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秦川便是在自己家裡都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一覺，可是就在這京城的督察處大樓裡，她居然一覺從中午睡到了晚上天黑。
等睜開眼睛發現外面已經蒙上了一層深藍，街邊的霓虹燈都紛紛亮了起來，秦川也是微感詫異，不過隨即就看到了坐在她對面，一動不動就這麼睜著眼睛就著黑漆漆的屋子靜靜看著她的周靖鳴。
習慣使然，讓秦川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看清了周靖鳴臉上的那抹打量和一閃而過的深思。
二人對視良久，秦川輕輕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筋骨發出了“咔吧”的一聲。
“你早就知道我們在跟著你。”周靖鳴一口肯定的語氣問道。
點了點頭，秦川這才開始環視房間的周圍擺設：“在連海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那會兒沒以為會是你們，我還以為是特派分局的。”
輕輕挑眉，周靖鳴主動解釋：“事實上那會兒除了我們也確實有特派分局的人在跟著。”
秦川笑了笑，端起桌子上早已經涼了的茶杯：“不過後來我看到了一顆蒲公英的種子，小小的一顆，很平常也很普通，不過那會兒，京城才剛進入初春啊。”
聽她這麼說，周靖鳴也笑：“確實，那會兒給小英凍得不行，不然不會被輕易發現的。”
黑色的魔氣毫不掩飾的從秦川的手心裡層層疊疊的冒出來，輕輕地包裹住茶杯，一層黑色的火焰靜靜的在早已變得冰涼的茶水上燃燒，很快，茶水開始微微冒出小的氣泡，秦川停手，輕輕吹了兩下茶杯上方嫋嫋升騰的白汽，然後小小的喝了一口。
“味道怎麼樣？”周靖鳴好奇的問她。
秦川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常喝，不過我知道這茶一定不是好的。”
“你錯了，這茶確實是好的，不過就是年份久了點，前幾年的，擱到現在，也難為它還沒壞。”周靖鳴道，隨即嘴角輕綻，開了句玩笑：“督察處的茶水可不是那麼好喝的。”
秦川挑眉：“可是我覺得這個地方挺好的，最起碼能讓人睡個安穩覺。”
眼神閃了閃，周靖鳴那雙藏在透明鏡片後面的眼睛不著痕跡的在秦川的臉上轉了一圈：“那是因為你趕得時候好，以後可能就不會有今天這麼安穩的時候了。”
咂了咂舌，秦川沒說什麼。
往後靠在椅背上，周靖鳴看著秦川雙手抱著茶杯，似乎是在藉此取暖一樣，不時的換上一隻手，然後將茶水遞到嘴邊，小口小口的喝著。
“總覺得這一次見你，似乎和上次有什麼不同。”周靖鳴隨手輕輕敲了敲沙發的扶手，看著秦川，突然道。
秦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周靖鳴，隨後輕哼：“我也覺得這一次見你和上次不一樣了。”
的確，上一次的周靖鳴給人一種笑面虎的感覺，而這一次的周靖鳴，卻有一種彷彿看透了一切的犀利，就好像之前還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寶劍，如今，卻已是鋒芒畢露了。
周靖鳴笑出聲，眼角的兩三細紋非但沒有成為他蒼老的象徵，反而為他新增了一分斯文的滄桑和成熟，似乎讓人感覺到，這個男人深不見底，就好像那充滿了萬道溝壑的峽谷。
“秦小姐覺得我哪裡和上次不一樣了？”周靖鳴打量著坐在他對面，還很年輕，也算不得成熟，不過初初步入社會如今對於一切都還只是一個新手的秦川。
秦川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似乎周處長今天有些。”皺了皺眉，秦川的手指輕輕地在空中轉了轉，就好像是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似乎有些格外的蒼老。”
秦川說道。
周靖鳴一怔，眼神裡的驚愕哪怕只出現了瞬間卻也被秦川捕捉到了。
笑容頓時出現在秦川的臉上，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的眼睛也彎成了一道月牙：“我跟你開玩笑的，周處長，白天那些人是什麼人，好像很難纏的樣子。”
看了秦川好一會兒，周靖鳴才微微笑道：“就是一些和我不同，和你對立的人。”
儘管秦川年輕，儘管她並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儘管她也不過剛進入這個世界沒多長時間，甚至到如今為止她都不過是在這道門檻外徘徊。
