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做主播？”
話一說出口，姜綺就暗罵自己記性差了。
這時候人們都不流行遊戲直播，而且也沒有鬥貓、熊貓、狗牙之類的直播平臺，更別說是發達到用手機就可以開直播的陌陌軟體了，時代進步得太快，她習慣了這種便利，一時思維拐不過彎來。
她沉吟，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YY語音便是類似的產物，早在這時已經有了YY頻道主持之類的職業，不過以此為正職的人不多，大部份都是學生用來混點零花。
“咳，我給你解釋一下啊……”
看電腦裡KC迷茫的表情，姜綺就知道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慢慢解釋這是一項怎樣的產業。
YY早期能紅起來，還多虧了各種需要語音交流協作的網絡遊戲，在LOL出來之前，便是WOW獨大，穿越火線後來也成了其中一支大軍進駐，像未來的遊戲公會YY頻道，頻道下有各種小房間，早在數年之前已經存在了，而且體系十分成熟。
這亦可能是不少男人的童年回憶──貓在黑網咖裡，渾身緊繃怕家長或者老師來查，每一分鐘的網都像是跟老天爺偷回來的，在槍擊遊戲裡組成戰隊，還真是有模有樣的。一般戰隊的YY頻道，要有隊長、高管以及聲線甜美的接待妹子，當你點進頻道裡，第一時間軟著嗓子問你是來找人還是想加入戰隊的，這種就是接待。
別說，一般遊戲裡成形的大公會，規矩是很多的。
可能不玩遊戲的人，是無法想象，尼瑪我每天辛辛苦苦上班開會聽老闆瞎比比，下班回來想打網遊輕鬆一下，結果公會會長瘋狂群發密聊──趕快上YY，開會了！
Excuse me？？
而且這種公會，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週日如果有攻城活動，還要聽指揮動員大會，激情萬分，別人誤闖進來，還以為是紅花會總舵主陳浩南想打倒資本主義。
奇也妙哉。
“這個我聽說過，不過我不喜歡玩穿越火線，所以也不清楚戰隊什麼的，”KC插嘴：“你也知道啊，雖然我遊戲天賦好，但只打LOL，魔獸世界已經戒掉了，LOL想語音的話用企鵝也很方便，就將YY語音解除安裝了。”
“嗯，你聽我說，”
姜綺思考的時候，習慣用指尖敲著桌面或是手柄，以前她是喜歡咬指甲或者手背的，不過終究不太衛生，特地拿溼紙巾擦一擦手又太奇怪，漸漸變改變了這個壞習慣。
她揚起一抹沉沉的笑，解釋下去。
這時候的遊戲公會，通常都是娛樂性質，除了土豪當戰隊贊助，偶爾發下來一點錢或者點卡之外，基本上是不牟利的，但另一種就不同了：“那種叫YY主播，以語音為主，嘴皮子利索的，就帶大家玩各種坑錢的遊戲，聲音甜美的女孩子，可以去當接待，一個月也有千來塊。”
接待是最受學生歡迎的YY兼職了，不害羞會說話的就能幹，而且不需要怎麼說話。
日後非常賺錢，經常在微博上看見YY娛樂公會會長年入千萬的新聞，指的就是這種公會，提供各種坑錢娛樂服務。一般來說，他們以檔來分，跟現實值班似的，一小時為一個檔，規模越大，規矩越多，你上的‘檔’不夠多，就賺不了多少，而且就算你下了檔，也得在這個YY頻道裡掛著，代表你有貢獻。
瞅KC看著自己，雙眼異常專注，帶有一種‘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你好厲害啊’的狀況外崇拜，姜綺失笑：“光用說的你應該也不太明白，來，下載一個YY，我帶你玩一次吧。”
“好。”
於彤看熱鬧不嫌事大，索性自己也摻一腳：“帶我一個。”
待KC下載好YY語音，姜綺就隨意在YY首頁上找了一個打著相親旗號的短號頻道與二人一起點進去。
掉進預設的接待頻道，立刻響起一把經過音效卡處理，甜美得像慘浸潤過蜜糖的聲音：“歡迎KC哥哥~歡迎彤彤歡迎賤賤~相親就下跳一見鍾情廳，開黑可以根據你的區服找頻道~祝你在123玩得開心愉快~”
“臥糟！”
KC被這聲音嬌得起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在和二人私掛的影片語音裡一臉受驚：“何方妖孽？”
“音效卡的效果，你以後也可以買一張。”
有了音效卡，簡直自帶混響，即使是沒學過播音的，也能做出不俗的效果，而且不用端腔，朗笑幾聲都有風騷十足的感覺，拯救平凡無奇的聲音，乃網遊界裝作男神女神的必備恩物。
