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把三百義騎隨從留在了城外,僅僅帶著楊冬和李信進城。
楊冬聽李信說,王爺在古城遭到過刺殺,而且刺客很有可能就是黃明輝的管家。
便馬上繃緊了神經,看誰都像是刺客。
李懷來到了雲中太守府前。
終於!
有個像點樣子的太守府了,雖然沒有顯得很大氣,至少大門啊,門柱啊,牌匾啊,都是完好的。
“拜見王爺!”
太守府的人都出來迎接,管家阿福跪在最前頭,李懷看他一眼的功夫,他就咳嗽了幾次。
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還有老實人的那種膽小謹慎,更有常人見到親王,俯首聽命的自覺。
想要從一個人的外表看到內在,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都起來吧。”
李懷揮手道,並沒有第一時間對管家發難,他要搞清楚,黃二郎說的是不是真的,這個阿福究竟是不是主謀。
“謝王爺!”
所有人起身,恭敬的站在了兩邊。
李懷從中間進去,黃明輝跟隨在身側,靜候吩咐。
“本王從古城來的時候,難民無數,荒野橫列的屍體,都沒有人收理,雲中城內卻少見難民,甚至都沒什麼乞丐,黃太守定是有治民的良策。”
黃明輝聽出這話裡諷刺的意味,雲中郡成了人間地獄,民不聊生,他作為太守,自然首當其罪。
“回稟王爺,不是雲中城沒有難民,臣頒佈了法令,禁止難民進入雲中城。”他誠懇的回道。
“所以你就讓他們拋屍荒野?”李懷玩味的問道,看他還要怎麼圓。
“臣有罪!”
黃明輝也不狡辯,先是說自身有罪,然後又解釋道:“如果讓難民湧入雲中城,那麼,雲中最後一塊淨土也沒了。”
難民就如同蝗蟲,到哪裡吃到哪裡,他們經過的地方,地皮都要翻過來一層。
李懷在涼州的地理志中,看到過涼州的地理氣候描述。
涼州並不像前世的西北荒原,草木不生,只有無盡的黃土,這裡是真正的荒原。
春天會生滿漫山遍野的青草,土地十分肥沃,青草的長勢極為瞬速。
到了夏天,沒人打理的荒原,荒草就能長到半人高,在秋天凋零枯黃,冬天淹埋在雪裡,來年又會再生。
現在,春草剛剛長出嫩芽,就被連根拔起,站在城頭向外看去,不見一點綠。
如果讓難民進入雲中城,雲中城恐怕很快也會變成第二個古城,平民百姓都沒辦法活,都等著餓死。
理性的看,黃明輝這麼做並不無道理,就是……對於那些難民,實在太殘忍了!
“當初是誰讓難民進入涼州的?”李懷帶著點怨氣問道,涼州本來就窮,難民這麼一湧進來,直接就被他們給拖垮了。
這些逃難的難民,他們不應該去中原嗎?
中原地大物博,稍微施捨一點,朝廷再排程一下,這些難民就可以安居,過上相對安穩的日子。
這也就是看這些難民都是虞國百姓,如果是關外來的,按照他的脾氣,直接把長城大門一開,全部轟出去,要死死外邊!
“回稟王爺,沒人讓他們進來,他們是自己闖進來的。”黃明輝回道。
李懷嘆了口氣,其實不問也知道,肯定是朝廷把他們逼到涼州來的。
朝廷不可能讓中原的經濟有任何動搖。
中原是國之根本!
那我涼州就成了垃圾廠?
李懷成了最苦逼的倒黴蛋,被封親王,外人看來多風光,多自在。
誰又懂他的苦。
涼州這一地爛攤子,他都不知道從哪開始。
要是現在皇爺爺反悔。
他馬上收拾東西,馬不停蹄的滾回洛陽,哪怕一輩子都當碌碌無為的憨皇孫,也比這強。
“涼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否?”黃明輝這時請示道。
“說。”
“其實難民也不算太多,涼州又有大片荒野,如果能用難民開荒的話,或許就變成了好事。”黃明輝說道。
李懷白了他一眼,“你下面是不是該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讓我給你一點錢糧?”