可是大家都知道，相比起更多費勁千辛萬苦才能知道有這道門檻且只能遠遠的望上一眼的那些人，秦川已經有了一張可以在這個世界暢通無阻的通行證，便是他們，自以為好似可以完全掌控那個世界裡的人，可是若干年之後，就像秦川說的，他們全都老了，退休了。
可他們呢，仍然如現在一般，有著二十幾三十幾甚至十幾歲的面孔，卻擁有超越許多人的力量。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受拘束的一些人，然而他們又是這個世界上最受拘束的一些人，他們彷彿擁有著無盡的自由，與想象不到的生命，他們可以肆意的生活在這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甚至，以一些非人的形態。
比起歸墟派的那些人來說，反倒是像秦川，和小英她們這種“非人”活的時間更久一些，自由的程度也更大一些。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老了，沒用了，或者跟不上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了，小英以及何柳，可能就會是下一任督察處的處長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周靖鳴發現自己有些奇怪，難道是剛剛秦川說他的那句老了讓他突然開始反省起自己了？
如今他還有什麼可覺得人家還年輕的呢，原本她就比他歲數小，現在，恐怕以她目前的“力”恐怕她還能再活很長很長時間，長到，他的孫子都能長到他這麼大。
眼神閃爍了片刻，周靖鳴重新看向對面已經休息夠了精神飽滿的秦川：“如果你沒有什麼問題了，不妨也偶爾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秦川抬眼看向周靖鳴，以眼神詢問他。
“那天在霧靈山出現的男人是誰。”周靖鳴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目光緊緊地盯著秦川，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然而，秦川也完全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他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了絲毫沒有遮掩的恐懼，還有，一絲迷茫和略微的不知所措。
周靖鳴微微眯了眯眼睛，想了片刻，問道：“無法形容嗎？”
好一會兒，秦川遲疑著，點了點頭，重新正視周靖鳴：“我也不清楚他是什麼人。”
周靖鳴沒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只是平靜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訴說。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連海，你們應該知道這件事，就是我和江延一同出現車禍那次。”秦川首先說道。
周靖鳴點了點頭，這件事他確實知道，不過後來在當場並沒有查到什麼可疑之處，雖然明知這絕非自然現象，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查不出來，且那時正好遇上全國的魔物或是大魔等等一同現世，正是事情多的時候，所以他們只是將這事暫時封檔而已。
按照江家那邊給出的結果，就算是先草草結案，至於背地裡究竟是什麼情況，還有待後續調查。
周靖鳴沒想到原來那個人早在這麼早之前就已經出現了，可是這麼長時間他又躲到了什麼地方，或者，是否到了如今已經有不小的一批屬於他的黑暗勢力了？
按耐下心中的種種猜測，周靖鳴安靜的看著秦川，等待她繼續說一些關於那個神秘男人的事情。
“當時他就想要殺了我。”秦川道，說著，輕輕挑眉。
“我當時被他掐住了脖子，原本沒以為能活，可是後來他把我放了，不過你們也知道，那場事故裡，還有一個意外，就是那個無辜喪命的女孩。
再後來我就沒有再遇到過他了，直到上一次在霧靈山。”秦川隱下了當時男人說的話，並沒有將全部都告訴周靖鳴。
“當天晚上，我朋友要化形，只是時機選的不好，在霧靈山上，將方圓十里所有大小魔物都引過來了，不過當時我就在懷疑一點，為什麼只有魔物沒有魔，直到後來我看見他過來。”秦川深吸一口氣，哪怕直到現在她都忍不住一陣陣的心驚和後怕。