“這個就是接待，她隨口歡迎你一下，接著就會繼續跟粉絲嬌嗲了。”
不愧是短號大公會的接待，底下刷禮物的不斷，排場十足。
“看見沒，裡面一排排刷出來的，什麼送主播66朵鮮花啊棒棒糖之類的就是刷禮物，都是要錢的，棒棒糖一毛錢一個，所以要成組刷，刷多了有特效，連著刷有面子，主播能有分成，不過大頭是抽給YY官方和公會本身。”
於彤納罕：“我就不說那些人為啥刷禮物了，不過既然他們的禮物是刷給主播，為了主播刷的，同樣是花錢，為什麼不私下轉賬？這樣刷主播收不到大頭的，不是花了冤枉錢嗎？”
“這就分兩種情況了，”
姜綺稍一思考，隨即解釋起來──她最大的優點之一，便是反應快，能在短時間內將自己的知識整理歸合，再以淺白的方式表達出來，這項技巧並不是什麼稀罕才能，只要你面對一個大腦萎縮小腦缺氧的老闆超過一年，就會自動點亮這個技能點，為老闆解釋‘用辦公室電腦上有色│網站真的會中病毒’以及‘動動手指就能在家中賺幾十萬的兼職真的是騙子’，即使解釋得再詳細，第二天他又會猶猶豫豫的過來問：‘萬一是真的呢？’
真你媽個大頭鬼啦！
“第一種，是真的不在乎錢，表面刷禮物，底下也送錢，這種通常是有機會得到主播私人友誼的，長的不錯或者夠有錢可能睡到主播。另一種，就是其實不怎麼有錢，但上頭了也想跟著刷禮物了，享受那種當大爺，被矚目的感覺，完事了可能也會後悔，因為算是衝動消費，不要小看吊絲的消費力，積少成多啊，而且吊絲願意幫忙來熱場子，人多了才有排場。”
“至於主播，她們收到的禮物不夠一個額，是要自己補上的，不然下回公會就不排她的檔了，比起一時的利益，當然是長久的發展更重要。”
於彤總算也明白了這種心態。
主播是很講究面子的，同一個公會之下，主播之間拉幫結派爭業績的事並不罕見，要是出了一個願意花錢的土豪，主播也會為了爭取他而暗暗較勁，有些有錢男人就迷上了這種感覺，每月在YY裡豪擲幾十萬。
公會也深諳這種心態，所以每週都會搞活動，像主播們輪流上麥才藝表演，這時候就看你有沒有死忠粉在你上麥的時候刷禮物了，就跟後宮女人表演時有沒有得到皇上的賞賜一樣，收錢反而事少，面子事大。
姜綺囑她們下跳到相親頻道。
這也來得巧，正好主播結束了上一輪相親，這回主播是個男的，聲音低沉磁性，字正腔圓，甩網遊裡的男神音一條街，畢竟人家就靠這個找生活的：“有沒有女嘉賓上來玩？不是吧，我的檔沒有女嘉賓？”
相親活動是個模版，類似非誠勿擾，左邊五個男嘉賓位置，右邊五個女嘉賓位置。
上去之後，遊客會員能分別給他們刷禮物，增加[魅力值]，雖然不是刷給主播的，但這錢主播卻能分到，所以無不卯足了勁讓底下的人使勁刷。
姜綺點選了一下【我要參加】，便自動跳上了女嘉賓的位置。
“看我玩一把，彤彤你要上來不？”
“好。”於彤也來了興趣，這下嘉賓位置就滿了。
“好了，開始我們自我介紹的環節──”主播在說話的時候，伴有夜店一樣強烈的鼓點，很能帶動氣氛，跟綜藝節目做效果一樣，說到笑梗時，能控制著背景音發出一陣笑聲，輪到姜綺了，她徐徐開啟麥：“大家好，我是來自K市的賤賤，就上來玩一下遊戲。”
說罷，就跳下麥讓主持人接話了。
彤彤排在最後一個位置，她向來是縱橫各大遊戲公會的網路女神，倒是學足了第一位女嘉賓說話的範兒，沒有音效卡也照樣說話九彎十八拐，媚得讓人耳根都軟了。
“嗯~大家好，我是彤彤，第一次跟著閨蜜來玩的，不是很瞭解這個遊戲~就當來認識一下朋友，嘻嘻，好啦我下去啦，主持人抱我下去吧~”
她話一說完，底下立刻有人給她刷了150根棒棒糖，她的頭像便頂上了一頂小小的帽子。
於彤開麥前，開麥後，聲音判若兩人：“臥糟，這什麼玩意？綠色的？誰給我帶綠帽子？”
“魅力值最高的會頂著帽子，男女各一頂，刷的禮物越多帽子就會升級變得越華麗，一級就這模樣了，忍著吧。”
姜綺拍拍她的肩，憋笑勸慰。
突然想起個事，她跟KC科普：“這種遊戲，分兩種形式，一種就是單純相親，找對像找朋友來的，這種沒有託幫你拉客的話賺不了多少。另一種就是整人遊戲了，男女邊各一頂帽子嘛，可以是魅力值高的整低的，也可以低的整高的，怕被整就要花錢刷禮物，不過男的多，一般都想看女的被整。”
“怎麼整？隔著電腦呢。”
在這方面比較單純KC缺乏想象力，姜綺微微一頓，聽著主播說話：“這輪玩的是整人，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經過一輪瞎扯皮，頭像是張網紅臉，說話又嬌嗲的一號女嘉賓立刻被刷成了魅力值第一。
“哈哈，平常你們老整我，今天也有我整你們的機會了~”
