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契機
隱忍多年，無論是感情上還是對於身上的責任，所有緊繃的弦都在這一刻突然鬆散，心思驟然輕鬆，清明，陸沉雁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
他睥睨著在他面前表情瞬息萬變的桑曉，睥睨著她散去一身的戾氣，變得無助而潰敗。
醫療室門外，安陽不過是怎樣都放不下心，不過是過來看看陸沉雁的安陽，手捧著胸口，背緊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一點點的鬆懈，耳朵幾乎豎起來了，只為聆聽到接下來讓她心驚卻又疑惑了那麼多年的謎底。
她聽到，陸沉雁朝桑曉走了幾步，明明腳步很輕很輕，卻一下一下重到幾乎是踩在她心尖兒上過去，她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凝聚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瞧著朝自己逼近的陸沉雁，桑曉挺直了背，如火的眸子緊緊盯著陸沉雁。
“從一開始。”陸沉雁凝了她一眼，只低低落了這四個字。
桑曉一震，瞳孔陡然放大了好幾倍。陸沉雁看著她的反應，反而凝了一抹淺笑，“你處心積慮的靠近我，不就是因為懷疑我的身份而藉此想要探查我？同樣，中央懷疑你們桑家跟‘焰’暗通款曲，勾結外國政府，倒賣軍火，出賣國家軍事機密。解放軍陸軍總區517特別行動組隊長陸沉雁，奉令調查。”
陸沉雁說著，將一本特殊的面上描了國徽用暗金色獨特漆料寫了517的紅色小本展開在桑曉面前。
“你，沒有被開除軍籍？”多年的謀劃，反而被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毫無意外，桑曉的聲音都開始顫抖。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紅色小本，盯著那517幾個數字。同樣，門外的安陽也鎮定不下來了。517是何種性質的陸軍特戰隊，安陽不可能不明白。她亦曾在顧家聽顧爸爸和顧一誠說過517特別行動小組的成立，當初組織決定徵選顧一川，是顧家其他三個男人強烈阻止，顧一川才作罷。
反觀裡頭的桑曉，仿若所有的空氣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盡，今天這樣被查的，絕對不止她一個人，而是整個桑家。她所有的防線都在這一瞬間潰敗，這一切透過她忽然發軟的身體和眼神瞬間的暗淡無光通通反映出來並被陸沉雁盡收眼底，陸沉雁抿唇暗笑。這正是他不顧組織決定，先斬後奏決定貿然出擊的最重要因素。女人，往往都是最容易拿下的突破口。
陸沉雁搖搖頭。
“那你創立雁陽集團的時候，你爸爸這麼打壓你？哦……”這話一說完，桑曉立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登時恍然大悟，看著陸沉雁連連退後了好幾步。越是打壓陸沉雁，他們就越相信部隊要挽留他，他反應越激烈，自然，就說明他們之間的矛盾越突出，他和部隊之間就越沒有計劃。
可是……不對啊，桑曉木了木，又直起背脊，瞪大了眼睛瞧著陸沉雁，嘴裡卻念出了讓他後悔莫及的話，“不對啊，我爸爸也是處理你退伍這件事情的直接參與人，是他們運用了手裡的權力對你從各方面實施打壓，他既然知道你沒有真正退役，怎麼還可能要我接近你，調查你？還放任你管‘M’案，讓所有的證據都在你手裡彙集？”
“哦？”陸沉雁勾著一抹得逞的笑，斜著眼睛打量著桑曉。眼裡那狐狸般皎潔的銀光，頓時，讓桑曉明白了自己已經被人下了套。
“不對，陸沉雁，你騙了我，你根本沒有查出什麼事情來，如果你真的掌握了我爸爸破壞國家公共安全的罪證，那你怎麼可能還在這裡？”
