出來!”

這人說到這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心事,竟是雙手叉腰,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謝琅對上小臉漲得通紅的姬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笑後走了出來。

他緩步走到眾郎君身側後,欠身在一個榻上坐下,然後,他蹺起那雙大長腿,朝著姬姒看了一眼後,他含著笑聲音輕柔地說道:“一個年紀小小的姑子,就敢背後議論當朝大名士?”幾乎是他剛把“當朝大名士”幾個字一說出,一個郎君便是嘴一張,一口酒笑噴出來,在他忙著咳嗽時,另外幾個郎君樂得不知東西了。

自始至終,謝琅都是笑容淺淺,他那雙明澈悠遠的眸子又朝姬姒定定地瞟了一眼後,突然的,他徐徐說道:“既然有罪,那就當罰。來人,把這樽酒送給那位小姑,讓她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去!”

謝琅這個懲罰,卻是頗有他家祖先的風範,在謝安那個時代,他謝家人懲罰一個犯事的百姓時,也是給他一大壺烈酒讓他喝的!因此,眾郎君雖然有點不服,可他們也無話可說,便樂呵呵地看著謝廣提著一大樽酒,砰的一聲放在姬姒的面前。

姬姒漲紅了臉。

她可憐巴巴地瞅了謝廣一眼,卻見這個前兩日還對她笑臉相迎的故友木著一張臉,渾然與她從不相識的樣子,至於那個蹺起雙腿,雙手抱胸的郎君,那眸光更是讓她打了個寒顫。

於是,姬姒老老實實地接過酒樽,開始自己給自己倒酒,一小盅一小盅的喝了起來。

別說,這酒入口還挺好喝,有點芳香,有點甜味。

姬姒喝了幾口後,索性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可姬姒不知道,這酒的後勁那是很足的,才喝了三盅不到,她已雙頰暈紅,抬頭看謝琅時,那水汪汪的眸子都在轉圈。

謝琅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後,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在高談闊論的另外四個郎君,突然聽到謝十八那清冽動聽的聲音帶著點驚喜地傳來,“原來淨遠方丈所說的三十年女兒紅,竟埋在這裡!”

什麼?

幾乎是謝琅的聲音一傳來,幾個郎君便喜癲了,淨遠方丈乃是當世釀酒高手,他俗家時釀過一罈號稱絕無僅有的女兒紅。這事雖然很多人知道,可從來沒有一人知道那酒具體的所在,此刻聽到謝琅說起,幾個郎君真是喜瘋了。

那把姬姒強扯而來的清瘦郎君,是陳郡袁氏的子弟,他酒癮最大,第一個衝了出去。

衝出幾百米後,他看謝琅的聲音正是從圍牆後傳來的,便三不兩下朝著圍牆上一竄,轉眼間,他便爬上了圍牆。

袁家郎君趴在圍牆上,一眼便看到謝琅站在圍牆下,他身周甚是陰暗,袁家郎君匆匆掃了一眼,注意力便被謝琅那正仰頭直灌的一罈酒吸引了注意力。

當下,袁家郎君哇哇大叫道:“謝十八,你這小人,早就跟你說過,你喜歡吃獨食這個毛病很不好。我呸!你快把酒罈放下!”一邊叫,他一邊二話不說地跳了下去。

就在袁家郎君跳下去的同時,另外三個同時被吸引過來的郎君也先後跳上了圍牆,然後,他們同樣一邊大叫一邊斥喝著跳下了圍牆!

只聽得撲通撲通聲不絕於耳。袁家郎君一落地,才發現自己腳下的泥土甚軟,特軟……

他下意識的驚叫一聲,然後一個轉眼,他便發現自己整個人沉到了泥沼中,只剩下胸脯以上還露在外面,而那個謝十八的腳下,穩穩地放著一塊青石,此刻,那廝正玉樹臨風的,居高臨下地朝他望來。

“撲通撲通”聲還在響起,轉眼間,四個郎君通通掉入了泥沼中。

看到這四人全部被爛泥給埋了,只剩下一顆腦袋,半邊胸膛露在外面,那濺滿泥印的臉上,四雙眼睛正眨巴地著看著自己。

很明顯,這四人還有點暈,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處境。

見狀,謝琅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酒罈朝後一揚,隨著酒罈碎裂聲傳來,袁家郎君收回目光,怒道:“謝十八,你竟敢用空酒罈訛我?”

另外一個郎君也怒道:“謝十八,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樣做,對起得孔子他老人家?”

謝琅優雅的從袖袋裡掏出一塊手帕,他一邊慢條斯理地拭著自個手指,一邊輕聲說道:“髒!臭!”

眾郎君大怒,袁家郎君咆哮道:“笑話!掉進泥沼哪裡不髒不臭的?有本事你也跳進來看看!”

另一個郎君痛心疾首地叫道:“謝琅啊謝琅,世人都說,你是當今之世最後一個還光風霽月的君子了,你這樣的行為,對得起你的名聲,對得起天下人對你的厚望嗎?”

謝琅眼也不眨一下,他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拭乾淨自個手指後,順手把那手帕扔在袁家郎君臉上,然後他朝著謝廣等人說道:“把四頭泥豬抬回他們府中,恩,告訴幾位長者,便說我謝十八無意中聽到幾位故友的求救聲,後來發現他們是失足掉進泥沼了,便著急救了他們又送回去,還請長者們找幾個大夫來看看,免得著了風寒。”

謝廣幾人連忙聲音響亮地應了,一個個忍著笑找到繩子,開始拖扯起這四個變成泥豬的郎君來。

一側,謝琅淡淡地瞟了一眼四個對他破口大罵,十分無理取鬧的夥伴一眼後,大長腿一跨,輕輕巧巧地跳上乾淨的地面,再轉過身,施施然地朝著喝多了酒,開始胡言亂語的姬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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