“因為魔物太多，我自己難以阻擋，所以沒有辦法就吸取了周圍所有離散的魔氣，一直等到快要超越我的極限，然後，那個人就來了。“秦川垂下眼睛，靜靜地說道。
“他認出我了，和我打了聲招呼，對我對了一些幾乎可以說是殘忍的事情，然後離開了。”秦川說道。
“他做了什麼？”周靖鳴一點都沒有避諱，直接問她。
微微抬頭，看著周靖鳴的眼睛，秦川道：“他毀了我的第二條生命。”
周靖鳴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卻是再沒追問下去。
“後來就是今天上午了，早上我祭奠過父母之後就準備離開了，不過那時候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殺氣，很明顯屬於魔的氣息，我就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熟人。”沒用周靖鳴再問，秦川老實的回答道。
“也就是蔣正？”周靖鳴問她。
點頭，秦川也有些詫異：“他在你們這也掛了名？是他，就是曾經在方山市犯下那幾場命案的魔物，如果你們當時跟了沈紹峰的案子，應該就能知道這件事的怪異，始作俑者其實就是這個蔣正。”
“所以你留下蔣正是為了殺他？”周靖鳴道。
“是，其實他做下的根本不知那幾條人命，還有我在方山市的樓下，那一戶鄰居，一家三口人，全都是他殺死的。”秦川道。
緊接著，秦川又說起那個男人：“當時他過來目的很清楚就是為了蔣正，似乎蔣正現在和他是一夥的，他的實力很強，最起碼三個我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他一個，然後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隨手在空中寫了一些什麼東西，一個紅色的光圈就出現了，他和蔣正邁進那個光圈緊接著就消失不見了。”
“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你們也就都知道了。”秦川道。
周靖鳴輕輕的點頭，記下秦川說的這些，仔細在腦子裡不斷的將事情完全捋順，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二人又在那間休息間裡談了許久，直到月上中空才算是結束這場晚來的談話。
一個人出了督察處的大門，這裡雖然是叫做督察處，可是這整棟大樓可不完全屬於督察處，但是秦川估摸著，這裡應該也是類似差不多的部門。
臨走之前，周靖鳴還特意告訴了秦川一聲，讓她抓緊時間先補辦一張臨時的身份證明，這張身份證明可不同於平時的身份證，而是一張經由特派總局許可，特派分局經過密切調查與監控之後才頒發給各人的。
擁有這張身份證明也就不怕再去任何地方被當地的特派分局當做是一些“野客”給抓起來了，當然，可能對於他們而言，唯一不太自由的就是每離開一個省市，想去往另外一個城市之前，都要在相關的網站上報備一下。
就如同是簽到。
當然，這還需要下載一個他們專門用的軟體在手機裡，不過並不需要那麼麻煩，只要將他們個人的身份證件繫結在軟體裡，無論是買各種機票火車票還是一些大致的只要與個人身份證繫結的出遊計劃等等，就全都能在這種軟體上顯示，不需要每天都去打卡簽到，還是很簡單的。
沒有計程車，秦川用手機在網上叫了一輛車，可是大晚上的卻突然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了。
不堵車的京城是很美麗的，非常非常的漂亮，當然，陽光下的京城可能更加宏偉壯觀，然而，秦川現在卻更喜歡這種在黑夜裡仍然會點亮上千盞燈光，儼然一副不夜城景象的繁華都市。
或許，只要在這種充斥了各種現代與超現代甚至還有一些是時代不符的大世界力，她才能感覺到自己與這世界並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格格不入。
知道秦川沒地方可去，司機師傅想了想，乾脆當做是拉著遊客一樣的帶秦川沿著長安街放慢了速度，讓她可以欣賞這迷人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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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微信訊息突然的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