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國,繕闡府(昆明)世襲丞相高家大宅。
“眾位貴眷休要驚慌,翟興我足可護得你等周全!”
翟興騎著從中原一路騎來的河曲大馬,帶領兩千騎著‘果子’小矮馬的高府私兵堵住高宅大門,不准許這些高氏眷屬棄家逃跑。
“翟興,七公子可是丞相的半條命啊!我要帶七公子回文山暫避一時、以防萬一,你替我們高家抵擋楊氏賊兵一陣,日後高丞相自當重重有賞!”
高泰明最寵愛的第十一夫人姓董,是勉強排大理第四大家族的文山董氏聯姻過來的。
“你快快分派騎兵精銳護送我母子倆去文山,不得有誤!六叔、高峰、高芳,你們都別愣著啊、把護院武師都召集過來!”
董夫人急切之下,大聲命令翟興分兵護送;怕他不聽指揮,又煽動高家子弟以壯聲威。
翟興晃了晃醜萌的大臉,眨巴眨巴小眯眼,‘嘿嘿’一笑:“高丞相對楚雄楊氏的野心早有防備,早就在楊家那邊安插了內應;今日之事,乃是‘甕中捉鱉’之計,是故意放楊牧賊子的右護軍進城來絞殺之。如此,可斷楊氏一臂,這正是徹底剷除楊氏的大好機會。丞相臨去騰衝前線之時對我說,如高家有為難之時,可推我侄女高秀敏主持大局。”
他大手一揮:“有請四小姐執掌高府一應事物,以定人心!”
這番話說完,翟興的額頭上可是冒了不少虛汗。
陰謀勾當可不是他的強項,裡面的彎彎繞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我我,我宣佈,”
女大不中留啊!
高秀敏在翟興的‘蠱惑’下,以為他作的一切都是事先和伯父高泰明策劃好了的;她只需要大著膽子出來說兩句鼓勁的話就能幫到自家丈夫、幫到高家,何樂而不為?
她完全成了翟興的‘幫兇’。
“高峰帶領護院武師守住前後門,不許一人出奔!”
人到中年的高峰輩份卻低,他早就看不慣董夫人仗著文山董氏的名頭在高家橫行霸道了;聽了小姑姑高秀敏的指令,高峰很快就做出了決斷:“侄兒自當為高家出力。護院武師跟我來!”
高峰帶著兩百多號人一邊分派崗位去了。
“高芳,你把女眷們都歸攏在一起,帶她們回內宅堡寨暫歇。”
高秀敏經過開始階段的心虛慌亂,已經有了自信,分派任務的聲音也有底氣了:“高芳你且注意,大敵當前、如有異言作亂者,你可與之掌嘴綁縛,投入柴房關押!”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狠狠的瞪著躍躍欲試準備提出異議的董夫人。
董夫人:······
“得令!”
高秀敏的族妹高芳得到這個‘雞毛令箭’,簡直樂瘋了。
急於表現的她,上前就去推抱著孩子的董夫人:“還不快回內宅?難道你想背叛高家、抱著七公子獨自出門投敵?”
這話太毒辣,立刻就讓董夫人沒辦法再堅持己見了,她只得怏怏轉身······
——
“報!”
“翟將軍,按照您的指示,三座城門已經順利關閉。”
斥候退下。
翟興心裡有數了,立刻熱情的和當面的楚雄右護軍統領楊衍甫繼續聊天:“看你背後的認旗,楊統領是吧!你有沒有見過我一個好兄弟,就是個子特別高、比我還高,一看就是相撲手那種?”
楊衍甫在‘黑蠻’內應開啟城門的大好形勢下,一路順利的攻到繕闡府(昆明)的高家老巢門前。
眼見得高家大宅門前有幾千人擺開了嚴陣以待,當頭的那位威猛將官卻氣勢非凡;精瘦靈巧型的楊衍甫看著他,不知怎的就有點被他的殺氣壓制的感覺,心率都加快了。
所以,才會出現兩方主將心平氣和聊天的場面,兩人都不急於動手。
翟興等來了他想要的結果,身上的氣勢更盛了,楊衍甫看到有斥候向他稟報就覺得很不妙了。
“你的兄弟我怎麼會認識?”