擒賊先擒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他卻利用了這幾日的矛盾，率先從她身上找焦點。嗤……
陸沉雁終於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證據？現在不就有了？”
修長白皙的雙指捏了捏質地頗硬的衣領，從領口的夾層裡拿出先就別著的微型竊聽器，陸沉雁大剌剌的將它放到桑曉面前，竊聽器上一閃一閃的紅光無聲的將桑曉的臉照得猙獰。
“陸沉雁，你混蛋！”桑曉罵了一句，伸手就要去奪陸沉雁手裡的竊聽器，陸沉雁手一勾，將竊聽器牢牢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握住桑曉伸過來的手臂一個翻轉，便將她制住。陸沉雁先前還是雲淡風輕的一張臉，此刻變得嚴肅而又深沉，眼眸裡，有著深不見底的無奈和憂傷，他低著頭，殷紅的薄唇離她耳垂不過一兩釐米的距離，他平緩的吐息落在她的耳際，帶著熱燙的灼燒感覺，言語極輕，卻能輕易摧毀桑曉的堅強和憤怒，也能讓門外的人，震撼，驚恐，傷心欲絕。
“桑曉，我是混蛋，所以明明知道桑國安會對安康下手，卻只能無聲的看著，陪著你們演了一出又一出淹沒良心的戲碼。我混蛋，所以許落跟我說了多少次你們之間的貓膩，我都沒有相信，於是痛失了一早懲治你們的機會。我混蛋，才相信你本性不壞，沒有懷疑身邊有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以致讓安陽在警局帶了四十八小時。”
明知道桑國安會對安康下手，卻只能無聲的看著，陪著你們演了一出又一出淹沒良心的戲碼……
明知道……安康……
演戲……
聽到他似乎咬著牙齒才將爸爸的名字念出來，聽到自己最初的猜想由自己最愛的人的嘴裡得到證實，安陽慌了。細瘦的五根指頭緊緊扣在雪白堅硬的牆壁上，大有要將指頭深深嵌進去的趨勢。
“安陽，你站在那裡幹嘛？男主角敲定了，是陳傑西，你趕緊過來再將合約籤一份……”安陽藉著去洗手間出來了老大一會兒了，何衝在忙合約，木易便出來尋她。畢竟是老同學，深知安陽的心思，他在洗手間等了一會兒，見裡頭沒有響動，徑直便朝醫療室這邊過來了，果不其然，她真的在，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她竟貼著牆站那。
木易在走廊口，看不真切安陽的模樣，也瞧不清楚她的動作，只能隔了好遠的距離喚她，一邊喚，還一邊朝她走近。
“啊？哦，我來了。”
聽到有人喊，安陽立馬用雙手撐著牆壁，手臂一使力便讓自己虛弱的身子有了依靠，嘩地站了起來。屋子裡的人談的是機密，她偷聽已是犯罪，陸沉雁的身份被別人知道，不光知道的人要受罰，陸沉雁自己也有危險，遂，為了防止木易走近，安陽小聲應了木易一聲，立馬轉身迎向他。
然，還是晚了。
房間裡的兩人，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只是，各自反映不同。
桑曉知道，此刻是她逃脫陸沉雁鉗制的最好時機。他沒有抓她的公文，亦不能暴露他自己的身份，只要她逃脫了，她就有機會通知爸爸做好萬全的準備，也有時間推翻陸沉雁的證據。遂，桑曉立馬張嘴，準備喊門外的木易。
“木……唔……”
哪知陸沉雁早已經有了預料，及時將扣著她肩膀的手瞬移，捂住她的嘴巴，手肘制著她的右邊鎖骨扣向自己，仍舊不讓她有絲毫機會脫離她的鉗制。
桑曉氣急，立馬曲腿往後踢陸沉雁，陸沉雁往左邊一閃，同時伸腿壓向她往後踢的腿，膝蓋微微一使力，兩腿相撞，桑曉一個踉蹌，拉扯間撞到了旁邊的凳子上。
她順水推舟加大了力度，啪嗒一聲，凳子倒地，落地的聲音傳到了門外。
“怎麼回事？”
木易皺了皺眉，右眼皮子跳了跳。
“沒事吧，小雁……陸沉雁跟桑曉在裡面。”安陽生怕他回頭去看，支支吾吾的念了一句。這幾天習慣了喚陸沉雁小雁子，一時半會倒還改不過來了。
“嗯？”
