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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斯人獨憔悴

程洲一行三輛馬車,從東京西南側的戴樓門低調進城。

戴樓門旁邊就是蔡河水門,水門非常寬闊,漕船就從這水門進出。

東京其實是一座河道四通八達的水城,除了十三座城門之外,還有七座水門;這七座水門都能進出船隻,京城裡面水運非常發達,船運通達四面八方的陝西、河北、淮海、江南;此時的開封,簡直就是河南威尼斯。

程洲進城的時候,看到了城外著名的“護龍河”壕溝。挖一條寬三十多米大工程量的護城河,這在古代護城河裡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可以說東京汴梁的防禦措施是非常強的了,怎麼就讓女貞人輕易攻佔了呢?看來,不能怪東京地形不好;還是得找‘人’的原因。

從戴樓門進入外城,孟佳懿是常來東京行商的,她指揮車伕一直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右拐;走了半個時辰的樣子再左拐,向北走,穿過保康門進入內城。直走一刻鍾,就到了相國寺大街。這裡,就是《水滸傳》中眾多精彩故事的發源地。

相國寺處在東京城的中心,是黃金旺地。孟佳懿的姨父,‘六賊’之一的朱勔的宅院就落座在此。

另外,折彥璋家的府州折家軍駐京辦也在這。哈哈,開玩笑的;其實是折家為了表忠心消除趙宋朝廷的猜疑,就把每一代的嫡長子放在東京做人質,而朝廷也大方的出錢建一座豪華宅院給折大公子居住,所以在東京城裡也有一個折府;就在離朱勔家兩條街之外。

事實就是:相國寺大街的地段,就相當於後來的北京王府井大街那麼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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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洲安排孟佳懿去拜訪姨父朱勔、折彥璋去東京折府拜訪大兄折彥珪,程洲本人則領著後面兩輛馬車上的何癲、樊凡、萬燕妡、桑傑幾人到相國寺橫街上的‘金錸’商號分店安頓。

而程洲作為大宋的臣子,他必須放下所有其他事務,以君父為重;要先去參拜宋徽宗趙佶。

你要敢偷雞,以為沒人知道你何時來的東京城就先去領略人世繁華,那你就太幼稚了——你以為大宋監視百官的特務機構‘皇城司’是吃素的?有關皇城司的一些注意事項,閹人楊戩早就提醒過程洲小心在意了;也許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皇城司是遠遠比不上‘錦衣衛’,可在東京城裡那還是非常恐怖存在。

何況進城的時候每道城門都有守衛抽查,行蹤很難隱藏的。

——

北宋的皇宮,是歷代中原王朝中規模最小的。

趙宋皇宮,面積只佔東京城的三十分之一。而漢、唐的皇宮,面積是它的七倍,幾乎都要佔長安城的四分之一了。

因為開國皇帝趙匡胤特別節儉,愛惜民力,沒有擴建前朝留下的皇宮。而且他當時胸懷大志,一心想要收復‘幽雲十六州’,根本沒時間享受生活。

宮城周長五里,南面三門,東、西、北三面各僅一門,東西門之間有一橫街,街南面就是中*央政*府機構所在地,街北為皇帝家族生活區。由於宮城規模太小,到宋徽宗這時代,才在宮城之外的北部營建了延福新宮。

——

皇宮大內紫宸殿。

今日正逢朔望大朝會,事先童貫就叮囑程洲上朝覲見的規矩,和朝會上的注意事項。

一般來說,初次覲見的人要在偏殿等一個時辰左右。朝廷大員們彙報、商議很多國家大事以後,才會宣你覲見。等你說完兩句感謝國家、感謝領導培養、感謝趙官家的無上恩德的吉祥話兒,你就被請出去了。

程洲還以為程式多麼繁瑣呢,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在懷裡偷偷藏了一塊五仁餡餅防餓。哪知道趙佶根本就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人,他迫不及待的要先看獻俘儀式,把其他要朝議的事項都推檔期了。

趙佶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大宋追溯到四十年前在廣西俘獲越南一個兵部侍郎銜的將官之後,就再也沒有抓到過敵方節度使級別以上的大將了!這個夏國老將軍汪崇勳,在西夏的地位,相當於大宋的童貫、高俅。

當然,汪崇勳地位再高,也不是夏國王室成員,還不夠資格搞大新聞獻俘於太廟;但已經足夠讓愛自我表揚的趙佶炫耀了。畢竟這是幾十年一遇的大功,是在我政和皇帝趙佶的英明領導下才會發生。

汪崇勳並不想死,所以沒有自殺。

他當初在青塘高原該拼命的時候,已經拼過命了,他已經盡力;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現在,如果能活命,他還是想活,這並不矛盾。何況他主動留下斷後掩護李安倉皇逃走的時候,李安承諾過他:你如果倖存,我會想辦法跟大宋交換你回來!