他畢竟也是大理國境內楊氏培養的精英,想辦法開始提振己方士氣、打擊對方:“兩軍陣前,你扯東扯西的,莫不是害怕了吧?哈哈哈!”
楊衍甫身後的八千兵卒們都鬨堂大笑起來,把自家主將的面子捧的足足的。
剛才看這兩大佬尬聊,大夥兒差點都要睡著了——我們可是身披盔甲手拿兵刃狂奔了幾里路的啊,很累的好吧,還打不打了?
“或者,你是故意在替高氏的家小逃命拖延時間?”
楊衍甫見言語攻擊的效果不錯,還來勁了,繼續給翟興施壓。
“報!”
“楊統領大事不好了、我們的內應‘黑蠻’部落突然反水、亮出刀槍攻擊我軍後隊、繕闡城突然三門緊閉、大批弓箭手出現在城牆上、高······”
‘蒼啷!’
‘呲——’
雙方斥候的心理素質都不錯,嘴皮子也都很利索,專業技能滿分。
可楊衍甫不能再讓這個優秀的斥候繼續稟報下去了,他拔刀削斷了斥候的脖子。
楊衍甫很惱火,他在斥候說出第一句‘大事不好了’的時候就立刻反應過來了;他一個勁的擠眉弄眼使眼色、想制止斥候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稟報更多的不利訊息,可這個斥候以為楊衍甫嫌他聲音太小聽不清呢,後面還加大音量吼
著報告······
楊衍甫作為上流社會的精英,殺伐果決、及時止損的處理方式好像也沒什麼錯;可他這突然發難將一個斥候‘無罪而誅’,讓後面的幾千楚雄將士頓時心生不滿。
他們可不懂你的什麼‘不得已而為之’,他們只覺得你這個人太冷酷無情;再想到剛才斥候稟報的眾多不利軍情,本來軍紀就不好的楚雄將士們、頓時一片大譁!
不用回頭看,楊衍甫也知道後面是什麼情形了。
他額頭上的冷汗流淌,把眼睛都鹽漬到燒痛······
“其實,我在沒有第一時間制止斥候的情況下,應該微笑著著聽斥候講完,然後拍拍的他的肩膀說‘這些我早就知道了,都是疑兵之計,哈哈’;然後指揮士氣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的將士們猛攻高家大宅,只要拿下高府,一切還可以逆轉!這是丁文先生早就教過我們的啊,我怎麼一著急就給忘了呢?”
“現在······被我搞砸了、無法挽回了,我該怎麼辦?”
楊衍甫才不久前為自己的殺伐果決慶幸,但立刻就懊悔不已。
——
“楊統領?”
翟興喊他:“楊統領,很可惜啊、你失去了一次活命的機會。我剛才問你認不認識我那個兄弟,並不是跟你鬧著玩的;我是想弄清楚你跟他的關係親近與否,免得殺錯了人、將來跟他見面後埋怨我。從你的反應來看,你們的關係不是太好哩,這我就放心了。”
楊衍甫心頭煩惡,各種紛亂情緒憋的他要吐血;惱恨之下,他大叫起來:“你那什麼狗屁兄弟與我何幹、難不成就是那個中原廢物左護軍統領?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他其實心裡已經知道今天大概要完,但是還想搏一搏、還想大笑幾聲故作鎮定來安撫軍心呢。
“哈哈哈······嗯?難道······你的兄弟,不會真的是——”
“我本來還想讓你留條全屍呢!”
翟興不再浪費時間了,策動坐騎、一眨眼就衝到楊衍甫身前。
本來才十幾步的距離,楊衍甫騎著矮小的本地‘果子馬’,對翟興的河曲大馬預判不足,何況他早已喪膽?
“啊?!”
‘噗——’
翟興的動作洗練至極、大槍直刺而出,就把楊衍甫給扎透了。
‘噹啷’,楊衍甫手中的馬鞭和砍死斥候的那把彌藍刀跌落在地。
他平時的武藝並沒有體現的這麼差勁,但實戰結局已經完畢,關於他的隱藏實力也沒有探討的價值了。
翟興的大槍幾乎將楊衍甫的胸腹絞爛,他‘咿呀’一聲大吼、發力一挑,就將楊衍甫的屍體‘砸’向他身後的楚雄將士。
“二哥——!”
