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道：“爹，你認識周伯父？”
“認識，”端王爺嘆道：“怎麼會這麼巧？算算得有十幾年了吧？不過我不知道他是昭哥兒的師父啊，這也太巧了。周兄，你們先進來坐。”
幾人進了門坐下，端王爺就跟他們說了說。
太祖爺時，有九大塞王，塞王就是鎮守邊塞擴土開疆的藩王，當初的明熙帝封燕王，便是九大塞王之一。
而端王爺從小文才卓絕，太祖爺時常說他們家難得出一個會讀書的，所以從一起初就不在塞王之列。
他們這一輩兒的兄弟，一般早早就會封王，成親之後便會就藩。
而在成親前，會抽至少一年，多則三五年的時間，去各處體察民情，熟悉農事和軍事。
當時其它兄弟都去了鳳陽，他則一個人去了潞安，就圖跟燕王挨得近些，寫信或者送東西方便。
但那會兒的潞安還挺亂的，有的地方匪患橫行。
端王爺那會兒也才十三四歲，正是正義感爆棚的時候，天天羨慕皇兄能打仗，所以走到哪兒，就帶著兵把匪患給平了，而且仗著聰明，通常傷亡小收穫大，有時候繳獲匪寨戰利品多，還給太祖爺送回去。
太祖爺誇讚了他，於是端王爺更加上心了，但土匪就那麼多，也都長了耳朵，你帶這麼多兵馬來剿匪，人家傻了才蹲在那兒等你打。
於是很快就沒有土匪了。
剿匪上頭的端王爺很不高興，就帶著人四處亂走。
然後呢就有一天，聽說有個門派強擄童男童女，根本不管人家父母答不答應，襁褓中就把孩子擄走，去山上學武，至死不許見家人。
端王爺一聽這還得了？無法無天啊！
立馬派人調查，結果問了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說的玄乎，端王爺派出來的斥候，還看到一個婦人，還沒上山就被人打下來了，在山下打滾大哭，其狀悽慘。
據她說，她的女兒生下來就丟了，找了幾年也沒找到，結果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個人很像她女兒。
因為她女兒臉上有一個很特別的傷疤，而且長的跟她的大女兒二女兒也像，她就跟上來想認，結果她女兒根本不認她，而且這山寨也不讓她進。
若是此時的端王爺，就會覺得有些蹊蹺了，但那時的端王爺還年輕，當時就義憤填膺了。
然後他透過調查和觀察，發現這個山寨規模很小，而且有不少都是女子，於是他只帶了二百兵馬來圍山，然後就翻車了。
端王爺說到這兒的時候，霍沉昭已經明白了，在憋笑了。
端王爺也笑，伸手指了指他，讓他不要開口，一邊又順手抱過閨女來，捂住了她耳朵。
小糰子十分熟悉這種大人說話，有的話小孩不能聽這種情況，乖乖地歪頭頭，枕在了爹爹肩上，好讓爹爹捂的更方便一點，一邊還朝旁邊的周飲瀚露牙牙笑。
周飲瀚也回了一個笑。
端王爺略放低一點聲音，繼續往下說。
這個小山寨的頭目，其實就是周夫人。
周夫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稱彎刀玉娘子，她不姓玉，姓林，名叫林疏桐，玉字是在說她的美貌。
總之呢，周夫人功夫很好，晚上的時候，周飲瀚也在這邊，就這兩人，就差不多能橫掃端王爺帶來的人馬了。
而且周夫人這邊的小山頭，跟周飲瀚門派的後山，是有吊橋連著的，守望相助，這邊訊號一打，那邊人呼啦啦就來了，而且來的全都是高手。
總之端王爺翻車翻地很是猝不及防且迅速，還完全沒回過神兒來，就被抓了。
好在他們穿的是官兵的衣裳，周飲瀚沉得住氣，端王爺也從來不是仗勢欺人的人，兩邊幾句話就說開了。
是怎麼回事兒呢？
因為這邊，連年乾旱，大家日子過的苦。
漸漸地，這周邊幾個村子，就有了殺死女嬰的傳統。
而周夫人幼時，就是被父母遺棄的，所以她學武成親之後，就一直在救助女嬰。
發現這邊殺嬰太多，救也救不及，周夫人就建了一個落嬰墳，並在四處廣為宣傳，讓大家把女嬰扔到這邊，說這樣能讓女嬰下輩子投個好胎，而且，還能讓女嬰把這一輩子的氣運反哺血親，家族會更興旺，更容易生兒子……諸如這些。
這樣一來，有心疼孩子的，也有盼生兒子的，總之，寧可信其有，就不嫌麻煩，會把女嬰送到這邊。
落嬰墳蓋的就是一個墳的樣子，裡頭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見，其實鋪了厚厚的稻草和棉絮，孩子扔下來也摔不著，然後這邊扔了，她的人就趕緊過來救了。
也有救不活的，但大部分都能救活，這麼做的好處就是……扔的人以為閨女死了，女兒家長大了，也不用再受親情所累。
他們都把她扔了，長大了又想沾她們的便宜，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可十來年做下來，訊息還是傳了出去，周飲瀚就索性讓人傳一些更玄乎的訊息出去，來混淆視聽。
至於那天斥候發現的婦人，她是連生了三個女兒，又生了一個，她丈夫氣得直接把燒火鉤子捅到了女嬰臉上，留下了一道彎彎的傷疤，當時女嬰都快沒氣了，直接往山林裡一扔，是村裡人經過，看著可憐，才走了一段路，送到落嬰墳的。
結果如今那婦人發現女兒沒死，又來糾纏，才被端王爺派出的斥候看見了。
端王爺嘆道：“你們不知道，我當時十分羞愧，因為我已經在周邊轉了大半個月了，殺女嬰的事兒，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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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飲瀚一直聽著，面上帶笑。
端王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卻是那時候就知道他是端王爺的。
只是當時，他們動手的時候沒什麼顧忌，端王爺一行人輸得十分狼狽，還被倒吊了一會兒，這對他來說，應該算一件糗事。
所以他從不會對外人提起，也做好了來了之後，被端王爺裝不認識或者撂臉子的準備。
沒想到端王爺完全不當回事兒，講得十分興致勃勃。
然後端王爺續道：“早上離開之後，我跑去痛罵了知縣，狠治了一番殺嬰的行為……其實現在想想，也是有些偏頗了，畢竟，殺嬰最根本的原因是窮，而不是惡，只是那時的我尚想不到這些。”
他頓了一下，側頭對周飲瀚解釋：“你們那邊，不是我的駐軍之地，不能久待。其實也主要是我年少，臉皮薄，找縣官出了氣，就灰頭土臉地走了。若換了如今，怎麼也得去你們家蹭吃蹭喝蹭功夫，蹭上三五個月，也試試遊俠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