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充足的辦公室裡，葉雨青關掉文件，身體往後傾。
她靠在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
緩了十幾秒，她拿起手機開啟微信朋友圈，手指慢慢往上滑。
滿屏都是秀恩愛的合照和鮮花。
陸婕下班路過，拍了拍低頭玩手機的人：“還沒走，七夕不和男朋友約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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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雨青視線從手機螢幕上移開，坐直了身體。
“我們在附近餐廳訂了座，很近的，地鐵兩個站。”
和男朋友約在六點半，葉雨青準備六點再出發。
“嘖，怪不得今天打扮這麼漂亮。”林婕邊說邊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
平日衣服顏色素淡的葉雨青，難得穿了件紅色連衣裙，膚色白裡透紅，臉頰彷彿汁水飽滿的水果，讓人想伸手去戳一戳。
手機鈴聲響了，葉雨青掃了眼，電話是韓川打來的。
她嘴角泛起笑意：“今天路上堵不堵啊？你的車開到哪兒了。”
“那個……雨青，我臨時要去北京出差，要過兩天才能回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飯了。”
葉雨青微怔。
韓川等了幾秒，見那邊沒聲，又說：“對不起啊，我回來補償你好不好？別生氣，我這也是沒辦法。”
葉雨青回過神，聲音很輕：“沒關係，工作要緊。”
韓川松了口氣，這才放緩語速：“我就知道寶貝你會諒解，等我回來再聯絡你，開心點。”
“嗯，路上小心。”
葉雨青雙手枕著下巴趴在桌子上，盯著暗下來的手機。
怎麼會不失望，特意挑的裙子，今天除了吃飯，她還有事要和韓川說的。
陸婕雙手抱在胸前，“嘖”了聲：“情人節拋下小美女，你男朋友是個幹大事的人啊，不為兒女情長牽絆。”
葉雨青抬眼，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陸婕的食指扣了下桌子，眨眼，話鋒一轉：“不過他這也太有事業心，平常就算了，情人節居然也把女朋友冷落在一邊，你真的不在意嗎？”
葉雨青一溜坐直，邊收拾桌子邊說：“沒有，我們平時也見面的，他的確剛好有事情走不開的嘛。”
雖然這麼說，她卻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葉雨青心底嘆了口氣，或許真的是對方很忙吧。
——
回到家，葉雨青快速卸完妝就去洗了澡。
把頭髮吹得半乾，她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麵條。
等待面煮熟的間隙，又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高湯放到微波爐，切了蔥花和香菜。
她會半個月燉一次高湯，滿滿一大鍋，放涼後用一個個保鮮盒裝好冷凍，用的時候取出來加熱方便，煮麵或燙菜都能用。
麵條煮好，廚房香氣四溢。
葉雨青把碗端到餐桌上，轉頭去找筆記本。
她最近吃飯都會看一檔綜藝，因為習慣睡前畫會兒圖，所以都用筆記本來看節目。
大屏幕比用手機用起來更舒適。
葉雨青很清楚記得，自己昨晚把筆記本放在書桌上，尋過去卻沒看到。
她從臥室走出來，又仔細在房間裡找了一遍，依然不見蹤影。
難道是被偷了？
光是這麼想，她就開始著急上了。
筆記本裡有她這幾年來的作品，還有進行到一半的商稿。
這比物品本身價格更重要。
可如果遭了賊，為什麼就單單拿走筆記本，其他值錢東西還在？
她轉了一圈，屋子裡也沒有被翻過的痕跡。
葉雨青拿起手機打給了韓川。
“雨青，有什麼事嗎？”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筆記本？”
韓川：“哦，是我把拿走了。”
“你自己有電腦，為什麼把我的拿走啊？”
察覺到對方聲音有些發悶，韓川斟酌了下說：“林攬月筆記本壞了，她昨天有個很重要的檔案要做，很急，我就把你筆記本借給她了，我可以明天就讓人給你送過來。”
葉雨青扶額：“你把我的東西借給別人，是不是也需要先徵求我意見？”
“寶貝你生氣了？我們，還分什麼你我？”韓川下意識哄了一句，心裡卻有些意外，葉雨青向來溫和大度，是他見過脾氣最好的姑娘。
在他認知裡借筆記本是一件小事。
他想了下原因，可能是自己沒有陪對方過七夕，這才有情緒。
“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這樣吧，我送你新款筆記本吧，情人節禮物。”
“不用，明天你讓人把我的筆記本送過來吧，我不習慣把私人用品借給別人。”
“ok，我知道了，不會有下次了。”韓川順口承諾，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葉雨青壓著火結束通話了電話，她等了三分鐘，那邊都沒有撥過來，韓川也沒有進一步的解釋。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起來了。
葉雨青深吸口氣，壓下心裡的疑慮，餘光掃到了桌子上的ipad.
