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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那就如他所願吧!

當李邦彥無限感嘆的說出:“程少卿是個大忠臣啊!”的時候,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太違和了。

誰人不知道李邦彥‘浪子宰相’的綽號?

一個人的名字可能取錯,但綽號是不會錯的。

從趙佶重用、提拔的這些‘奇葩怪才’來看,他和程洲的用人思路倒是有些相似:那就是根本不理會儒家道德傳統慣例、不論資排輩、只要好用就行!

但是趙佶太愛美了,他選擇的人性格上可以很奇葩,但是長相絕對不能奇葩;甚至是五官稍微不對稱他就看不上你,長得不標緻的人,再有才能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不過這也不是趙佶一個人的特例,大宋自趙匡胤之後的官場,基本都是‘美姿儀’者佔據高位。

也就是說,宋代是所有的古代社會中對長相要求最高的、‘純看臉’定命運的朝代。

文采風流、放蕩不羈的李邦彥,怎麼會發聲極力維護‘蠅頭小楷都寫不利索’、被官場視為笑談的程洲呢?

何況程洲年少從軍,自涉足官場以來屢屢‘任性胡為、驕縱不法’;其所作所為,非常符合古書上所描述的‘時有異志’的典型奸雄形象,現在朝廷對程洲隱隱有點控制不住了都。

你李邦彥怎麼能信口開河就誇他是個大忠臣?

童貫他們幾個都在想:他倆好像沒什麼往來的跡象啊,李邦彥語出驚人,可能是在說反話吧?

——

“朕倒要看看你李邦彥能說出點什麼花樣來!”

趙佶是個孩童性子,‘開會’什麼的真是讓人厭煩;今日總算出現了好玩的東西,你李邦彥真的從來不會令朕失望呢!

“陛下,微臣並沒有什麼過人的識人之能,我也只是從奏摺上分析出來的。”

李邦彥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奏摺我們都看過啦,哪裡就能看出你說的大忠臣來?

你小子今日不說出點乾貨怕真是要捱揍!

“陛下、各位朝官同僚,你們看這程洲和張憲兩封奏摺內容,其實我們都明白這個事件都是程洲在主導。是他主動要求出使西域,是他發掘、提拔的張憲,是他說服覺魯思借兵來打下瓜州、讓歸義軍能復起。可程少卿卻在西夏山河破碎、即將覆滅之際,他把攻取夏國都城的大功讓給了張憲,自己帶領更少的人馬南下去打通與大宋的邊界連線。”

李邦彥說到這裡,轉身指著童貫他們幾個:“諸位都是高瞻遠矚的國家樑柱,程洲放棄滅國奇功卻費力不討好的去取邊地通關隘;他這樣的做法,很明顯的是對大宋江山社稷有利、但對他個人的榮華富貴卻不是最有利的。”

“但是,程洲就是心甘情願的去作了。試問,面臨這種情況;是不是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派一名偏將去通邊關、而自己去奪滅國的首功?這樣忠君體國的人難道還不是大忠臣?”

眾人被李邦彥這麼一分析,想想還真是:憑良心話,要是這事擱我身上我還真做不到如此高風亮節。

“本來,主動出使西州回鶻就是一件高風險的事。除了程洲,也沒見其他人跟他爭吧?再回看這幾年他做下的一樁樁大事,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反正我是自愧不如!六年以來,程洲馬不停蹄東奔西跑;幾乎全是在為國玩命的征程中度過的,他對我大宋的貢獻可以說是有目共睹、人盡皆知!”

“英雄不問出處!”

李邦彥臉上一副悲天憫人的聖潔表情:“也許你們對程洲的某些作為有質疑,比如他言語粗鄙、書法文采不堪入目。是的,讀書寫字這些方面我們是比他強很多,可他程洲能做到的這些功績咱們也同樣能做到嗎?程洲只不過是一介農夫,混跡於跤場、困頓於鄉村。他在官場上行事不懂規矩、有些顛三倒四,這對於一個懵懂青年來說不是很正常的嗎?”

“試問,各位以前沒有發跡的時候都是什麼作派?我只說我李邦彥還是一個窮酸書生的時候,還是靠寫淫詞豔曲為生的呢!就算現在他們當面稱我一聲‘宰相’、背地裡還不是照樣嘲笑

我?你們現在是身居高位了,但捫心自問,你們各自有沒有揹負一生的被人嘲諷的缺陷?”

