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成排的黑色車隊迅速駛入早已被損壞殆盡的遊樂場內部時，這邊已經結束了他們的戰局。
周靖明手裡還握著和秦川通著電話的手機，然而等他走下車看到眼前的景象，卻是一陣沉默無言。
前方，只比他們早到了不過一分鐘，來自特派總局的人也是一臉嚴肅的看著空地上那些好似被轟炸機犁過一遍的土地，以及周圍那些紛紛躺倒在地，只會抱著身體不斷哀嚎的眾人，最終將視線放在了獨自一人立在全場中間的戚嶼身上。
督察處眾人和總局的人迅速集結在一起，總局領頭那人看了一眼周靖明，周靖明微微點頭，目光掃視全場，電話裡同時問秦川：“你在哪？”
以秦川所在的位置，恐怕也就只有陽煦真人等能看得到那裡有人，卻也同樣看不清她是誰，至於周靖明等人，就算如今暴雨早已停歇，可他們也仍然看不到那麼高的地方有她站在上面。
秦川打量著底下的狼藉一片，眉梢稍微動了動：“我在，你們面前，就是摩天輪上面，不過你們應該看不到我。”
當秦川的聲音從周靖明手裡拿著的手機裡傳出來，在場眾人幾乎不約而同的全部抬頭看過去，但他們也確實看不到那裡站著什麼人。
場上哀嚎遍地，間或夾雜著哭聲，旁邊那幾具已經不成樣子的屍體讓人不敢直視卻又充滿了存在感的被扔在地上，散發著就算再來一場大雨恐怕都難以沖走的漫天血腥味道。
魔，是需要藉助血氣的，一如曾經秦川在崤山的時候從那場死亡幻影中活了下來。
不忍直視那些以往多少也算是熟悉的各門派弟子如今都成了什麼慘狀——不僅僅是之後被幾個大魔偷襲，先前最開始與蔣正等大魔打鬥的時候也有不少弟子受傷。
而魔氣又不同於普通傷口，但凡被魔氣造成的傷口，多伴隨著劇烈的疼痛，甚至不亞於再一次受傷，且這種疼痛還是持續在增強的，若是被魔氣感染的多謝，甚至有可能傷了神智。
穆英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周靖明。
周靖明點了點頭，穆英閉上眼睛，不過瞬間，零散的蒲公英種子便飄向天地——她的另外一個作用，就是偵查戰場。
而就在周靖明等人都不自覺的將目光放在了唯一站在那裡，也就是傳說中那個擁有最大力量，所有大魔和魔物老祖宗的混沌身上，卻發現，他突然轉身看向了摩天輪。
眾人一愣。
秦川看見他轉過身面對著自己，他的眼睛也在看著她，兩人目光相對，隨即，男人背後大量魔氣聚集在一起，這一次秦川看清了，那是黑色的羽翼，像是傳說中的惡魔，然後他朝著她飛了過來。
地面上，陽煦真人等還在大喊著：“不行，不能讓混沌逃跑，快抓住他！”
邊上幾個歸墟派的弟子則在小聲哭泣，他們歸墟派的一個弟子就在剛剛被深淵殘忍的殺死了，段遠堂卻是沉默的坐在地上看向空中那個黑色的背影。
就在剛剛深淵逃跑的時候，他被一個大魔從背後偷襲了，一道狹長的撕裂傷口就出現在他的背後，伴隨著魔氣入體那隱隱有些火辣辣的傷痛，段遠堂覺得似乎自己的頭腦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當秦川看見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甚至馬上就已經落在了自己身前，她彷彿感覺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在悄然裂開，然後發生著一些極為細微的變化。
戚嶼輕輕挑眉，看著面前的女人，打量她臉上的神情，而她也同樣在打量她。
呲牙一笑，戚嶼還是那天的玩笑話：“我長得好看嗎？”
秦川不得不承認，原本男人就是那種不是小白臉但絕對是所有女人最愛的那種長相的男人，如今再加上這沒有盡頭的黑夜，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還有那混合著斷壁殘桓不時閃亮的彩色燈光，以及他身後那充滿了鋼鐵一樣雄厚氣勢的大團魔氣，幾乎要爆發一樣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彷彿早就已經擴散天際。
她覺得在這個時候，他是帥的，帥炸天地的那種帥。
見秦川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戚嶼也跟著笑了，抬手輕輕摸了摸鼻子，戚嶼輕笑著對秦川道：“認識這麼久，我叫戚嶼。”
秦川微怔，隨即就見男人抬手，一柄黑色大劍出現在男人手上。
