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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煉化

煉化魔氣的速度加快。

秦蒼的狀態卻一點兒也不輕鬆。

他在煉化八荒魔珠魔氣的同時,也在吸取八荒魔珠的魔性,其中涵蓋著的不僅僅只有琴天闌的遺留,還有厲飛鸞、柳乘風等一眾曾執掌過八荒魔珠一段時間的魔道強者的殘餘。

一群破碎的紙屑,在東拼西湊之後也能恢復到正常紙張的大小。

若是這些紙屑上還有著些許字跡,情況倒會有所不同。

因為拼湊後的大小雖然與正常的紙張一樣,其中字跡的來源卻未必就是一整張紙上的內容,它們彼此間或許互相排斥牴觸,甚至牛頭不對馬嘴也說不定。

可立於大世之上觀天下的人,目光所過,本就很難將每一個細微的地方都收入眼底,尤其是當他們選擇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時候,便無疑要由於顧及當下的利益,來埋下一些未來的隱患。

這未必就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淺的表現。

因為人在不同的時間段本就有著不同的目標與追求。

倘使在那個時間段內完不成那個對應的目標,也不一定就能拖到明日,等到未來。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那“未來”一詞更是本身就註定了一層遙遠的含義。

他富有耐心,不懼遙遠,也期待未來,但若非無可奈何的事情,他絕不會等到耽擱得久了再去處理。

玄域五極之間設有封印,無法隨意跨越,這自然是件令人無可奈何的事情,他不得不為此等候許久,才能找到她了斷那段因果情緣,然而他卻不能幹等,反而還要為那終將來到的一天提前做出諸多準備。

無論是拜入青雲劍閣,還是來到魔門之地,都是他做出的準備。

這其中所發生的一系列離奇曲折的事情,他全都當作自己應該受到的磨礪。

包括神魔圖中的經歷。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不可能任何時候都保持著一副凜然大義的姿態。

他雖然接下了那份沉重的責任,卻同樣不是時時刻刻都心繫著遠古的伏羲女媧,如今的孱弱人族。

改變血脈,煉出三成神農血,他那時告知給姜榆罔的理由是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實驗,以便在往後不斷摸索,爭取尋找出與伏羲女媧間的關聯,破解咒帝的血脈詛咒。

不管是哪一條,聽上去都很大公無私。

他卻還是藏了私。

或許現如今的姜榆罔已經有了些許察覺或猜測,可他一日不曾說明,付諸行動,姜榆罔的猜測便永遠只是猜測,不能篤定。

在行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那一步之前,他也確實沒有向姜榆罔吐露的想法。

他自己卻一定會記得,不管做了多少好夢噩夢,都不會忘記。

他決心要在與她了斷所有的恩怨情仇之後,以這三成乃至更多的神農血洗掉自己身上心上所有的傷痕,此舉其實與當年她險些刺入他心口的一刀一樣,抱著同樣的目的,那便是破情入道!

這無疑是報復性和諷刺性都極強的做法。

卻很果決,契合梟雄的果決!

但門外的紅燭翁已然窺見了他的情劫,並且在與蓑衣客的交談中透露出他無論是渡劫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會好受,要麼為情所滅,魂飛魄散,要麼自己滅情,再稱不上是“人”。

不單如此,紅燭翁還提到他的情劫起源於過去,糾纏於現在,延伸至未來。

什麼樣的情,什麼樣的劫,才能頻頻跨越時空,在過去、現在、未來中轉換?

這一場註定對他道途影響極大的情劫的主角難道就只是他與雪輕影?

沒有其他的人?

無人知道答案。

蓑衣客不知道。

紅燭翁不知道。

包括他自己也還不知道。

現在他還是人,有七情六慾的人,卻在不斷向魔靠近。

他曾說過自己的信仰是神,而今做的卻是截然相反的事情。

人的信仰難道真的就如此脆弱?

脆弱到可以產生顛覆性的變化逆轉?

如若有人一直觀察注意著他的經歷,倒是有很大可能出現這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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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卻不會。

因為他明白信仰和實際的差距,一如他知曉夢幻與現實的差別。

曾有個立志要當蓋世英雄受萬人景仰的熱血少年,經過數十年的摸爬滾打,最後卻不過做了個織席販履之輩,被人瞧不起,且每逢陰雨天,都要腰酸背痛好一陣。

曾有個發誓要成為沙場大將,橫刀立馬時敵人肝膽俱裂的年輕人,加入軍隊之後果真奮發圖強,潛心學藝,原本就是個拳腳不通的二愣子,在經過諸多個日日夜夜的練習與實戰中,硬是耍得出不少威力不俗的招式,卻在要晉升為伍長的前一天被亂箭射死。

還曾有個相信好人有好報的善良女孩,總不辭辛勞地幫別人做著各種雜活,不管熟悉與否,不管兇險與否,即便當時不曾得到什麼,還落下了一身傷病,也依舊對未來充滿期待與嚮往,最後卻也只不過獲得了一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感悟。

......

