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不是很辛苦？”猶豫了半晌，伴隨著身上絲絲縷縷的疼痛，又覷著蘇離的臉色，林慕措辭地張口問道。
辛苦麼？當然辛苦。
活了兩世，前世遭人背叛和拋棄，親手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困在了漫天火光之中，這一世，依舊是孑然一身的孤兒，好容易有了真心相待的師父，卻因為一部傳說中能夠長生不老的秘籍，死於非命。
她這一生，也永遠地活在了仇恨之中。
蘇離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此情不與外人知，況且旁人又不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曾經的疼痛，說出來，也不過是平添旁人的談資罷了。
沒有說話便是預設了，林慕如此篤定地想著，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又怎麼會面對那些帶血的兵刃面不改色，又如何會面對自己的傷痛依舊無所畏懼。
他忍著自己的疼痛細心地替蘇離包紮了傷口，替她擦拭著身上的髒汙，輕聲說道：“我年少的時候，母親因病而亡，記憶中的她並沒有太多的輪廓和樣子，只是聽得父親偶然提起些許往事。父親待我是極好的，只是因著他瑣事過多，我們也極少能夠相見。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夠看淡於往事，拋去往事，不是意味著放過別人，而是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蘇離垂下眼簾，睫毛微微顫動著，血海深仇，鮮血淋漓的往事至今依然浮現在腦海中，怎能輕易放下！？
她話鋒一轉，淡然地避開了話題，“你臉色有些蒼白，還是歇一歇合閤眼為好。待到天亮，我會帶你尋個地方養傷的，這份恩情我會回報給你的。”
我……不用你回報……
這話還沒說出口，蘇離已經攏了攏衣袍起了身，去尋柴火了。
雲霧和雲風早已經回到死門之中覆命，他們二人並沒有受什麼傷，任務完成得也十分漂亮。
回到死門，蕭煜理應論功行賞。
“天色再有幾個時辰都快亮了，主上還沒有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可此時的蕭煜站在大殿之中神色凝滯地厲聲問道，他心下微微顫抖，怕不是蘇離出事兒了！
“這……主上命屬下等先回來……並不知主上所蹤！”
“傳我令！立刻帶上死門之中精良暗衛和殺手，前往東派附近找尋主上下落！”蕭煜提上腰間佩劍，帶著一眾人馬火急火燎地便走了出去。
東派四大長老被殺的事情連夜傳遍了整個江湖。
再多的茶水都靜不了那些江湖大派當家人的心了……
江湖中沉寂了這麼多年的一灘水，終於以一種決然的姿態毫無顧忌地被攪混了起來。
林府的聚義廳中再一次坐滿了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
蘇離用撿回來樹枝還有枯草，生了一個小小的火堆，儘管火光微弱，但好歹算得上是個訊號。
她與蕭煜之間心有靈犀，多年的生死殺戮讓二人之間有了難得的默契。
“離兒你沒事吧！？怎麼會這樣？”大批的黑衣人馬衝著蘇離奔湧了過來，蕭煜首當其衝，連稱呼都沒有在避諱，一把握住了蘇離的肩膀，有些激動地問道。
“我沒事，是他救了我，替我擋了一劍。”順著蘇離手指的方向，蕭煜等人這才看見身旁還躺著個蒼白如紙的男子，於是衝著身後揮了揮手，將受了傷的林慕帶上了馬。
蘇離則是搭著蕭煜的手上了轎攆之中。
這一夜，許多人都沒有睡好，蘇離更是精疲力竭了。
她的心中隱隱有一條線將這些年的是是非非盡數竄了起來。
“主上放心吧，東派的四位長老已經全部身亡，李凌宇此時正忙著收攏人心、稱霸東派呢，並且下令將長老之位盡數廢黜，看來他也是所圖不小。”蕭煜心疼地望著蘇離身上的傷口，又替她披了條毯子。
“他此時大權在握也好，能夠幫我們大忙。”蘇離疲累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會兒派人找個乾淨的客棧，把林慕放下，再替他尋個大夫過來，留兩個人照料一下他吧，畢竟救我一次。”
“是。”
天色漸亮，日頭顯示出光亮來，照耀到每一個人的臉上，卻驅散不走他們心底的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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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聚義廳中，偶爾寂靜，偶爾又充斥著低聲嘆息的聲音。
林源望著這群人，心下暗忖，這東派之事，四位長老的死，保不齊便是那李凌宇一手挑起來的。這內鬥的事情，他管不了，也不能管。況且江湖之中，強者勝，敗者便連一席之地都沒有，四位長老已死，即便是找出兇手又能如何？不過是平添恩怨罷了。
“諸位盡可放心，此事東派幫主李幫主必定會給大家一個說法，諸位只需要迴歸各自門派，休養生息便好，遇事莫要衝動，維繫和平才是第一要務。林某自會幫忙，將東派四位長老的遺體妥善安置，這相逢一場，便是緣分。”
一番話，俠者風度盡顯。
一眾江湖人士哪裡有這麼多的九曲心腸，自是心悅誠服。
林源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揮手召了個人過來，秘密地吩咐了一些事情。
林慕半路上便直接被扔下了，他乃是江湖中人、武林盟主之子，怎能隨著進入死門地宮？
他可憐巴巴地望著蘇離將要離去的背影，有些難過。這麼多年，他身邊的雌性物種少之又少，幼時喪母，唯有的便是照料他起居的奶媽，以及院子裡面那頭小小的母馬。
沒想到，怦然心動的感覺甚是奇妙，過後便是永久的酸澀。
“我不方便帶著你東奔西走，替你尋了大夫過來，又留下了一些銀兩，你便請便吧，來日若有什麼事情，可去不遠處一處酒樓中尋我，我會幫你的。”
“你……你身上也有傷，記得診治。”
蘇離微微垂首，帶著身後一眾暗衛殺手轉身便走了。
若說細細想來，在他捨身擋劍的那一刻，恍惚間，她的心有著片刻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