她的ipad放在公司，眼前這臺顯然是韓川的。
可能是對方昨天忘記拿走了，葉雨青也沒有多想，順手拿起來解了鎖。
乾脆用這個平板來看，左右圖是畫不成了。
她知道圖形鎖的密碼，韓川用的時候，沒有刻意避開她。
用來工作的ipad介面只有幾個辦公軟體，原始的桌布都沒有換，也沒有娛樂遊戲。
葉雨青懶得下載app，開啟了瀏覽器，準備用網頁版看節目。
她剛登入視頻網的會員，頁面最上面彈出一條訊息框。
一封新郵件通知。
葉雨青手指不小心戳了進去，剛想退出來就突然頓住了。
這是酒店發來的入住回執郵件。
“尊敬的韓川先生，誠摯地歡迎您入住蒲悅酒店……”
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串聯在一起，葉雨青彷彿就不認識了。
她的大腦瞬間當機，韓川不是去北京出差了嗎？怎麼會這個時間點，在市中心的蒲悅酒店開房？
他取消出差了？
可是五分鐘前，兩個人打電話的時候怎麼不告訴自己？
既然在本市，韓川為什麼不住家裡開房？
葉雨青腦子裡冒出了許多問號，呼吸的頻率都慢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不要發散思維胡亂猜測，一封郵件不能代表什麼，可能是韓川的朋友用他的身份開的房，也可能是招待公司客戶開的房。
自己不能輕易下判斷。
葉雨青再也沒心情吃飯，穿上內衣出了門，她要去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她運氣不錯，七夕的用車排程很緊張，剛好碰到一輛計程車在下客，很順利打到了車。
車子開出去，葉雨青才發現走得太著急，腳上還穿著室內拖鞋。
不過她顧不得回去換了。
——
夜色下的城市彷彿另外一個世界，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倒退。
路過的小情侶。
叫賣玫瑰花的小女孩。
各種顏色的招牌。
立交橋的橙色燈帶。
這些細末枝節構成了光怪淋漓的城市夜幕。
半個小時後，計程車停在酒店的大堂前。
門童以為她是入住的客人，上前主動拉開門打招呼：“晚上好，女士。”
葉雨青下車道謝，看著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有些迷茫。
這麼大的酒店，自己要怎麼找？
她還在猶豫，抬眼就看到從大廳右邊轉角，走出一對男女。
葉雨青退後一步，躲到了酒店走廊柱子後面。
兩個人走近，輪廓變得徹底清晰。
沒看錯，這兩位自己都認識。
……摟著韓川胳膊的女人是林攬月。
葉雨青腦子裡嗡嗡作響，這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他們是已經好上了嗎？
不一定，她心底再次否認，畢竟他們是從酒店離開，而不是一起去酒店。
也許是韓川因為有事耽擱了，這才沒有上飛機，恰逢林攬月有事情拜託他，這才會出現在這裡。
畢竟兩個人是好朋友。
幾分鐘後，離開的男女折返了回來，這次還另外帶著五、六個人。
這些人葉雨青也都見過，全是韓川的死黨。
她手指嵌入掌心，安慰自己這也許是朋友一起聚會。
一群人有說有笑，誰都沒有注意到柱子後站著個人。
“韓川，你這是甩了女朋友陪著我們來玩？”
“哪裡是陪你，是陪著大美女。”
“那是，畢竟川哥喜歡了林攬月很久，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後面的對話都模糊了，好像再也聽不清楚了。
葉雨青只知道，從頭到尾，韓川沒有說話，他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
而林攬月親密地摟著她的男朋友，絲絨的黑色長裙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線，水晶耳環反射著燈光，笑容燦爛。
這一幕不停地在腦子裡回放。
葉雨青很想衝出去理論，可是看到言笑晏晏的那群人，她的雙腳彷彿凍住了。
她其實不是那種善於和別人吵架的型別。
怕話沒說完，淚就先流下來。
葉雨青垂眸，她的腳上還穿著室內拖鞋，和星級酒店的氣氛格格不入。
今天酒店進出全是情侶，這裡是公眾場合，她不想被當成瘋子。
眼睜睜的那群人有說有笑地走遠了，葉雨青有手放在胸口，快喘不過氣了。
八月底，天氣炎熱，她卻彷彿墜入了冰窖。
那種冷意從腳底往上鑽，一點點蔓延到四肢百骸，玻璃門裡，大廳水晶吊燈的光也變得刺眼。
——
