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死了？”某一處高高向上挑起的屋簷之下，周瑜正和衣仰臥在那細密完整且有些年頭的瓦片之上。月光照不到的yīn影中還頑強的生長著幾根還未枯死的野草，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好不孤單。
他二人覓到這塊屋宇之際已是華燈初上時分，街對面的各sè燈光混合著夜空中的蒼白月光形成一種顏sè難辨的迷離光線，靜靜地宣洩在周瑜露出來的半個面部，黑暗中的那一半已然看不清楚，他的眸子清亮而明淨，這是這時卻多了幾分迷惘和困惑。
“嗯。”另一邊的胖子翻了身子，然後坐了起來出神的望著斜對面的那座燈紅酒綠的華貴樓院，即便遠在此處耳邊也似乎隱約回想著那其中的嬉笑打鬧的歡聲笑語，抑或鶯鶯燕燕媚笑如絲，還有些女子yù拒還迎的故作的姿態。
周瑜抬頭看著天上的半輪殘月，不知在想些什麼：“你動手的速度可真快？”
胖子往雙手上哈了一口氣，然後用力的揉了揉：“我沒有動手。”
“哦？”周瑜轉過頭來詫異的看著胖子，似乎不確定的再次問道：“你不曾出手？”
“嗯。”胖子了頭，可雙眼依然炯炯有神的看著那燈火輝煌的木樓華閣：“那老東西是自殺的。”
胖子想了一會兒，便慢慢了起來：“我本想著孤燈古佛、經書古卷相伴十餘年的人物早已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直到最後一刻看著他驚恐莫名的面孔之時、我才陡然發現諸如看破紅塵參破生死之類的都是些糊弄人的屁話。每個人都不外如是，哪怕是你、亦或者是我，不會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罷了。至於那些表面上看上去瀟灑不羈玩世不恭的人，其實心底裡最是怕死不過。”
胖子雙手抱在胸前，故作沉思狀孤坐半晌，最後才開口總結道：“這種人，胖爺我見得多了。”
似乎覺得有些冷了，周瑜把手藏進寬厚的袖管中，他有些漠然甚至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這個世上的確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無所畏懼之人，更多的是一時血氣之勇後的恐懼和毫無方向。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群為了心中所想而開始瘋狂的暴徒，這種人才是最為可怕的存在。”
胖子嗤笑一聲，卻渾然沒有注意微微張開的嘴角處有一線透明的哈喇子垂到了胸前：“那又如何，胖爺我手中這口刀可不是吃素的。”
周瑜順著胖子直勾勾的眼神看了過去，然後搖頭失笑：“都已經到了這地界兒了，幹嘛光坐在這兒看著。”
“啊...啊？”胖子滿臉疑惑的轉過身子來。
周瑜用手指了指胖子的下巴，很是不屑的嘲笑了幾聲。
胖子用手一摸只覺得入手有些黏黏的，卻是理直氣壯的道：“這是正常需要你懂不懂？像你這種對女人身體還停留在擁抱牽手階段的雛鳥是不會懂的？”
周瑜笑臉一窒，卻很是鄙夷的指著街對面的那座的‘薰香樓’yīn聲笑道：“既然是正常需要，那為何臨門不入？”
“嘖嘖嘖...”胖子一臉愕然的看了周瑜一眼：“我倒是看了你，沒想到這種鄙俗的笑話你也知道。”
罷，胖子笑臉一收，滿面肅然：“出銀子找女人這跟花錢買豬肉有什麼區別？sāo年，你還是嫩了。”
連忙一個側身，周瑜躲開胖子那只拍過來的滿是口水的大手，卻還不忘回敬胖子一句：“去你的豬肉教，我看你是捨不得花錢才是正解，像你這種吝嗇鬼周某還是頭一回見識。”
胖子訕訕一笑，笑聲時斷時續像極了晚間樹林裡夜鴉將盡還連的悽號：“你子...”