慘呼聲之中,楊衍甫的兩名族弟將官恨意滔天的就揮舞錘、槍衝了上來。
“何必送死?”
雖然勸解,但二人衝的太近,翟興也只得迎戰。
他先順勢伏在馬背上躲開左邊的長鏈流星錘,即刻又起身讓過右邊扎來的白杆花槍。、
翟興右手放開大槍、眼疾手快的一把將那白杆花槍牢牢的夾在腋窩下面,左手單手將大槍嚮往空中一絞,把流星錘的鏈子就給纏在槍桿上了。
他看這兩人使出吃奶的勁掙扎著想奪回兵器,呵呵樂了:“哈,歪嘴董先也是使流星錘的,這個錘比他那個可輕多了;有個叫岳飛小子也是使的花槍,你怕是差他十倍不止嘞!”
右邊使白杆花槍的楊洋聽的大怒,他猛的發力、要作往後一倒的姿勢,想借身體慣性幫助把花槍拽出······
翟興是個好人,當然就是體諒的一鬆手了。
“啊喲!”楊洋就用力過猛的控制不住重心,仰面翻倒跌於馬下。
翟興騰出手來雙手握住大槍,借這邊楊冪往回拉的力量,順鐵鏈子就橫掃過去——“嘭”!
正中楊冪胸口,胸腔碎裂,他連慘叫聲都發不出;在馬背上晃了一晃隨即栽倒,被坐騎拖著一隻腳遠去······
翟興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如閃電般躥出、直衝向亂作一團的楚雄右護軍。
他的大槍本來就又長又大,這回還絞纏著流星錘,揮動起來橫掃十幾丈的範圍;他一邊揮擊一邊吼聲如雷,簡直殘暴冷血、仿如殺神滅世!
楚雄軍被他的威猛氣勢給震懾、被他的武力所摧殘,毫無招架之力。
翟興只是想打得對方徹底放棄抵抗,並不是喜歡多殺人;他見效果已經達到,立刻停手大喊:“降者不殺!”
從頭至尾,翟興一個人出馬就把仗打完了。
高家大宅門前列陣的兩千府兵和趴在高府牆頭看熱鬧的護院、僕傭們,此時的心情······跟三個月前看到翟興一拳一個、捶倒高泰明重金聘請的二十名武師那時一樣:驚悚、懷疑人生、空虛、悵然若失,覺得時間太短暫,好想再看一遍!
——
大理國,大理城王宮外牆大門。
“我是太上皇段正明,開門!”
一大清早,大和尚段正明帶著程洲、折彥璋、‘三小程’出現在大理王宮之前。
因為‘骰子’程洲的出現,把在很久之後明朝才會發生的‘奪門之變’的太上皇復辟事件提前上演了。
玉蘿姍帶領擅長山地叢林作戰的五千擺夷(傣族)族兵,已經在昨
晚悄悄的翻越了點蒼山、包圍了空虛的大理王宮。
段正明敢堂而皇之的在王宮前面底氣十足的叫門,正是因為有此依仗。
“小人單旭東見過太上皇,我是王宮內侍總管(閹人頭子)。太上皇您不在天龍寺潛心修行、求得功德圓滿,卻一早放下佛經來王宮喚醒我等俗人,實在不知您是否是頓悟了佛理、要講解點化與我等。待我搬出蒲團、地氈,您就在宮外設壇宣講,連宮外百姓們也可一起受教。太上皇此舉,必定是大理國一樁美談啊!即是流傳到天朝上國、左鄰藩邦,也會交口稱讚您的善行!”
單旭東這番話一出,宮外眾人:······
喲嗬、行啊!
好個單旭東!
沒想到當今國王段正嚴留守的這個閹人總管真心有才華,叭叭的看起來是歡迎的言辭、裡面滿滿的夾槍帶棒,把大和尚和程洲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為什麼單旭東這番話有水平呢?
