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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縱橫 1 醒來的骰子

為什麼一覺睡的如此混沌漫長?

只因我這具冰冷身軀遍體鱗傷!

——

深秋,陽光明媚,好天氣!

小而堅固的古縣城,在遠方佇立。

城樓上書兩個楷書瘦金體大字“伊川”。

俯瞰下來,一條土石混合夯築的可並行四馬的官道,順著東西方向延伸至遠方······

官道上行人絡繹不絕,還算繁榮。這種等級的官道,只在兩京之地維護的不錯,可巧就從這幾家殘舊院落門前透過,堪堪給沿路庶民們灑落了一點叫做希望的東西······

這家院內的中廳,程鋒就渾身冰冷的躺在草蓆上。他醒來有一段時間了,卻並不急著睜開眼睛。

程鋒知道這是何時何地,因為‘太昊’事先跟他們四個“骰子”講過:第一次參加遊戲的玩家,只能由太昊指定時代擲出“骰子”,當然,首次參與,會安排在難度係數比較低的時間節點,比如:北宋末期。

而載入的肌體,會是一個顯赫家族的年青成員,以利於他們這些遊戲玩家滾動發展。

所以,現在當然就是北宋末期了。

程鋒閉著眼就全面的感受了宋代:

耳朵——近處的嗚嚶哭聲,豬拱食、雞狗打架聲,遠處的收稅小吏催租勒糧的打罵拖拽聲;

鼻子——如願的聞到了雞豬家畜的排洩物,各種黴爛、燈油、餿汗的味道;

觸感——後背下面的草蓆毛刺,臭蟲的叮咬、蠕蟲在腰肋下穿行······

這種感受,簡直、要、命、啊!

——

不是太蠢的人,都能根據這些資訊得知自己的處境:古代鄉村、人畜混居、家境貧賤,即:輸在起跑線!

“太昊”——你祖宗八輩可好?!”程鋒在心裡憤恨的問候了一千次、詛咒一萬次,這就是你說的難度係數低?這特麼的是顯赫家族?

待到程鋒腦海裡翻著花樣把‘太昊’罵的沒詞了,接著就是深深的失落——因為,太昊根本不在乎有人罵它。

太昊並沒有祖宗、沒有親人,反而太昊才是所有人的祖宗:它的全稱“太初意識”,它比祖宗還祖宗!

因為“太昊”,是和宇宙一起在一百三十八億年前的奇點大爆炸中誕生的。

程鋒趁房間沒人,扭頭開始觀察四周。

這所房子,整個佔地面積倒是不小,屬於古代鄉鎮民居大屋。

佈局是四室一廳,外面兩邊順邊牆向前又搭建了廂房;廂房可住人、可養豬羊牲畜。接著廂房的牆再往前延伸,圍建了院牆。

非常科學、省力省錢的典型古代中農家庭民居,居住條件在這個時代其實算不錯的了。

程鋒就挺屍於‘四室一廳’的中廳。

這就是一間陶淵明所說的陋室:泥土煳秸稈、草窠作的屋頂,夯土做牆;中間一根木橫樑,陰暗潮溼、氣味迫人,相當刺激。

唉,為什麼別人的穿越那麼詩情畫意、快活逍遙,身份不是帝王將相就是詩人才子?

咱這弄的,還以為是多好的運氣能美滋滋跑古代玩一把呢!

這分明就是道家的“奪舍、附身”啊!

還好原主人早就死了,我沒有參與那種殘暴的將活人‘奪舍’的慘劇。

——

程鋒感覺有點癢,就想用手撓撓;沒想到稍一動彈,渾身痛的差點就“哎呦”叫出來······

他還不瞭解這具身軀的不良情況,這一個微小撓癢動作,頓時牽動了全身的淤傷——疼、痛、酸、麻的尖銳感受,一起突然爆發;跟被電刑一樣。即和《水滸傳》裡林沖被虐待時喊的“不消生受”一個意思了。

程鋒感覺很不好,很鬱悶。

隨著感官的慢慢復甦,這個軀體原主人的殘留意識也活躍了起來,在腦海裡面跟程鋒這個外來意識搏鬥、抵抗。這種靈魂領域的戰爭,另一方面又造成了意識撕裂的極致痛感······程鋒可真是欲哭無淚了!

粗略看這身體,並沒有流血和皮外傷,但有很多淤痕、挫傷;原主人顯然是非正常死亡——太昊祖宗,您給我的身體確定不是傷殘人士?您這樣作真的合適嗎?

