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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少年心事,說與清風

時光荏苒,轉眼已至盛夏。

夜幕之下,一片幽靜的密林深處。

雜亂的灌木叢中,隱藏著莫名未知的騷動。

不遠處,一名長髮及肩的少年,盤坐於一塊半丈高的青白大石上。

時隔半年,墨寒生個頭躥升了不少,原本單薄的身材變得愈發精壯,粗糙的皮膚也不似先前那般黝黑,如今看上去頗顯陽剛英氣。

此刻他正閉目運功,真氣緩緩遊走於奇經八脈之中。

林中一片寂靜,只聽得到風路過的聲音。

倏忽,一個碩大的黑影“唰”的一聲從草叢中竄出。

半空中,一隻將近一丈長,身形極其雄壯的猛獸將爪牙伸向大石上的獵物。

月光照耀下,黑色的影子瞬間出現在靜坐的少年頭頂。

就在利爪即將抓碎其頭顱的一瞬,墨寒生雙手一拍大石,雙腿向後上方蹬去。

只見他身子倒立而起,右腳狠狠抽在猛獸下顎上。

三百多斤的龐然大物倒飛而出,在地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捲起大片的煙塵。

墨寒生身子輕巧一翻,半蹲在青石之上,黑亮的眼眸中透露出沉著與從容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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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散去,現出一隻通體青灰,生有黑色條紋的斑斕巨虎。

此獸自地面爬起,雙目含煞,死死釘在這名意外難纏的對手身上。

只見它在地面來回輕踏,口中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巨大的虎口微微有些傾斜,竟是被方才那一腳踢到下顎脫臼。

墨寒生氣定神閒,雙眼與其平靜對視,凜然無懼。

他右手亮出一把傷痕累累的朴刀,刀身翻轉,月光藉著反射之助直刺虎目。

“吼。”

黑色巨虎發出一聲氣勢駭人的怒吼後,隨即轉身疾馳,竟是不戰而逃。

但墨寒生比它更快,縱身而出,幾個呼吸便追至半丈之內。

他一刀砍向虎腿,卻聽耳邊一陣勁風呼嘯而來,急忙身形一個翻轉。

一條宛如漆黑鐵棍一樣的粗壯虎尾險險擦著他的鼻尖和睫毛而過,截斷了一縷未來得及回落的髮梢。

“嚓。”

刀鋒劃過,在巨虎後腿上留下一道略深的傷口。

墨寒生單手在地面一拍,起身追上巨虎,對著足有樹幹粗的虎頸一刀斬下。

傷了後腿的困獸猶有不甘,虎目中充斥著驚怒和恐懼的神色,慌亂中仍想拼死一搏。

可惜對手的刀太快太狠,它尚未作出反應,刀鋒已經割破虎皮刺入咽喉。

就在刀尖刺中頸骨的一剎那,墨寒生左手一把掰住劇烈掙扎的虎口,握住刀柄的右手腕部猛然一轉,以虎頭為中心,朴刀為半徑,畫出一個極為圓融的弧。

墨寒生一掌拍在黑虎面門之上,伴隨一道骨裂聲響起,碩大的頭顱徑直飛出二丈遠,滾落在地。

一隻體態渾圓,毛色淺黃的耗子自草叢鑽出,立在不甘瞑目的虎頭前。

它摸了摸鋼針一般的白色虎鬚,然後繞到頭顱後方。

只見稠紅的血液止不住地淌出,切口的位置卻顯得十分平整。

石山點了點頭,露出滿意之色:“不錯,你現在的功夫在江湖中已經能擠入二流高手的行列中了,當然這是指我混江湖的那個年代。時光變遷,如今的江湖人實力如何我卻是不曾瞭解過,不過與我估算的應該不會有太大差距。”

墨寒生微微一笑,右臂一震,抖落朴刀上的血液。

半年來,叢林中的兇蛇猛獸死在他手中的不計其數。

從一開始只能用陷阱捕殺一些兔子,麋鹿等食草動物,到如今親手解決一隻幾百近的猛虎也能毫髮無損、遊刃有餘。

他明顯能察覺到自身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速度和力量都在與日俱增。

無數次的惡鬥過後,衣衫一破再破已經換過好幾十身,那些舊時的傷口卻沒能在身上留下多少印記。

墨寒生從身上取出一個白色瓷瓶,眼含笑意。

若是沒有寧汐桃送的這瓶上等金瘡藥,現在的他恐怕早已滿身疤痕。

雖然瓶中早已空空如也,連氣味都已消散殆盡,他還是習慣一直隨身攜帶著。

“別愣著了。”

一旁傳來石山的催促聲。

墨寒生將瓷瓶收進懷中,拖著幾百斤的屍體來到一條蜿蜒的溪邊開始扒皮清洗,然後從上面切下一塊一塊血肉開始進食。

不遠處,石山握著一根被削出細尖的樹枝,在用溪水打溼的泥濘中寫下一個個小字。

不一會兒,墨寒生吃完了虎肉,找了一處空地生起篝火。

石山來到篝火旁坐下,指了指遠處自己的傑作,說道:“去吧。”

墨寒生面容一僵,弱弱問道:“修仙一定要識字嗎?”