到一半，胖子忍不住搖了搖頭，卻是不知從何處掏出兩壇看上去還有些年頭的酒，隨手扔過一個給周瑜，然後拍開封泥對著周瑜道：“來，走一個。”
周瑜用衣服一兜，從大衣裡抽出手來拎著栓酒的麻繩：“我一般不喝酒的，而且還得分時間、分人。”
胖子舉起的手微微一頓，嘴角輕輕抽動一絲卻沒有開口話。
“雖然這地方不怎麼地，而且這天氣也實在是冷得很...”周瑜慢慢舉起酒罈，輕輕著：“但我不能壞了你的興致。”
胖子哈哈大笑，猛地和周瑜碰過一下，發生一聲叮鈴脆響，還有罈子裡酒水劇烈晃動嘩嘩聲，灑了一地地酒漬的瓦片上胖子仰頭灌了一口，而後用手抹嘴發出一聲極為滿足的嘆息。
周瑜只是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微皺著眉頭緩緩咽了下去，等到覺得身體暖和一些的時候才放開手中的酒罈輕輕地躺了下去。
不遠的迷離的燈光照在了他們的身上，不過是一街之隔，有人聲sè犬馬，也有人瓦宇上苦中作樂，更有人在清冷的街道上苦苦挨著夜的逝去，雖然他們不知道陽光何時能到來，但終究只有活著才能感受到下一個的溫暖。
“你很急麼？”周瑜眯著眼睛看著殘月以外的東西，那片黑乎乎的夜幕中也偶爾亮著幾顆毫無規律分佈的星星，只是等到你極目尋找的時候又消失不見。
周瑜問的很是突然，哪怕是胖子也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然後他很是用力的著腦袋：“嗯，很急。”
“急到連一個夜晚都等不了？”周瑜緊接著問道，彷彿根本不給胖子喘息思考的機會。
胖子喝了一口酒，好似帶了些醉意，他的臉有些紅了，張嘴間滿是酒氣：“為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十四年了，哪怕是一個夜晚、即便是一個時辰我也無法忍受，近在遲尺的仇家就像是一隻惹人生厭茅坑裡的蒼蠅，那玩意多存在一息，我便要多難受一刻。你知道我從來就是一個只為自己著想的傢伙，所以為了不讓自己難受，那只好讓它在眼前儘快徹底消失才是上上之選。”
“要殺便殺，哪來這麼多狗屁不通地廢話？”周瑜厭煩的擺著手臂，睜開眼看著胖子：“你喝醉了？”
胖子嗚嗚的搖著頭：“隱忍了整整十四年，換做是你也難冷靜下來，這一刻我只覺得身體中的血液都快要燃燒起來了。”
“這種感覺，等你搜查到嚴飛行蹤之際便能體會到了。”胖子著向四周的漸滅的萬家燈火處看去，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嚴飛...”周瑜握著酒罈的手猛地一顫，有不少酒水在燈光下泛著淋漓的光芒濺了出來，潑灑在他的衣襟之上。周瑜看著自己的手不由苦笑一聲：“換做是我，別是十四年，哪怕是一盞茶的功夫我也難以忍耐。”
胖子搖了搖酒罈，發現裡面的酒水已經所剩無幾，隨即又從身後摸出一個來：“所以，他每呼吸的一口空氣都讓我覺得此刻的世界是不完美的。那老和尚曾經與我過一句話——推動一個人前進的只有他心中的yù望。”
“雖然我不太喜歡那和尚，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的真他娘的在理。”胖子中手指勾住栓瓶的麻繩，然後呼呼的轉了起來：“我不希望一個多活了十四年的人卻活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正因為如此我便來了。”
“有人來、便該有人要走了。”胖子繼續玩著手中的無聊遊戲：“這是至理，不應該被打破。”
周瑜有些疲倦地打了一個呵欠，然後翻了個身子將自己徹底藏進yīn影中，只是這地方實在不適合睡覺，所以他只能半眯著眼睛看著那幾根雜草發呆。
胖子還要再，卻是嚯的一聲直接半蹲在屋上，然後只聽他壓低聲音道：“來了。”
周瑜猛地睜開眼睛，卻是直接靠著一處聳起的屋簷半立著，抬眼向著街角那處樓閣看去。此時清冷的大街上，多了一輛黑sè的馬車。
車架上是一身黑衣的車把式，正揮舞著手上的馬鞭輕輕趕著。車窗上的簾布已經放下，根本就看不清裡面坐著的是什麼人。
一時間，咕嚕咕嚕車輪轉動的聲音、蹄鐵敲石的細碎步子、還有車伕嘴裡含糊不清的吆喝聲同時響了起來，在這條死寂的街道上顯得更加清晰，遠遠的傳蕩開來。
周瑜轉頭看了胖子一眼，去發現他已經死死地盯了起來。胖子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那條彎曲的右腿上，只待時機一到便能飛身而起直撲馬車。他的左手輕輕觸碰著瓦片拱起上簷，這樣能平衡他的肢體。另一手也輕輕地搭上了刀柄，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馬車裡的是高手麼？我怎麼感覺不到？”周瑜朝著胖子輕聲道。
胖子訝然，卻是頭也不回，身子也壓得更低了，避免被人發覺：“誰和你是馬車裡的那人？”
“那是誰？”周瑜也是莫名其妙。
胖子微微抬起手來，指著車架上的那人：“是那車伕！”
“啊？”周瑜應聲再次望去，只覺得除了那一身黑衣外，那人的面孔一片模糊，就像大海上藏在濃霧之中的礁石一般，怎麼也看不清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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