黃明輝點了點頭,希冀的說道:“萬事開頭難,難民如果每天都餓著肚子,看不到希望,就無法開荒。”
他講的很有道理。
只不過……
“你別看我,我一文錢都沒有,一粒餘糧也沒有。”李懷雙手一攤,直接擺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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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臣聽說,王爺在古城募捐助民,預計能獲得白銀千萬兩。”黃明輝還真是不死心。
“千萬兩能填補這個窟窿嗎?”李懷問道。
黃明輝搖頭,“恐怕不能。”
李懷一聳肩,那說起來還有什麼意思。
“涼王,不是還有玉城和雲中城麼。”黃明輝壓低聲音,若有所指的說道。
李懷一怔,歪頭看他,“你是要我像是洗劫古城一樣,把玉城和雲中城也洗劫一番。”
黃明輝默默的看著他,那表情彷彿在說:這就是唯一的辦法,而且必須要涼王親自做,才能做到。
李懷也注視著他,心中暗想,難道黃明輝不是昏官,自己誤會他了?
“那糧食怎麼來?”李懷又問。
有錢不行。
還得有糧啊。
黃明輝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外人,小聲在李懷身邊說道:“雲中不是長城糧道麼!”
楊冬:當著我面說這話,你們好意思嗎?
“你要本王搶長城軍的軍糧!”李懷也被他的膽大包天給嚇到了。
黃明輝連忙擺手,“不不!”
“臣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漲高一些收糧價,兵部會不會悄悄多送一些過來。”
李懷瞬間沉默了,黃明輝是要利用朝廷的腐敗,偷著幹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是,這個勾當,對涼州的百姓來說,尤其是對數以萬計的難民來說。
百利無一害!
楊冬松了口氣,不是搶長城軍的軍糧就好。
李懷沒有點頭,也沒有否決,笑著談論一些比較輕鬆的問題,“黃太守,你這想法,應該不是剛剛才有的。”
黃明輝也是笑了笑,隨口說道:“臣就是瞎琢磨,王爺權當笑話罷。”
他們便沒有再談這相關問題。
李懷來到黃明輝給他安排的院子,還特意給他準備了一間單獨的書房。
書房裡什麼都有,包括雲中的稅收表,民薄,賬薄,雲中地理志,還有一些政務相關的宗卷。
擺放的整整齊齊。
黃明輝給他的第一印象,那彷彿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著他來了。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李懷自問道,黃明輝或許真的是好人,那他為什麼不去九原朝見呢?
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李懷別的事都不想,就像是剛到九原的時候一樣,關起房門看書。
他得先瞭解雲中的部署。
表面上來看,雲中的形勢那就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簡單!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就只有一個太守黃明輝,雲中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操辦的,他應該背上所有責任。
然而,表面看起來越是簡單,內在也許越複雜。
這不同於九原郡。
那時候,田慶總想著分散他的注意力,把水攪的混淆不清。
然而只要盯著一根線,順著線索一摸,就把田慶等亂黨,連根都挖了出來。
雲中就只有黃明輝一根線,顯然挖不出什麼東西來,那就得從蛛絲馬跡入手。
要說這最奇怪的,還是這稅薄,奇怪的地方在於沒有一點漏洞,雲中士族都是交的滿稅,沒少一文錢。
李懷還沒辦法查,因為這是去年的稅,是在他封王之前,涼州還屬於朝廷管轄。
這些稅收大部分都被朝廷給收走了。
然後他才被封的涼王。
李懷是打死都不信,這些視錢如命的傢伙們,會這麼老實,肯定有問題。
賬本也對的上,每一筆支出和收入,都有詳細的記錄。
但這只是官府內的賬本。
暗底下的交易,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
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李懷最後拿起民薄,隨意的翻了翻,這上面記的是雲中的戶籍人口。
最後一次修正,是神武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後來因為難民失控,沒辦法再收集準確的戶籍資訊,故而就沒有修正了。
參考意義不大。
等等!
“黃明輝有一個老婆?”
本王為何沒見著。
按理來說,太守夫人是應該要隨太守一塊,迎接親王蒞臨的,除非是來不了。
該不會重演歷史吧。
李懷再看官錄,和民薄對比,黃明輝和他夫人登記婚姻,是神武八年,那個時候,黃明輝還是一個縣令。
他們結婚的第二年,也就是神武九年,黃明輝就當上了雲中太守。
這升遷速度,簡直就是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