石山冷笑道:“文盲不配修仙。”

墨寒生敗退,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垂頭又喪氣。

石山一臉愜意,將切好的肉塊串進鐵籤中,高興之時還輕哼兩聲。

沒多久,肉香飄逸而出,石山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它瞥了一眼蹲坐在樹旁愁眉苦臉的識字困難戶,也是一陣頭大。

在習武方面,墨寒生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資和悟性,短短時日內精進千里。

但似識字這等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對他來說卻反成了天大的難題。

從藏龍鎮出發一直到此處,途經大小數十個村鎮,度過將近兩百個日夜,幾乎一無所獲。

稍顯複雜的文字無論如何都難以裝進他的腦中,唯有那些筆畫極少,結構簡單的文字才能勉強記上幾個,但也是隔夜就忘。

時間一久,石山難免開始懷疑墨寒生莫非是個罕見的智……

只是從他日常的表現來看,一點也不像是個痴愚之人。

石山思索了很長時間,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事情似乎變得更加棘手了。

石山出聲打斷了正在拼命識字的墨寒生。

“神思先天殘缺?”墨寒生眼神微凜,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

“目前來看,這是最合理的解釋。”石山隨手將一小節乾柴丟入火中,“神思是人體中最為神秘的東西,千萬年來無數修士都從未停止過研究神思,試圖窺破其中蘊含的奧秘。可惜,不知是人力太過渺小還是神思構成的條件太過複雜,至今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在此道上有所建樹。”

“依目前的一些粗淺研究來看,人的絕大部分認知能力都與神思中某一個關鍵位置相對應。你識字失敗的緣由恐怕就是神思中與文字對應的部分缺失了。當然,天地之大,萬物奇詭,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世間存在著其他比神思之謎更為難解的神秘難題。”

“修仙一定要識字嗎?”墨寒生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石山望著他,嚴肅道:“修仙一路漫長無止境,不僅要修習紛繁復雜的各類法術,還要學會辨認和蒐集浩如星海的典籍中記載的無數靈植丹藥,鑄材法寶以及百萬妖獸等等,其中的艱辛和繁瑣常人根本難以想象。更何況,由於派別,種族和地域的不同,世間的不同文明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變化,連基本的識字都做不到的修士是不可能在修仙路上走得長遠的。”

墨寒生追問道:“但我現在學的內功心法和那八招基礎刀法不就是由你口述的嗎?”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沒有人能永遠跟在你身邊隨時指點。”石山翻了個白眼,道,“況且每個修士都會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功法秘術,天材地寶以及一些來歷不明的贓物都無法輕易示人。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因為外人始終是外人,不可輕信。”

林中突然變得有些寂靜,只聽得到柴枝在火焰中噼啪作響的聲音。

“我信得過你。”過了許久,墨寒生盯著火焰,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火光在瞳孔中煜煜生輝。

石山一怔,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不自然道:“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不論是江湖,廟堂還是修士的世界都充滿了爾虞我詐,除了自己沒有什麼人是絕對可信的。”

“既然是神思出了問題,繼續苛求自己也無濟於事,等尋到落日山再作打算吧。”不等墨寒生開口,石山快步跑開找了一處陰涼所在,鋪上柔軟的綢緞躺了上去,“今晚就早點休息吧,明日再加快腳程。”

月牙彎彎,樹影搖曳,墨寒生取來溪水澆息了篝火。

晚風習習,吹散了夏夜的一絲燥熱,墨寒生蹲坐在樹墩上遙望月光。

“多謝你。”

“若不是遇見了你,只怕我至今仍被困在寧府與人為奴,生死不由己定。”

“你讓我看到了外面的風光,讓我知道了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曾說過,我的出現讓你看到了希望。反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所以,我願意一直信任你。”

沒有回應,柔軟的綢緞上發出輕微的鼾聲,耗子肚皮上的白色絨毛隨著呼吸時起時伏。

少年微微一笑,對著夜風喃喃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