木易側過頭，盯著安陽，見她眼眶紅紅的，又狐疑的忘了一眼身後空空如也的醫療室門口。豎起耳朵聽了聽，又一聲撲通一聲似乎什麼摔倒在床上的聲音之後，卻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大白天的，陸沉雁跟桑曉，又那樣身後的感情？還是，又是做戲給安陽看？木易眼角斜了斜，唇角已經在不經意之間勾了起來。
故，良久之後，他又轉回頭，深深凝著安陽。
“安陽，你不應該回來。”
木易的聲音渾厚，平常是很難有其他的感情參雜其中，可這一次，明顯他有些猶豫，也有些同情。
他這一聲，不知是為安陽在嘆息，還是在為陸沉雁嘆息。
“嗯，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安陽不解，一抬頭，眸光與木易盯著她的視線平視，見他神色如此隱忍複雜，痴了幾秒，才沙啞著說了一句。
她以為，木易不過是以為陸沉雁和桑曉在房裡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做不得的勾當，她以為木易不過是同情她，或者譴責她仍舊執意要做個第三者，自討苦吃。所以她不好辯解，只能點頭。
孰不知，其實，木易根本不是這樣的心思，可惜，她不能一眼看穿。看穿木易的糾結和掙扎，看穿木易眸色裡反覆奔湧又熄滅的不忍，看穿他慢慢的一點一點變得堅決的決心。
安陽抬步走開了好遠，木易則沒動，雙手斜插在褲兜裡，在她後面睜著眼睛凝著她，直到見著安陽匆匆忙忙拐進了另一條走廊，他這才挪動了自己腳下的步子，快步去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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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裡，終於再也沒有其他的說話聲，腳步聲。房間裡，陸沉雁才皺著眉鬆開了捂著桑曉嘴的手掌。
桑曉被他推到在床上，他健壯的身子覆住她，除了頭，其他地方她根本動不得半分。
難捱的桎梏突然消失，桑曉順勢偏過頭，精緻的臉龐正對著陸沉雁，與他對視的眸光裡，終於有了一絲勝利的喜悅，慢慢在眼裡擴散，“陸沉雁，這一次，連老天也幫不了你了。”“是嗎？這種時候，兒女情長，比起國家利益，我更在乎國家利益。”
陸沉雁挑眉看著桑曉，一個翻身起來，同時也將桑曉從床上抓了起來。瞬間，剛才抓著她手腕的手又落到了她的肩上，遠遠看上去兩人像是在勾肩搭背，實際上，她已然被他掌控。
桑曉卻並沒有了剛才的不滿，反而噙了看好戲的笑。讓安陽知道他放任她爸爸的死，以後，又會讓安陽知道，他親手將她媽媽交給了關齊銘那個惡魔，他怎能乞求她的原諒？
一步錯，步步錯，這一刻，她很樂意將這幾個字送給陸沉雁。尤其，他已經錯了，卻還不自知。
陸沉雁開了醫療室的門，將她從偏僻的走廊裡帶出，然後直奔停車場。
“陸沉雁，你幹嘛？”
看著眼前的路虎，桑曉一邊掙扎著不肯走，一邊質疑陸沉雁的舉動。
路陳亞低頭看看表，差不多四點半了，唇角微勾，狡猾的笑一閃而過，“抓了你，桑國安定會起疑心，不抓你，國家豈能容你？別忘了，你等下還有‘西南使命’的特訓。”
桑曉是軍區傑出的醫生，出過許多完美任務。這次的西南使命特訓，她和李少南帶一個醫療小組隨特訓隊出發。陸沉雁一早便計劃好了的，錄了音，直接送她去執行任務，偏遠的山區，無任何通訊工具，他們的通訊設備又被沒收，連家人也不能告知訊息，又有李少南隨軍監視，這樣的失蹤，桑國安定然不會懷疑，陸沉雁也定然不會有危險。
陸沉雁笑了笑，有了這個錄音，他也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將他們各個擊破。
而安陽，他既然決定了要，就勢必不會放手。
油門狠踩，白色的路虎從停車場中刷地劃出，優美有力度的弧線，宣告了主人愉悅的心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