反轉劍身，戚嶼平握著劍柄，放在二人身前：“借了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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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垂眼打量著身前的黑色大劍，這似乎還是她的那柄劍，卻又似乎不是了，相比之前，如今的大劍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原本簡單平滑頂多有些鋒利的寬闊劍鋒如今卻突然增加了一些祥龍模樣的雕刻花紋。
而隨著表面淡薄的黑**氣氤氳著，底下的龍紋似乎也跟著隱隱流動，冷不丁看上去就好像是有一條帶著虛影的長龍在上面遊動。
至於先前單調到甚至有些光禿禿的劍柄，如今卻也多了些細緻到稜角溝壑的精美花紋，卻好似又被打磨的極為光滑，便只是看起來都能感覺得到若是握上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秦川輕輕地抬手，單手握住了劍柄——大劍的劍柄很長，幾乎有她三個拳頭長短。
戚嶼把手鬆開，任由秦川翻轉劍花，打量著這好似被重新鑄造過一次的大劍。
“可能有了些變化，不過我覺得這樣更適合你，介意嗎？”戚嶼仍然笑著問她，只是語氣上帶著些詢問。
秦川搖了搖頭，這柄劍在戚嶼的手裡幾乎和他一邊高，然而到她這裡，自然而然的恢復成了先前適合她自己的長短。
如果說最開始秦川從冥冥之中選中了這柄劍作為她自己的武器，只能說那是天定的緣分，但她也不過是在最適合自己的裡面隨便挑選了一個。
然而被戚嶼重新鑄造了一遍的大劍，卻好似為它抹去了粗燥開了刀鋒，似乎這才是真正秦川想要的。
秦川也毫不猶豫的相信，這就是她最想要，也最適合她的。
翻轉手腕。大劍在空中逐漸隱沒，秦川重新看向戚嶼：“它很好，謝謝。”
嘴角微彎，戚嶼歪了歪頭，眼中帶些許笑意：“不客氣，那我們下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仍帶著些詢問的態度，但他的手卻已經搭在了秦川的腰間。
被莫名的秀了一臉“恩愛”的穆英暈乎乎的從高空飄下來，重新變回人形，只面色有些蒼白，畢竟在如今還殘留著大量魔氣的地方要她施展靈力，於她而言還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周靖明等人看向穆英，穆英稍有些尷尬，卻也快速的三言兩語的說清了自己看到的現場情況，隨後又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混沌和秦川在上面正說著什麼，至於究竟說了什麼，穆英識趣的並沒有在現在提起。
周靖明深看了一眼穆英，隨後便抬頭看向那個發著七彩光芒，摩天輪的最高位置。
地面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這一時間看向那個彷彿夜空下最耀眼的地方。
伴隨著細微的呻吟聲，還有那漸漸消散卻也仍然充斥在鼻端的濃郁血腥味道，空中，那個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神經的男人，單手懷抱著一個女人從那個至高點緩緩下落。
明明在夜空中是那麼不顯眼的兩道身影，卻不知怎的，竟然像是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迫人氣勢，彷彿昂首於天地獨我至高無上的感覺。
周靖明一愣，帶他從混沌的那股強大氣勢裡脫出身，就見旁邊總局來的領導一臉嚴肅深沉，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秦川落在地面上，更為直觀清晰地看見剛剛深淵造成的慘烈後果，便是早已心知肚明，如今卻也忍不住微微皺眉。
旁邊，陽煦真人等幾位各門各派還算得上是有頭臉的大人物早就已經被總局來的人扶起來了。
幸而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便是陽煦真人再沒有腦子也知道自己今天辦了錯事，當然，錯不在於他不應該這麼做，而在於他低估了混沌和深淵的實力，不然若是等總局的人來了卻發現他已經憑藉一己之力控制住了全場，那這件事便是件對的事，值得歌功頌揚的事。