那些“曾有個......”的故事總也講不完。

因為它們本非虛構的故事,而是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裡發生的真實事情。

當你聽多了這些故事,你一定不會再對真實充滿那麼多的渴望,很可能會厭惡,甚至畏懼!

可那的的確確就是真實,最真實的事情往往不符合人們最初的想象。

秦蒼已聽得多了,也見得多了。

可他不排斥真實,也不畏懼真實。

在秦家最動盪的時代出生,在最該享受平穩安樂的年紀拿起殺人劍,修行殺人術,又在仗劍途中遇到了數不清的神魔鬼怪魑魅魍魎,他的經歷實在太豐富,豐富到沒有多少另外遐想的空間。

難以遐想,便只好硬著頭皮去面對。

於是他又在面對的過程中對正邪善惡是非曲直有了自己的理解與定義。

他覺得這世上沒有完全善的人,也沒有完全惡的人,因為完全善的人算不得人,完全惡的人同樣算不得人。

對於自己,他也總認為在善惡間徘徊。

有時候善多於惡,他那時是人,行走的方向卻在向神靠近。

有時候惡多於善,他那時也是人,所作所為卻在向魔併攏。

一個好似最初的夢想。

一個宛如最終的真實。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它們良好地結合起來?

既不忘初心,也看得清這個世界。

他總在思考。

思考的人並不只他一個。

古青雲、風醉塵、雲浮生等正道代表思考過,琴天闌、厲飛鸞、柳乘風等魔道人物也思考過。

不管他們的立場如何,信仰如何,道法如何,時代如何,在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他們的思想都產生過一瞬間的交集,那便是善惡結合,最大程度地理解人性,最大程度地利用人性。

但他們約莫沒有成功。

否則玄域之內,正魔不會不兩立,善惡也不會作為評判一個人的固定標準。

此時此刻,在八荒魔珠的影響之下,氣息若隱若現,膚色時黑時白的秦蒼也萌生出了善惡結合正魔相融的想法,與那些不同時代的人物有了一瞬間的共同交集。

但他沒有急於渴望成功。

或者說他渴望的方向不一樣。

他心中盤算著的,不是透過這種方式讓自己變得亦正亦邪,善惡不分,心中唯有道字作為權衡評判的標準,而是藉助這一瞬間的交集,來理解琴天闌等人的魔性產生,使之萬川歸海,由自己的思維作為主導,而非自己反受其亂,變得偏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事實證明,秦蒼的想法沒有錯。

經過那一瞬間的思維交集後,他便宛如與琴天闌、厲飛鸞、柳乘風相識多年的老友,心緒一動,魔珠上的種種駁雜魔性便開始由暴動變得溫和,與那些魔氣一樣,迎合著他的同化。

可事情遠不會這麼順利。

他這一生也從未真的順利過。

他的天資當屬於天才無疑,可他本身的經歷卻實在難以與“天才”掛鉤。

不知是因為上蒼的刻意捉弄,還是秦蒼本身的命途就多舛,儘管他在許多方面上都有著不俗的天賦,他若真想做好一件事情,得到一件東西,總要付出比旁人多出數倍的努力。

一如在雨妃弦柳乘風等人看來他只花費了兩三年的時間就從龍庭境巔峰的戰力提升到了短時間內可媲美悟道境下三重的實力,卻不知他光在類似異時空的神魔圖內就耗費了整整五十年的時光,並且戰鬥起來之所以能有那份強勁實力,主要還是仰仗九轉道玄訣的增幅之效,難以持久。

與柳乘風一戰,他險些就冒著經脈破損嚴重的風險強行開啟九轉道玄訣第五轉,最後雖然還是剋制了下來,卻也改用了自損程度不會減弱多少的魂魄移位之法。

那固然是有磨練姜榆罔餘下的一魂一魄的原因。

但也有他想試試不動用第五轉,能與柳乘風拼到何種程度的原因。

說到底,他的骨子裡也有瘋狂的因子,不遜於紅燭翁,直追當年的九黎蚩尤氏!

只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壓制自己的瘋狂,保持冷靜。

不單單因為煉化八荒魔珠已到了關鍵時刻。

更因為那本該與紅燭翁一同在外護法的蓑衣客竟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悄無聲息。

來得詭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