門口站著的迎賓猶豫了會兒，不放心地上前詢問：“小姐，你還好嗎？”
“謝謝，我沒事。”
葉雨青抬眼，她慢慢站起來，小腿有點麻，好幾秒才緩過來。
腦子裡迴旋著那群人的對話，
韓川是她的學長，兩個人大學就認識，畢業後再次相遇。
她是喜歡對方的，所以韓川開口表白的時候，葉雨青覺得自己很幸運。
茫茫人海，能找到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人，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份運氣。
葉雨青還記得那個大雨天，韓川來接她，把傘都傾斜到了她這邊，瓢潑大雨淋溼了他的半個肩膀和頭髮，他卻把她緊緊護在懷裡。他也會蹲下來給她繫鞋帶。
所以這些都是假的嗎？
可既然韓川不喜歡她，那又為什麼要做這些？
葉雨青真的不懂。
她以為是男朋友出軌，可是現在看來那兩位早在一起了，遠在她和韓川確定關係之前。
畢竟韓川的那群朋友，毫不意外他和林攬月的親密，彷彿自己才是局外人。
所以，只有她不知道？
那她又算什麼？
葉雨青閉上了眼睛。
林攬月兩個月前剛回國的那會兒，韓川請對方吃飯，帶上了作為女朋友的她。
那個女生知道兩個人是情侶，還能毫無芥蒂？
這不合理，她怎麼能忍受？
葉雨青越想頭越痛，彷彿要炸開。
她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
一年一度的七夕，空氣裡都是戀愛氣息，熱烈而甜蜜。
市中心十字路口的信號燈也應景地改成“心形”。
上午象徵甜蜜的燈就刷爆了朋友圈。
葉雨青抬頭看著心形燈。
十秒後，紅燈變成了綠色。
她出神想，這是不是代表著人生也許下一秒就會變綠？
如果這樣，那這盞燈很有預示性。
她心神恍惚，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臺階，右腳踩空趔趄了下，整個人用力地摔在了人行道上。
馬路還殘留著白天暴曬後留下的熱氣，不知道是被摔痛了，還是心裡難受，葉雨青剋制了很久的淚一下就湧出來了。
四周這麼熱鬧，她卻這麼難過。
葉雨青心裡悲傷難忍，膝蓋和手肘都疼，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她趴在地上一時沒有立刻起來。
過了十幾秒，她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麼沒有好心路人來拉自己一把？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好摔在一輛蘭博基尼前。
車上。
哈利側過臉，不確定地問身邊的男人：“我能肯定沒有撞到她，這怎麼回事？”
西裝革履的男人有些不耐煩，按了下眉心，聲音卻無波瀾：“你去問她是要自己走，還是我叫律師來交涉。”
“好吧。”
哈利拉開門，走過去蹲下身問：“小姐，你有哪裡受傷了嗎？”
跑車上走下來的金髮碧眼帥哥，讓圍觀的路人一下就多了起來。
怎麼回事，這還是國際糾紛？
這是什麼發展？她保持趴在地上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該怎麼辦，現在起來有點尷尬。
看熱鬧的路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不會是腿撞斷了吧？”
“好可憐，死了。”
“這麼年輕就死了。”
“她就是碰瓷，失手把自己碰死了。”
？？？
葉雨青懵了，她就摔了一跤，怎麼會覺得她是碰瓷？
難道自己很像屍體？不應該吧……
“已經有人通知了前面值班亭，交警馬上就過來了！”有個路人大聲道。
葉雨青：“……？！”
她側耳去聽，隱約是有呼嘯的警笛聲，下一秒便從地上蹦了起來。
這一瞬間，彷彿血液瞬間湧到了臉上，她顧不上隱隱作痛的膝蓋和手肘，踩著拖鞋，一言不發地往前跑。
太丟臉了！
——
李澈面無表情地看著消失的背影，收回視線，聲音沒有起伏地說：“走。”
想到那張怯生生的臉，淚流得倒是真切，可惜膽子太小，沒把握最佳時機，身體還沒接觸到車就倒了下去。
呵，碰瓷手藝太差。
哈利抬頭看向指示燈，笑著打趣：“哇，七夕信號燈都是愛心，或許這是個預兆，李總你的桃花運要到了，鐵樹開花！”
李澈瞌上眼，輕哼一聲，不準備陪聊。
跑車酷炫的音浪漸遠，香檳色的蘭博基尼駛入了街角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