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和看著面前滿臉高傲的女生，腦海裡的記憶翻了一遍，才想起來，這是知青點的知青，馬嬌嬌。
對方一身半新不舊的軍綠色棉衣，兩條辮子上還綴著紅絲帶，不算富貴卻也是這個時代裡少有的體面了。
“陸清和，你一個臭老九不好好呆在豬圈裡亂跑什麼！”
話音裡帶著譏笑，臉上也是滿滿的蔑視。
臭老九這話讓陸清和的記憶也慢慢理清楚，她這次被帶了帽子掛牌子遊街就是因為她的身份，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原身高中畢業因為這時候也沒有正常大學上，畢業後下鄉。
說起來她來廬橋村也已經一年多了，她家裡情況別人也不是不知道，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人拿她的出身做文章鬥她。
等這兩天閒下來她得查一查。
“大隊長只說讓我晚上睡豬圈，白天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怎麼，你對大隊長有意見？”
陸清和的回答倒讓馬嬌嬌一驚，什麼時候這個嬌氣的小姑娘成了嗆人的小辣椒。
剩下的話被噎回去，馬嬌嬌咬著牙，等看清對方身上還是那一身洗的褪色的藍棉襖棉褲，頭髮也因為昨天的遊街亂糟糟，心裡又是一陣痛快。
“嘴上厲害又怎麼著，還不是個臭老九，白天幹活別總妖妖嬈嬈的讓別人給你幹，我倒看你怎麼掙夠公分！”
說完就轉身往知青食堂走，不像前幾年必須一整個大隊吃在一塊，自己不能開火，現在知青們通常是單獨跟別人分開吃。
陸清和到的時候，原本熱熱鬧鬧的分飯場面冷下來，其他知青都默默打量著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一時間都沒人敢上前來跟她說話。
“喲，這不是陸知青，怎麼著，剛剛在山上刨樹根沒吃飽？咱們知青點可沒有臭老九的飯。”
馬嬌嬌手裡端著一碗雜糧粥拿著一個黃面饅頭譏笑的看過來。
她一開口旁邊立馬有人應和：“嬌嬌，陸知青吃樹根？”
“那可不是，我早上去給咱們知青點拾柴，就看到某人歪在樹底下刨土呢！”
說完她先笑起來，一口雜糧粥一口饅頭嚼起來，臉上好不得意。
聽著她的話音，大家的目光掃過來，果然看陸清和手上都是土，似乎正印證著馬嬌嬌的話。
曲紅梅站在人群裡看大家的樣子，趕緊走過來把陸清和擋在身後：“鬥都鬥過了，大隊長都說了以後除了住豬圈其他的都和以前一樣，清和，你快拿早飯，咱們吃完一塊上工。”
“喲，這狐狸精不光招男人，還招女人，怎麼著，曲紅梅你打算跟臭老九一個陣營？”
馬嬌嬌向來不是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性子，她在家裡就是嬌養的小女兒，在陸清和來之前就是這邊最漂亮的女孩，陸清和一來卻把她比到泥裡，這讓她怎麼能甘心。
這話就說的有點過了，這下不光是男知青，幾個女知青也氣的臉紅，可誰都沒真的站出來為陸清和說話。
曲紅梅還要說就被身後的人擋下。
“怎麼著，我吃樹根我光榮，前輩們爬雪山過草地，草根樹皮什麼沒吃過，怎麼到你這裡還成了嘲笑的資本，你這是腐化了。”
陸清和半點沒有被馬嬌嬌的嘲笑影響，她大大方方的抬起手指著對面：“怎麼著？偉人都說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你在這裡又是搞分裂又是搞歧視，你是何居心！”
這話就說的重了，之前馬嬌嬌說的那些也不過是嚼一些難聽的舌根，偏陸清和壓根沒有在對方的框架裡辯解。
直接跳到高度上來，這下誰還敢反駁，這年頭因言獲罪的人不少，馬嬌嬌原本譏笑的臉上一陣陣冷汗，指著陸清和半天也沒說出來什麼話來。
繞過擋在蒸籠前的馬嬌嬌，陸清和從裡面拿出來剩在裡面的黑麵饅頭，吵這麼久，黑饅頭已經涼透，吃是吃不進去，拿在手裡出門防身倒是個好東西。
“走吧，紅梅姐，咱們去上工吧。”
說完就走，留下一屋子知青臉色難看，陸清和走了，眾人的目光落到馬嬌嬌身上。
馬嬌嬌一跺腳：“看什麼看！”
等出了知青點曲紅梅撲哧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那個馬嬌嬌平日裡都是她給別人氣受，真是想不到也有一天別人給她氣受，偏偏她還不能反駁。”
說著話，曲紅梅就給陸清和比了個大拇指。
就這麼一路有說有笑到了河堤上，廬橋村這邊的主食都是水稻，趁著現在是冬季農閒又是枯水期，附近幾個大隊都過來修乾渠，把上游水庫的水引過來，這樣能解決附近幾個村鎮的灌溉問題。
大隊裡的男人們一個個在底下挖基坑，女人們負責把挖出來的土堆到兩邊由另一些人用碾子夯實做堤壩。
知青們幹不了什麼重活，就負責把挖過來土裡的雜草根清理乾淨，要不然等到來年春天這些草根長起來一層一層的夯土就松了。
她看到了晚上偷偷給她送東西的小狗蛋，小狗蛋看到她過來，探著頭笑著揮手，他家裡人顯然也看到了，明面上不好打招呼，只是簡單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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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和記著恩情，也笑著點點頭當作打招呼，默契的沒有過去說話。
村裡人看到這個，話頭就轉到陸清和身上。
“狗蛋娘，我看到你家小狗蛋剛剛是不是給那個臭老九打招呼來著。”
這話就是在拱火了，擺明了是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狗蛋娘揉揉小狗蛋的頭：“打招呼就打招呼唄，小孩不都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再說了那個陸知青才16歲，能幹什麼，倒是有學問的，小狗蛋要是能跟在後面識幾個字那就好了，上學識字還要交錢。”
一開始拱火的人一下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是這個理，去學校一學期五毛錢哩，聽說她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村裡的小學老師是初中文憑，這大學的教授該是什麼文憑喲！”
而村裡人唸叨的兩位大學教授還在隔壁大隊的牛棚裡改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