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奚未曾回話,他抬起手來,朝著弟弟腦袋上拍了下。
力氣不重,也不帶怒氣。
沈沉英抬手揉了揉腦袋,垂首大口吃著手上的包子。
“二哥,娘先前說過,若是被媳婦兒給拿捏了,日後定然沒什麼出息。”他嘴裡塞著包子,說話時含糊不清,“二嫂這還沒過門呢,你便被她給拿捏得死死的,這不是更加……”
明謹兒偏頭看過去,沈沉英餘下的話順著包子一併咽了回去。
“待會兒我將你送回書院去。”明謹兒瞧了眼沈沉奚,又抬手摸了下毛驢的脊背,“隨後……我去瞧瞧鋪子。”
若不是還要順道去拿食盒,她便直接將沈沉奚丟在這裡,任由他自個兒走著去了。
“好。”沈沉奚回了話。
等到碗筷送回來,明謹兒便趕著驢車,一路將沈沉奚送到了書院外頭。
現下正巧是許多學子午時歇息,有幾個一瞧見沈沉奚,便陣陣嗤笑。
“竟是坐驢車來的。”
“哪兒有半點讀書人風範。”
“家中貧窮,便老老實實識幾個字,在鎮上找個活計。”
一語接一語,明謹兒以為除去錢公子以外,沈沉奚在書院中還算得心應手。
如今一看,她心中堵得慌。
“平日裡都是這般模樣?”明謹兒壓著聲音問道。
沈沉奚點點頭,他是貨真價實不將這些小魚小蝦看在眼裡,不僅神情未曾產生絲毫變化,連目光也不曾看過去。
“投機取巧之輩罷了。”他輕描淡寫。
“你看得開,我可不成。”明謹兒低聲回應,旋即清清嗓子,她清脆的嗓音響了起來,“若是坐驢車便不是讀書人,那諸位口出惡言有損德行的,便是所謂讀書人了?”
她話音一落,便惹得門口的學子惱怒。
“你懂些什麼?”瘦高個兒率先出言,“頭髮長見識短,許是連三字經都認不全,還妄圖來評判我等。”
明謹兒笑了聲,她不但不應聲,還將之後的話接著說了下去。
“如若你們這般才是讀書人,那這讀書人不當也罷。”她的聲音清脆,說出口的話像是打在了心頭,“家中有權有勢便是高人一等?世間種種人,誰人不是長了腦袋眼睛嘴巴?你還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不成?兀自分了三六九等,竟還沾沾自喜了。”
她說完,只覺得心中那口憋著的氣出了個乾淨,便朝著沈沉奚使了個眼色。
後者暗歎一聲,起身便進了書院。
那些學子大眼瞪小眼,不時便狠狠地瞪向明謹兒,可惜她毫不搭理。
沈沉奚再出來時,手上拎了個食盒,還拿著幾本書封有些古樸的書。
明謹兒一一接過,她朝書封上瞧了眼。
已然卷了邊,卻未曾缺失邊角。
上頭寫著幾個大字,明謹兒辨認了會兒,才看出這是類似於她從前看過的聊齋那類,鬼怪之流的話本。
“瞧著有趣。”她笑著說了句,便坐上了驢車,“你是鶴立雞群,不願自跌身價與他們爭辯,可這些人豈會覺著是你懶得搭理?他們只管認為你怕事兒。”
明謹兒只這麼說了句,連回話都不等,便趕著驢車往來路走。
總歸將驢車趕著去瞧鋪子,有些費工夫了,不如便找大哥或小叔子出來照看著。
她將驢車趕出一段距離,又抽空回首去看。
沈沉奚還矗立在書院門前,亦是望著她。
臉上染了笑意,明謹兒空了隻手出來,朝著他揮了揮。
還不等口中的話喊出來,驢車便一歪,嚇得她又立馬轉回頭去。
回到集市不過用了片刻的功夫,明謹兒坐在外頭,心中暗自發愁。
她不知要如何進去喊人,便只能先呆坐著。
“小姑娘,我替你看著。”
身側有人說話,明謹兒便看了過去。
是頭回賣豆腐時,第一位光顧的那位婦人。
她今日照舊細心打扮了,手上還帶著幾個細細的金手環。
“這驢子才買回來,我不知它脾性。”明謹兒想了想,不打算應下來,“這位姐姐是好心,我感激著呢,只是怕它撅了你,那便有些收不了場了。”
一聽是新買的驢子,又聞言不知曉脾性,婦人亦是生出了悔意。
聽明謹兒這般說道,她急忙點頭應下了,髮間的簪子晃盪了幾下,婦人又抬手去扶了扶。
“那這樣吧,我進去替你帶個話。”她笑了笑,摩挲著手上的金手環,“你們家那豆腐啊,我回了趟縣裡,便再也沒吃到,今日一回來,便趕著來買。”
只可惜日後不是獨一份了。
明謹兒照樣掛上笑顏,“原來這位姐姐是住縣裡?我瞧著便與旁人不同,身上帶著些高門大戶的貴氣。”
好聽話誰都樂意聽,現如今還要麻煩婦人帶話,明謹兒便說得讓人舒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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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這婦人確實與旁人不同,看著不是莊戶人家的。
她一聽明謹兒的話,便笑得肩膀都抖了抖,“去縣上是走親戚,我如今住在鎮上。你稍等會兒,我這便將話給你帶過去。”
“那便謝謝姐姐了。”
如今住在鎮上。
明謹兒細細品了品,這婦人說話藏著些意思,與這鎮上尋常人的直白,倒是不同許多。
“我也想住在鎮上。”她望著婦人往集市裡去了的背影,有些惆悵。
住在鎮上便少了那些個長舌婦,不會趕個驢車都被人仔細瞧著,好似什麼鬼怪。
明謹兒伸手摸了摸驢子的脊背,又從板車上抓了把大寶給的鮮草,喂了過去。
毛驢與耕牛一般,連稻草都願意吃,好養活。
“晚些回去,你便有豆渣吃了。”她低聲說著,又抓了一把鮮草。
接連三四把鮮草喂完,沈大哥方才從集市中走了出來。
他腳下步子有些快,眨眼間便到了明謹兒跟前。
“大哥,我待會兒去瞧瞧鋪子。”明謹兒喊了聲,旋即稍作解釋,“這驢車趕著去不方便,得勞煩你看著些。”
“不礙事!”沈大哥立即應聲,他瞧了眼毛驢,有些躍躍欲試,又終歸是憂慮大過於心中的激動。
他只是站在驢車一旁,連坐都並未打算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