按說以太昊的身份,不至於騙我。

他當初一頓精彩煽動,跟傳銷導師似的:我在重症病房裡挑選你們,把你們從絕症中解脫。將你們的意識提取,投送到另一個時代的軀體裡,參與地球文明的歷史演化

遊戲。

我給你們重新來過的機。來吧,開始一段波瀾壯闊的人生吧······

可是,說好的主角光環呢?

就這種環境、這種起點,怎麼在十年內積蓄力量?還談什麼應付十年後的驚天危機‘靖康之變’?

程洲實在也是無可奈何。

事已至此,抱怨也沒有用;也只能試著適應咯,先融合這軀體的殘存意識吧:哦!原來,軀體的原主人叫程洲。他今天上午——是被四個摜跤好手一擁而上扭纏壓制,給活活窒息而死?!!

這個被融合的死亡記憶很殘酷,程鋒被原主的殘留意識影響,激動的牙齒咬的格格響、呼吸像風箱一樣狂燥;原主人的同步憤怒,和自己初來古代積累的惶恐,燒灼著他的脆弱心靈。

——

腦海裡的兩個意識爭鬥一直在延續,導致他耗氧過度,喘不過氣來······

程鋒費勁的壓制著澎湃的情緒······壓制著,慢慢的,原主人殘存意識的抵抗逐漸平息。

嗯,這個十六歲的小胖子程洲,還有個綽號‘蠻痴兒’呢;家族竟然是北宋著名的大儒“伊川先生”程頤的宗族旁支。

二程理學啊,北宋時期的大聖人程頤;這不是本家祖先麼?

程家在洛陽深耕數百年,繁衍生息,枝繁葉茂,倒是算得上世家大族。

程洲麼,勉強也算是個世家子弟。

太昊這孫子——哦,對不住對不住!太昊祖宗:您這,您這也太湊合啦!

這樣我就算出身於豪門大族了?我這家裡的環境,也算是顯赫家族的成員了?——您這也過於湊合了吧!

唉!算了。

那誰啊,你叫程洲是吧?咱倆也算是遠隔了千年的同宗同族,我程鋒一定幫你報仇。

我承諾,絕不會辱沒你家名節!

程鋒剛閃出這個想法,就感覺腦海裡“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屏障阻礙破裂了,疼痛也快速緩解。

他的意識,終於被這小胖子的身體完全接納,能順利的控制肢體了。

——

天色已晚,那在院裡嚶嚶哭泣的姐姐走進了屋。

她給“程洲”點上了一截慘白的蠟燭,又哭了:“弟弟,姐姐無能。逢你突遭劫難,我三魂出竅、六神無主!深恨我是弱質女流,平時又未曾去得那跤場照看與你,你的罹難經過我也無法得知。”

“可嘆父親母親具是匠役於西軍,兄長們又赴東京投學備考,家中無有親人依仗。我雖即刻投了書信哀告,卻要知道——路途遙遙,時慪災禍、遠水難救······”

“嗚嗚,姐姐好怕······這白燭只得給你燃這半刻呢;花了三十文會子(紙幣)買得,父親平時不許動用的。只有哥哥們晚上溫書才給照半個時辰,嗚嗚······”

這姐姐或哭或訴,語句包含的資訊倒是相當豐富。

燭光飄搖昏暗,程鋒卻感到淳淳親情的暖流,真是個好姐姐啊!

程鋒找到程洲的很多記憶碎片,還需要一些資訊來加以連線、補缺。

程洲同一輩份的取名都要帶三點水,姐姐也取了正名:程淑。

這也充分說明‘伊川先生’家學淵源,就算是旁支家道中落,也萌蔭了聖人餘澤。不似那一般販夫走卒的子女名字,只得隨便取個“狗、蛋、憨、妮、妞”。

姐姐說話的口音跟白天催租的稅吏一樣,聽著很接近嶺南古音。粗略來說,粵語就是唐、宋時期的國語官話殘留。還好程鋒在廣州讀書、工作過很久,也學會了粵語白話;加上這具身體的記憶,基本能和宋代人交流了。

——

“程家小娘?叨擾且個!你上晝給我半分銀子,我去買了十扇舊廂板,夥同‘跤場’幾個閒鳥,總算做得一副應對蠻痴兒身量的棺歇;就叫他們停在院裡了!”一人在外叫道。

程淑慌忙拭淚:“魚鰍兒,諸位良善鄉鄰,多謝幫顧······”邊說邊迎了出去。

外面一陣喧鬧,幾個鄉鄰幾番慰問之後散去,有兩人腳步聲進屋,

“可嘆令弟‘蠻痴兒’上晝才撂翻了那孟津‘下山彪’,眾跤場好漢議了今晚抬宴,定要向令弟呼一聲‘少年跤王’的!奈何造化弄人,蠻痴兒他,唉······”

說話的精瘦漢子,站在門框邊遠遠的對程洲‘屍體’深施一禮。

程鋒從眼皮縫裡瞄著現場,發動腦細胞費勁的翻譯解析“古人”的言語。

這精瘦漢子,就是‘魚鰍兒’徐鱗。在跤場廝混之人,皆以呼綽號為榮;綽號也標明著每個人的跤場特技絕活、生存之道。

穿越真不是輕鬆愉快的啊喂,僅僅想聽懂語言就得燒乾腦汁!