她捏著嗓子得意不到半秒，主播就低笑著：“這你說了可不算，讓我看看有多少人想看魅力值低的整高的？”
公屏裡一片同意之聲，一號女嘉賓頓時不依了：“你們又欺負我！主持人這樣我不玩了啊，欺負人的，太壞了~~”
姜綺適時在底下給二人解說：“這個一號女嘉賓八成是跟主播認識的，或者是下檔了的主播來捧場子，拉人氣的。”
“我的天，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也能演。”
於彤見怪不怪：“這算什麼，假得很，我能在十秒內哭麥哭得像KC跟我說交了男朋友一樣。”
“這是什麼破比喻？”
“天降異象，世界末日。”
“……好好好你漂亮你說的都對，小人甘拜下風。”
在彤彤面前，KC認慫向來認得很爽快，姜綺在旁邊忍不住笑這倆活寶，這時企鵝底下彈了一下，原來是鄭延卿發來的訊息：‘你在忙嗎？’
她平時最不喜歡別人用這句話來開啟話題，但他這麼用，她倒沒覺得太反感，飛快地打字將自己在跟朋友玩的事告訴他，心裡嘀咕著這貨真的知道什麼叫YY語音嗎？便等到他的回覆：‘頻道號，我去看看。’
哎呀，沒想到他真知道。
姜綺挑挑眉，收回心神一看，這輪相親遊戲已經發展到高│潮部份。
男嘉賓裡帶著帽子的開著電流麥：“我也不怎麼會整人，你就叫著我的ID，叫│床叫一分鐘吧。”
“這什麼懲罰！？”
被整的女嘉賓沒惱，於彤先皺起眉來了：“YY就整這玩意？”
“對啊，這才能刺激他們花錢嘛，不過等嚴打來了，遲早要被改，現在還很黃很暴力。”姜綺隨口將後世的發展當作自己的推測說出來：“你也彆氣，真不願意被整的，退YY換個公會換個ID誰認識你，只不過這種被嘲作‘滾刀’而已，不是強迫性的，有些女嘉賓為了得到禮物也很願意賣弄一下魅力。”
“女嘉賓不是不能分到錢嗎？”
“對啊，虛榮心唄，”姜綺頭一歪：“我以前玩過這玩意，正好有個不認識的土豪來了，順手給我刷了一百多的禮物，我心裡那個慌啊，他是什麼都得不到，甚至不認識我的……很多小姑娘都會被這種手段泡到。”
“你被泡了？”
“沒有，我怕得病。”
這理由雖然毒，但也很合理，常年混跡這個地方，又有點錢的，大部份都約│炮約到膩歪了。
有了一號女嘉賓的賣力表演，二人反倒成了背景陪襯物了，姜綺倒樂得輕鬆，反正她是來做個典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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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正打算拆一包奶油爆米花來吃的時候，突然一道禮物特效劃過畫面，伴隨著主播驚喜的聲音：“顧理，看來這回你不用被整了，快把土豪抱上來，天河是吧？天河你好。”
“你們整天整顧理，我都看煩了，”土豪天河聲音倒也好聽，懶洋洋，淡淡的：“換個吧，我挺喜歡四號乾淨的聲音，我想聽她叫。”
一下子被拉下水的姜綺傻住了。
不過主播也不會這麼快敲槌，有爭議才有機會鬥起來，鬥起來就會對刷禮物，不都是他賺錢？要是和平友愛地刷幾塊錢就拉倒，反而就到他吃虧了。
“要不我們退YY？”
學習目的已達到，於彤沒有絲毫的體育精神，待姜綺說一句，三人就直接退YY。
“嗯，退吧……我艹！？”
螢幕上，赫然是一道禮物閃光，2222個棒棒糖，即是兩百二十二塊，刷給對面的，這代表姜綺翻身把歌唱，有了整人的權力。
先不論她想不想整人，光是這送禮的ID就讓她想掘地三尺。
鄭延卿先生，你真是到哪裡都不改這個ID啊……
鄭延卿被捧上了麥，沒有音效卡也依舊磁性的成熟嗓音，不帶情緒，平板地解釋了一下：“她是我朋友，不能看著她被整。”
“Y~朋友，我們都懂的，天河哥，有人跟你爭了，要不要補一下？”
那個天河的聲音頓時有點冷漠：“既然有朋友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聽她叫，你們玩吧。”
主播又起鬨了一會，見沒人刷禮物，場面要冷下來了，才定下讓姜綺整對面男的。
她著急去問鄭延卿，思索片刻，便爽快地開口：“我也不怎麼玩這遊戲，不是很會整人……”笑意微揚：“對面男嘉賓就叫著主播的名字嬌喘一分鐘吧，要激烈的，可好？”
剛才還意氣風發欺負小姑娘的男嘉賓頓時萎了：“……小姐姐你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