所以儘管陽煦真人仍然對著戚嶼怒目而視，卻也沒有再張口說話，而是等著總局的人來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不過同時，陽煦真人也格外注意了一眼這個雖然一落地混沌馬上就鬆開了手，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在一開場就被混沌牢牢保護的女人。
他的記性並不差，當然記得這就是上一次在崤山被督察處袒護的女人，也自然認識這個頭一例以魔的身份領到特派總局身份證明的人。
目光在秦川和戚嶼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陽煦真人暗暗記下，可明面上卻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面對著前方諸多觀眾的各種表情，秦川輕咳了一聲，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雖然這並沒有什麼，但是她還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周靖明第一個站出來，畢竟相對於混沌和總局這邊，最起碼他還算是認識秦川這個和混沌關係這麼近的人，也或許眼下沒有人比他督察處處長這個職位的人來開場最為合適了。
“你怎麼樣，深淵逃了？”周靖明先是問了秦川一句，隨後算得上是明知故問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打破了這種尷尬的局面。
秦川點頭，“我沒事，深淵和蔣正都逃了，還有其他幾個大魔。”
也就是說這一次勞師動眾甚至雙方辛辛苦苦又是蹲守又是滿天陷阱的，一共只損失了名門正派這麼，數一數大概是個弟子。
哦，其中還有一件是歸墟派的鎮派之寶。
聞言，眾人雖然心裡頭清楚明白，可秦川說得這麼直白，他們也忍不住去看周圍那些傷痕累累的卻又一事無成的眾弟子們。
良久，周靖明回頭看了一眼總局那些人，隨後道：“那先跟我回大興的特派分局吧。”
帶著些試探性的，周靖明這麼說，卻是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混沌，他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秦川和他關係這麼好了。
聽他這麼說，秦川也側頭去看戚嶼，目光帶著些詢問的。
戚嶼輕輕挑眉，看著秦川卻完全一副由她做決定的樣子。
別說是壓根不明真相的外人了，就算是早知道兩人偶有接觸甚至還同住一家酒店的周靖明等人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們趁著他們沒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
回首走到車邊，周靖明伸手率先拉開了車門。
秦川自覺地跟了過去，坐在了後排位置。
原本已經開啟了第二輛車門等混沌上車的林輝在看見戚嶼跟著秦川走向第一輛車後，與穆英幾個互相對視一眼，自己坐進了開啟的車門裡。
黑色車隊似乎是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的，只不過與先前相比，還要多了些傷員和外人罷了。
車裡，秦川和戚嶼坐在後排，隨著車輛緩緩啟動，秦川見戚嶼回頭打量窗外的場景，也跟著一同看過去。
似乎戰後的現場能讓人格外的有些不同的感觸，就好像燒焦後的大地，似乎有些什麼在這片土地的上空盤旋著，凝望著。
車裡面一時沉默無言，似乎大家都在靜靜地想些什麼，又似乎大家什麼都沒想，只是往目的地一路安靜的駛去。
開車的是穆英，而周靖明則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邊開著車，穆英卻忍不住偷偷從後視鏡去看座位上的兩個人。
混沌還是嘴角含笑的模樣，似乎剛剛那個大發神威的人不是他一樣，又好像剛剛渾身殺氣目光冷冽的人也不是他一樣。
而旁邊坐著的秦川，表情一如既往地那麼平淡，就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一樣，也不知道這世界上究竟有什麼才能讓她開懷大笑。
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似乎也同時說明這個另不知多少人寢食難安的夜晚終於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