首先他就指出:你在這裡自稱太上皇,但你現在的身份是個出家僧人,你跑到王宮門前大吵大鬧成何體統?你現在幡然悔悟就此止步還來得及,我單旭東今天啊,給你個臺階下,就說你是頓悟了佛理,但是您慈悲心腸,不忍心獨享成佛之道、要把大道講解給我們,要點化世人!
您吶,見好就收吧。
這個單旭東厲害就厲害在:他還懂政治、懂天下大勢,知道拿天朝上國來壓大和尚段正明;意思是你就算想搞政變復辟,到時候還要過中原的大宋那一關,可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
“哈哈哈哈,好好好!”
程洲見大和尚段正明被單旭東一頓唇槍舌劍殺的有點不知所措,他想到這肯定是因為段正明在天龍寺被軟禁太久的緣故;雖然段正明的帝王心術還在,但長時間的封閉環境、無人交流,導致他思維運轉遲鈍,難以快速做出反應。
“好一番伶牙俐齒的說辭,你是主子的好奴才、更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程洲也在暗示單旭東:只要你投靠過來,以你的能力還會得到新主子的重用。
“當今大理國王荒淫無道,不休德政不說還擅起兵禍、貽害友邦。緬甸乃我華夏‘胞波’兄弟,段正嚴貪婪殘暴、無故侵略攻之!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代表天朝上國大宋的使節程洲,你不用擔心天朝上國會支援誰了,我能和太上皇站在一起就說明了一切!”
“你們好好看清楚,這是大宋使團的儀仗!”
程道明單手把‘宣慰’旗搖的‘呼喇呼喇’響,程道正立刻晃動‘固誼’旗配合上,折彥璋和程曉玥趕忙將‘欽命全權優撫西南諸路制置使、通傳大理國回訪固誼宣慰大使’的長幡展開······
大和尚段正明這時候終於也靈心了,他狐假虎威的指著程洲大叫:“看清楚了,這位就是大宋國海陽公、益州節度使程洲!他就是奉天朝上國的旨意來大理主持公道的,爾等還不開門接駕?”
單旭東:······
饒是他聰明過人,這下也懵了。
他本來是想以德服人、以理勸人、借勢壓人,現在他的依仗全都破滅了;看今日段正明囂張的氣焰、看大宋使節程洲的態度,他們是早有準備、勢在必得啊!
——
單旭東還想再掙扎一下,他在王宮城牆上站起身剛要開口,程洲就給他頂在嗓子眼裡了。
“不用廢話了,道理只給你講一次;接下來你還不開門我們就強攻,我們自己攻進去的結果和你迎接我們進去的結果,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單旭東:“我······這······”
“別猶豫了,大理國民總共才五十來萬足數,能打仗的大部都被帶去騰衝前線了;大理城護衛兵力總共兩千,還分散在城中各處駐防。就憑你單旭東一個內侍想要怎樣?”
玉蘿姍把自己的擺夷族兵佈置好之後,也現身給單旭東施加壓力。
“我帶來的擺夷族兵已經控制通往王宮的幾處關鍵路口,你也別想拖延時間等救兵了。”
折彥璋取弓箭在手,作勢拉了幾下弓弦,兇惡的威脅道:“太上皇也曾是段氏正位國王,只不過被國賊高升泰逼迫退位,今日復位也是正理。你即是忠臣,我更不願你誤了性命,我說射你左眼可是絕不會錯射你右眼的呢!”
程洲立即接話:“單旭東,你忠於職守值得欽佩,你已盡力!今日助太上皇撥亂反正卻是忠於國、忠於社稷黎民,就算你想已死報君王,可你不能連累王宮裡面的王室宗親、內侍宮女們啊!真打起來,可就收不住了!”
“你再不開門我就下令射火箭了!”
程洲大聲的把後世發射運載火箭的倒計時給用上了:“我倒數五個數就開始放箭了!”
“五”
“四”
“三”
‘吱——呀!’
單旭東謹慎的在半開的宮門後面露出半張臉:“不要射火箭、不要射火箭!”
程洲他們在外面的一系列層層加碼的疊加壓力的手段,哪裡是他這個古代土著能頂得住的?
“國王陛下,您請進吧······”單旭東一絲不苟的整理好衣冠,恭恭敬敬的拜服在大和尚段正明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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