“咱們又何必對程洲這個一心為國、能作實事的愣小子吹毛求疵?”

——

趙佶笑了,笑的很開心。

他確實覺得李邦彥一頓大義凜然的演說很有意思,但他對楊戩從‘皇城司’特務那裡監視得來的訊息更敢興趣。

“李邦彥,你說的真好啊!讓朕茅塞頓開,讓群臣增長見識。”

說到這裡,趙佶突然面如寒霜的冷笑著詢問:“那你告訴我,昨晚程洲鬼鬼祟祟的從後門溜到你家裡去,你們聊了些什麼就直到半夜三更天了還沒熄燈睡覺?”

“啊?”

李邦彥大驚失色!

“微臣有罪!微臣並非有意期滿陛下,程少卿他······他確實到過我府上,我們、我們也確實清談了很久。是我久坐書齋閒極無聊,聽聞這幾年程少卿的傳奇故事,就很想請他過來一敘,想從他這裡聽取一些親歷細節,我想寫一部青史留名的鉅著。”

他說完長吁了一口氣,對官家,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事情交代了的好啊!

“哦?”

趙佶有點懷疑,但是看李邦彥的樣子,又完全沒有作偽的痕跡。

其實,李邦彥說的都是真的。

所謂‘浪子’,浪子都是活得最真實的。

京城誰不知道他李邦彥最有同情心、對窮人最大方?

特別是沒錢回家鄉的落選士子,只要是去找李邦彥,那是‘有求必應’!

李邦彥被人的才學是毋庸置疑的,能跟宋徽宗趙佶唱和對句、探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人,那都是代表著當世文藝圈的最高水準。

可是,趙佶這個皇帝卻又是個極為荒唐不靠譜的主子;他只想提拔你這些沒用背景寒酸書生來當‘卒子’,用來打壓先帝老臣、平衡政局。

趙佶並不會真的讓你施展平生抱負、讓你大展拳腳幹事業,並沒有自由發揮的空間。他只不過是讓你這個玩伴去配合他的個人享樂,你同時還要照顧到皇帝的臉面、不能搶了他的風頭,但又不能顯得太廢物,尺度要拿捏的很好才行。

趙佶對那些不能令他如意的臣子,一樣是毫不客氣的,早早的打法流放千里了。

而且,他還一直對臣子監視和挑撥離間、讓臣下彼此爭鬥。

所以,李邦彥失落、抑鬱,他只好放浪形骸、且浪且蕩,就這樣隨波逐流的醉生夢死算了吧!

——

程洲主動搭上李邦彥這條線,其實就是看中他的放蕩不羈。

這種真性情的人,絕不會是一個壞人,相反他只會是個極其有良心、有正義感的人。

程洲想讓李邦彥在上層給自己介紹一下,消除趙宋朝廷對自己的猜疑。

像李邦彥說的那些話,只能是由他說才合適;如果是程洲自己來說這些話、自己為自己辯解,那效果可就差太多了。

程洲早就透過金錸錢莊給李邦彥的遠房表叔輸送了錢銀,那個表叔是李邦彥落魄的時候唯一資助過他的親人;李邦彥只信任表叔,把所有的隱秘生意都交給他打理。

這是程洲一貫的策略:我既用滿腔赤誠跟你講道理、講理想,但我絕不會只跟你畫大餅、聊著玩;我該給的利益一定不會少,‘理想和利益捆綁在一起’才能形成最牢固的盟友關係,彼此不會辜負。

像後世京東劉強東那種主子,只有一句話‘我天天跟你稱兄道弟、你跟我談漲工資?’