趙佶在獻俘儀式上,神神道道的念了一封妖道林靈素寫的至三清顯聖偈貼。帥不過三秒,他道骨仙風般的唸完演講稿,就馬上命程洲講述“單臂擒敵酋”、“智俘節度使”的童話故事給他聽。

是的,趙佶就是把別人的搏命經歷當童話故事來消遣。他每天在“延福宮”裡面,就是想盡辦法玩耍,各種嬉戲娛樂折騰;這傢伙就是一個精力過剩的巨嬰。

程洲知道宋徽宗不是個嚴肅的人,古今中外對他的評價都離不開一個詞“輕佻”!

看來各位大臣已經習慣了趙佶十八年的作派,對於議事日程的突然變動,他們一個個都沒有什麼反應,完全沒有驚訝的意思。

這幫掌握國家命運的大佬,讓程洲太失望了!他也只好配合著把戲演完:聞弦知雅意嘛,添油加醋的把經過‘狠狠’的詮釋了一遍!

“微臣程洲,猶幸官家隆恩、得童樞密使提拔,於四個月前西北初陣···那青塘第一勇士豈非等閒之輩···汪崇勳手中的毒刺閃著陰森藍光、眼看就要穿透微臣的胸膛······”

你趙佶不是要聽著過過癮嗎?我就足金足兩的給你抖摟:反正我也不算說謊,事實本來也是挺驚險的!

——

大慶殿南門,皇宮出口。

“程金童,剛才的故事講得太精彩了,堪稱驚心動魄、跌宕起伏;我們都聽得是意猶未盡呢!看出來了,官家著實的喜歡你啊,哈哈······”

老朋友、執掌皇城司內侍楊戩拉著程洲的手,非常親熱。程洲本來想擺脫他的過分親暱,但想想:還是忍耐一會兒吧,讓他拉拉手也沒什麼,你楊戩總不至於在大慶殿外對我現場潛規則直播吧?何況,你的作案工具早在進宮的時候就被銷燬了,哼哼。

“我早就說你蠻痴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在你錢莊投的錢,沒想到金錸竟然幫我翻番了——那梁師成、李邦彥他們都託我給你的金錸加磅咧。咱倆才多久未見,你在西北作的事,件件是驚天動地啊!端的是大格局、大手筆!我作為老朋友,很為你高興;我也與有榮焉,哈哈哈!”

“你在東京的三個哥哥,我也多有照拂。你大哥程池去年初試不第,心情抑鬱之下,害了一場大病。幸好你二哥程湖跑來告訴我,我叫御醫去給程池療治了······”

閹人楊戩跟菜市場大媽似的,拉著跟程洲聊個沒完。直到林靈素在旁邊等得不耐煩了,上來把程洲拽到一邊,楊戩一看是皇帝面前的當紅炸子雞來‘搶’人,他也只得泱泱而退······

朝中大臣們紛紛下朝回家,路過此地;都看到那個十八歲的小武官程洲和皇帝親近的“貴人”如此熟絡,不禁大為驚訝;他們回家之後,私下裡都都去悄悄打聽程洲在東京的住所,考慮前去結識一番。

“程金童!你已經見過官家了?”

程洲剛目送國師林靈素離開,升為協忠郎、正七品、十八級的宗破就出現在他身邊。

宗破被任命山東路登州提舉編練水師事,正好來東京述職領命,一直在偏殿等候,還沒有被召見呢。程洲很感激宗破,畢竟他救過自己的命。上去跟宗破擁抱了一下,宗破略有不適,但還是很豪爽的回抱住程洲:“程金童,未曾想我與你倒結了善緣。你作的莊莊大事,皆是我等軍漢夢平生夙願!”

“好!好啊,你現在在軍中升遷的神速,都快趕上我了,哈哈哈哈······我一晃三十歲咯,兒子都生了四個。你怎麼樣?聽說才娶親一月而已?可要抓緊生孩子,和我結個娃娃親,嘿嘿!”

宗破又拉著程洲到遊龍柱旁邊,給他介紹一位面容愁苦的白髮文官:“程金童,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大伯,他即將就任山東膠州府知府。”

那老者,立於遊龍柱邊,神態優容,氣場強大;只是他臉上長著一副天生的憂國憂民的苦相,小矮個,腰背佝僂——這外貌,在大宋官場可是一票否決啊!

老爺子慈祥的看著程洲,很是讚賞:“我時常看宗破在往來家信中提及程金童你,你年紀輕輕就有報效國家的機遇,要好好把握啊······”他聲音裡面透露的,全是無奈不得志的鬱憤。

“好孩子,我倚老賣老勸解你幾句不中聽的話——凡事過猶不及!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你在朝中沒有根基,現在你立功了,什麼都好說;可來日你有點過錯被人抓住,那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牆倒眾人推了。”

“我看到許多‘貴人’在主動與你親善,這是極好的,你要維繫與他們的關係。做大事難免要與多方周旋,我當年···唉···”

“聽宗破說,你被調去京東東路蕩寇。我的好友海州知州張叔夜,正是差遣蕩寇招討司安撫使;我寫了封信,你到時候交給他,或能照應你一二。”老爺子把信遞給程洲。

程洲接過來信封,就看到信封上的落款人:宗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