“魚鰍兒,我看那‘十塊瓦’(棺材是十塊木板釘在一起的固定制式,古稱十塊瓦)厚實沉重,豈是我那半分銀子能置辦得了的?想必是你貼補了銀子。今日你說個囫圇數,我寫張單契與你,待到我父母哥哥回來還你。”

聽這姐姐說話應對,倒是個有格局的。

“小娘休要再提還錢!我和令弟在跤場是血汗之交,令弟逢難,徐鱗我恨不能以身替之!”

程鋒:······

我說,你們宋代古人要不要都來‘秀’文?

不過宋代因為造紙技術和印刷術的大踏步改進,識字率倒確實是古代最高的。

——

魚鰍兒徐鱗繼續說道:“令弟亡訊,被那閒鳥人傳入程家宗祠你已知曉,明日投葬正當其時,小娘怎的遲疑?”

姐姐:“這,我、我曉得·······我再書與家兄,催他們回來做主······天色已晚,你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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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鰍兒為之默然,站立稍許,他叉手行了一禮,轉身慢慢走出院門。

姐姐長舒了一口氣,頹然萎坐於板凳。她雙手緊緊握拳,身體不停的抖著。

程淑才不過十八歲的女子,她很害怕!剛才的堅韌澹定,完全是硬撐;這個危險的局面對她來說,太難了。

程鋒心底也長呼了一口氣,現在的狀況總結:這幫孫子,費盡心機殺了程洲這個小人物,為什麼?未知。

而剛剛魚鰍兒來找姐姐,場面看似一片祥和,但最後兩句話的交鋒,卻是殺氣四溢!

我程鋒好不容易狗屎運碰到一個機會,剛來到宋代準備重新開始;預想的都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呢!沒想到,面臨的是這麼個危機四伏的環境。

這幫兇手,挑了程家的父母兄長都在外地的時機害人,可謂處心積慮!

家裡現在只剩一個姐姐在,恐怕她也活不過明天了。

我在這“屍體”裡才復活了半天,他們就來急著毀屍滅跡。可見已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大陰謀中的一個小環節而已。

這這,怎麼辦、怎麼辦?

他們太強大了,我拿什麼跟他們鬥?

我這花兒才堪堪準備綻放呢,這就要凋謝了?屬於我的遊戲啊,才開始就要結束?

程鋒腦海浮想起太昊宣佈的遊戲獎懲規則:

一、‘骰子’被殺死,遊戲結束;

二、‘骰子’未成為遊戲最終優勝者,要被刪除,也就是死亡;

三、遊戲優勝者的獎勵,自動獲得參加下一次遊戲的機會,即獲得第三次生命。而且,還能選擇下次遊戲的年代、人物身份。

——

終於,姐姐沒有做飯吃就昏沉沉的回廂房睡覺去了。

有什麼辦法呢?可能,她也認命了吧。

程鋒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看了看院子裡給自己量身定製的‘十塊瓦’,他深呼吸一口,調劑一下情緒:這就是宋朝的空氣麼?好真實啊,真實的讓人不敢相信······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宋朝的幫派太沒有禮貌了!你們憑什麼剝奪別人的生命?你們這幫孫子等著吧,我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是,我要堅決反擊!遲來的正義毫無價值,要幹就要趁現在!”

程鋒不糾結了。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十全十美的計劃,哪裡能等著有了萬全的法子再行動?

看樣子,兇手們想在一兩天之內儘快把‘事情’收尾。

時間緊急,非常時刻行非常事;咱不行動就是等死!

你們想要快快的埋掉‘我’,我就更要“以快制快”。

其實今晚就是最好的反擊時機。

兇手們以為十拿九穩,必定疏於防範,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報仇了!

另外,這個“蠻痴兒”的綽號也不是白給的。蠻痴兒程洲殘存的意識與程鋒融合,也給了程鋒一股蠻狠勁兒。

而程鋒對蠻痴兒程洲的報仇承諾,也打消了程鋒曾經想獨自逃跑的膽怯。

嘿嘿,多活一世,我程鋒已經賺大了!

咱既然進入了遊戲,也要有點遊戲精神。你們這幫衙內、職業孫子看好了,咱們玩盤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