這種拿‘兄弟’的幌子來誆騙你為他賣傻力氣的做法,不可取。

“陛下,程洲跟我說‘我是陛下親自提拔起來的一個跤場閒漢而已,幸蒙陛下恩典才有了些許成就,離了陛下的支援我程洲什麼也不是!’‘我對陛下的教誨時時刻刻不敢忘懷,從來只想著忠君報國。從來沒有想著拉幫結派、形成自己個人的勢力’。”

“陛下、各位同僚,你們回想一下——程洲平定青塘之後,把同舟共濟

、戰力強悍的‘黑豹騎’交出去毫無怨言,他發掘的猛將高寵也從此被西軍徵用離開了他。程洲白手起家在山東培養出討逆軍,又全部交出來,兩手空空的去出使西域。咱們大宋沒有花費一分一毫,就把河西涼州和西夏河套故地給收復了。試問天下誰敢打包票自己出去轉一圈就能做到程洲這樣?”

李邦彥說到此處,竟然眼眶一紅,抬手擦了擦眼淚:“你們想想,史上的逆臣叛賊,都是長期戀棧一方職權不願意假手於人!就算沒有野心的也都喜歡留在京城裡享受榮華富貴,與同僚、上官互通來往以求高升。只有他程洲是常年跑在外面為大宋四處滅火、奔走維護。昨晚,他還跟我說歇兩天就要上書朝廷,主動要求出使大理國、安南、緬甸好穩固大宋南疆局勢呢!”

“陛下!”

李邦彥真的把自己感動了,唔唔的哭:“程少卿真的是大忠臣啊!”

——

趙佶沉默了。

以前,他對這個程洲的感受就很矛盾。

一方面欣喜於程洲是難得一見的大才、辦事得力,讓趙佶能躺在龍床上安心睡覺;另一方面趙佶又聽到很多關於程洲的壞話,如‘年級輕輕就心懷異志,將來必成大患’等等。

在原‘國師’妖道林靈素的袒護下、在金錸錢莊大股東、教友楊戩的通風報信中,關於程洲的危機大部分都及時的被化解了。

所以,程洲目前還不至於讓趙佶難以忍受。

何況,趙佶太忙了。

他要組織幾千人的道士團煉丹、他要在墾嶽上修仙、他至少要‘日御一女’益壽延年、他要寫‘瘦金體’書法、他要畫蟲鳥花卉、他要撫琴對弈、他要填詞譜曲······他要玩、要‘豐亨豫大’的玩!

‘豐、亨、豫、大’,起先是指蔡京提出的施政綱領,跟後世美帝的凱恩斯財政擴張政策也差不多:作為皇帝,宋徽宗要第一個帶頭捨得花錢,皇室和各級官衙要修造官衙、水渠、宮室、園囿,流民有錢賺就不會是流氓、流民有飯吃也不會去無事生非,天下承府庫就會越來越充盈,此所謂“豐、亨”;皇帝宮室、百官官衙、百姓住房才會越來越寬闊,所謂“豫、大” !

後來“豐、亨、豫、大”就單指好大喜功,奢侈揮霍了。

北宋臨近亡國危機之前,趙佶卻已經完全沉浸在‘前所未見’‘駭人聽聞’的糜爛享受之中。

到這個時候,趙佶所提拔重用的蔡京、童貫、高俅等人都年老昏聵,不堪使用了。

可趙佶懶得換人,不想花心思去考察新的人才,懶得管,還是讓這些將死之人掌握朝政。

可能他也是覺得:這些老得快死的大臣一點威脅也沒有,挺好!

——

“嗯,可以定論了,程洲是大忠臣。他想繼續為國出力,那就如他所願吧!”

趙佶打了個呵欠,再接一個伸懶腰,是該服‘仙丹’的時辰。

國師郭京先前已經出去準備服用事宜,郭京一走,趙佶就沒心思在這裡開會了。

“前天大理的進貢的使團正好也到了東京,程洲出使大理可以就隨他們回去,也省了不認路找嚮導。你們擬個章程,該賞的賞、該封爵的就封爵。”

他一看暫管財政的王黼滿臉愁苦,趕緊換了個思路:“嗯······我知道最近府庫裡不甚充盈,那就先不發放錢銀、多封些職銜、榮銜嘛!等以後府庫富足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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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趙佶就起身往後堂走了。

楊戩趕緊招呼護衛、宮女伺候皇帝轉移。

郭京早就捧著新一批的‘仙丹’在墾嶽候著呢。

王黼搖了搖頭,也只能如此了。

趙佶這個思路,倒是和後世的組織對應了:多發獎狀、錦旗,以精神獎勵為主、物質獎勵為輔,不發獎金或者盡量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