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眸望著他,一言不發。
彷彿心中所有的齷齪事兒都給看了出來,徐弘毅竟覺著緊張不已,連手心都開始冒汗。
他若不是顧慮著往日的儒雅,便要直接對著明謹兒訓斥出聲,或是奪門而逃。
“原來如此。”明謹兒未曾多問,她今日心中煩著,只想快些將徐弘毅給打發了,“那你便如此回去了?”
不過是尋常的問一聲,卻讓徐弘毅覺著被譏諷了。
他險些掛不住臉上歉意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才點頭,“今日真是叨擾了。”
徐弘毅說著,便伸手拽住了徐思才的手臂。
他一丁點兒力氣都未曾保留,將徐思才拽得臉都白了。
眼看著他們二人出了院門,明謹兒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
她卻不知,在她收回目光時,徐弘毅又回首瞧了眼。
“倒是個有意思的。”他笑了笑,原本因著丟了臉面而產生的憤恨,在此時竟都化為了玩味兒,“沈沉奚這未過門的媳婦兒……年歲是小了些,卻比傳言中聰慧不少。”
徐思才暗中瞧了眼他。
“你怎地能如此不中用?”徐弘毅察覺到了,立即冷下臉來,冷聲訓斥,“連是何物打得你都說不出,硬是被一介農婦帶著走,你讓我如何給你出頭?”
語氣分明都不算狠戾,卻將徐思才給嚇得不敢再言語。
徐弘毅若是動手打人,那定然是滿臉笑意的。
比如打他的娘子。
“爹……”過了許久,徐思才又開口,他壯著膽子問道:“你想把沈沉奚的媳婦兒,也給收了當外室?”
徐弘毅瞧了他一眼,並不言語。
而此時的沈家,明謹兒已是將院門給緊緊關上了。
她眉頭皺著,先去灶房燒了鍋水,方才坐在院落中,仔細打量著沈家的屋子。
土牆脫落了不少,還有些地方,已然有了大大小小的孔洞。
院門也老舊了,若是用力踹一腳,許是都有可能會直接傾倒在地上。
還有屋門。
每一扇都陳舊,只在門框上掛著把銅鎖,連鎖都像是上了年頭的。
“先前還未曾想過,如今看來家中是有些危險。”明謹兒指的不光是年久失修的土牆,還指的是誰人都能闖入的院門。
只是如今手中的銀錢,如何也不夠修繕宅院。
“二嫂。”沈沉英從屋子中走了出來,他微抬下巴指了指,“走了?”
明謹兒便點點頭,“是,夾著尾巴去的,走得可快了。”
她話音一出,便將沈沉英逗得直笑。
“我先前趁著娘還在家中,去外頭問了問。”他談起正事兒,面上的神色都顯得穩重了不少,“用不著去鎮上或是別的村裡,咱們村便有不少的黃豆。”
“是哪家的?”明謹兒瞧見他提起這個,便神色多了幾分凝重,便追問道。
沈沉英眼底流露出幾絲恨意,硬是忍著未曾從語氣中顯露出來,“裡正家的。”
“爹的傷勢嚴重了?”明謹兒不與他繞彎子,直接出言問道。
“……是有些……”沈沉英方才還滿臉的恨意,現下一提起沈父的傷勢,他便連眼眶都紅了,“家中的銀錢也不夠了,娘的藥吃完了,爹的藥膏擦完還得再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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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的年紀,若是在後世,那定然是被全家人給捧著寵著的,許是會只顧著玩樂,連讀書都拋到了腦後。
可如今……
明謹兒將懷中破了的油紙包摸出來。
撒了些許在她衣裳上,卻也不嚴重。
生石灰還剩下了一半有餘。
“裡正家的不要,你去幫我問問哪家還有黃豆,要看著好的,不要那些劣的。”明謹兒又將剩下的三兩銀子,拿了足足一兩給沈沉英,“若是有合適的,你直接將其買了來。”
“這……”
沈沉英握著手裡的銀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咱們家接下來要做的營生。”明謹兒捏緊了油紙包,她頭次覺著像是有巨石壓在心頭,“要是這營生做成了,藥錢便不愁了。”
聞言,沈沉英立即精神一振,他還指了指明謹兒關著的屋子。
“二嫂,竹子我只弄了一些,你看成不成。”
他的話音落下,人都已經走到了院門處。
“好,我會去瞧瞧的。”明謹兒看著沈沉英出了門,又轉頭瞧了眼沈父的屋子。
裡頭靜悄悄的,時不時傳出幾聲鼾聲。
懸著的心稍稍落下,明謹兒這才往她所住的屋子去了。
如今裡頭什麼值錢的都沒有,劉氏又拿著休書被送回了孃家,明謹兒這屋子便未曾落鎖。
剛推開屋門,便能聞到一絲翠竹的香氣。
還帶著些許泥土的味道。
不下十根比明謹兒還高的竹子,被從根部的位置砍斷,正靜悄悄躺在屋子正中央。
還有幾根已然被沈沉英給砍成了小段,瞧著是正好足夠拿來當竹筆的。
明謹兒便快步靠了過去,她翻出先前用來製作竹筆的小刀,又一次重複著竹筆的製作。
她的動作熟練至極,卻也還是無法避免意外,不出一會兒,指尖便多了許多個細小的口子。
明謹兒將手指往口中一塞,吮吸了會兒,那血珠便不往外冒了。
“真是做了孽。”她無奈至極,一想到方才劉大壯的企圖,便又後悔下手還是輕了些。
一連做了六七支竹筆,明謹兒停了手。
她又將針線簍子給翻了出來,裡頭躺著幾塊兒稍差些的布料。
好似上次那般的刺繡是不能用了,這般布料也買不上價錢。
想到鎮上新開的那間金銀樓,明謹兒的目光便沉了沉。
她如何也不記得,這金銀樓在書中是個什麼地方。
為何會忽然開到這偏遠的鎮子來?
是為著沈沉奚?
如今連院試都未曾開始,便已然有人要在暗中想著如何拉攏他,若是為著他而來……
明謹兒想得腦袋生疼。
等沈沉英收夠了一兩銀子的黃豆回來時,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
沈父在屋內喊過他,一聽是明謹兒回的話,便又一聲不吭了。
直至院門的‘吱呀’聲響起,沈沉英滿臉汗水地進了院子。
“你回來得正好。”明謹兒已經將飯菜都給弄好了,“顧著點兒爹,我去娘那邊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