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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怨恨

2月28rì

這一天,沙面魯麟洋行買辦,南洋總局董事羅甫廉家中來了兩位鄉親。

“哎呀,堂侄,你們真是稀客呀,……這次到城裡來,有什麼要緊事體?”

“阿叔,家裡呆不住了,太爺有些要緊東西,要寄存在阿叔這裡,阿爹還有封信給阿叔,阿叔看了便知。”

羅甫廉接過信來一看,原來是講老家cháo州州土地公司化的事情。

羅甫廉在cháo州老家就是大地主出身,他自己以放佃農高利貸起家,積攢了本錢,又到廣州來做買賣。

隨著共和在湖廣三省推行“鄉以下,公司化”的合營入股政策,藉助南方本來田骨和田皮分離(所有權和使用權分離)的條件,在三省範圍內,大致以鄉為單位的“農業公司”逐步成立起來。這種農業公司不僅統一持有全鄉的土地,還組織有農民的自衛武裝——錦衣衛綠隊。這樣,農業公司基本掌握了鄉間的財產權和暴力機器。

同時,在共和控制區範圍內,在1844年就成立的兩家聯營公司:農村聯合供銷社(農聯供)和糧油農資貿易公司(糧油貿),這兩家公司的業務範圍大致重合,基本是向農村供應種子、修建公共廁所漚制綠肥,收購農村剩餘產品,基本控制了農資農產的進出兩頭。而這兩家公司,以訂購合同的形式,將全境範圍內的農業公司命脈都掌握住。這就是共和對農村的佈局藍圖。

在羅甫廉的老家惠州鄉下,自然也在推行公司化。廣東的地主,很多都是以“長支”的身份掌握“族田”

羅甫廉很久沒有回鄉下了,有些事情不清楚:“公司嘛,自然股份大的話算數,家裡拿住這就可以了。”

“阿叔,不是這樣的,共和的新規矩,勞力也算股份的。”

“勞力?講生口,那也是我們長支的人多呀。”

“是按下田時間,喔,叫什麼‘必要勞動時間’來計算勞力的股份的。而且幾十年以來的,都要累加起來。”

好狠!羅甫廉不動聲sè,心中卻在暗暗的想。他因為走私的事情,正想乾脆將手中南洋總局的股份變現,回老家躲一陣,誰知到老家又在搞合營入股。

“堂侄,你們遠來,早早休息了吧。東西就放在我這裡,不會有事的。”

第二天,羅甫廉早早就出了門,前往澳門拜訪英國公使額爾金。

作為長期和英商做生意的洋行買辦,一直以來,就和英國人暗通款曲,他向印度走私茶樹種子,就是直接受額爾金的指使。

與此同時,惠州城內,縣令老爺正在橫眉冷對剛剛從吏部弘文館畢業的縣丞。

“白大人,下車伊始就指手畫腳,本縣到此有七年了,就做了七年的知縣,還不如你知曉本縣的情形?這錦衣衛,叫一干鄉間閒人,舞槍弄刀,不得安生。”

“於縣令,你先不要叫我大人,共和,不興這個稱呼,再就是前清,我這個縣丞也不該被稱作大人。”

“白大人,”於縣令仍舊不改口,“您是吏部弘文館畢業,是楚鈞座的高足,明年還要去考守闕銳士,大人兩個字,自然是當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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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縣令,共和的規矩,直接互稱職務,您怎麼就不遵守呢?”白縣丞是共和重新招收培養的讀書人,沒有在清廷拿過功名,年紀也輕,著著就急了。他還沒發現,自己來和於縣令商談的主題——在惠州組建錦衣衛的事情,已經被縣令老爺一帶而過。

兩人爭論了許久,白縣丞拿自己的頭上司沒有辦法,只好提出另一件事情:“土地公司化已經推行好久了,可是我們惠州的田藉田冊,都還沒有整理出來。”

“哎呀,鄉下的那些事情,本縣怎麼弄得清楚。你去找各鄉的士紳,讓他們自己報上來就好了。”

“可是,公司化本來是要打破士紳對土地的控制呀。”

“是嗎?哎呀,從秦代開阡陌以來,不都是鄉間賢良出地收租的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呀。鈞座怎麼能這麼做呢?白大人,你一定是弄錯了,我要上書……給韋刺史寫報告,向他問個究竟。”

“這是大都督府傳達的jīng神,你怎麼不信呢?”

“哎呀,白大人,不是我不信,是我沒法信呀。這事情,要慎重。”

白縣丞雙手一抱拳:“告辭了。”拂袖而去。他自去鄉間整理田藉田冊不提。

於縣令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一陣冷笑,可是轉念想起一件事,卻讓他脖子後面一陣發涼。

嘉應縣丞,因為推行土地公司化不力,可是被東江刺史韋策給槍斃了。現在代行嘉應縣令的,是廣州通判吳如孝。

於縣令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脖子:“難做啊!”

過了幾rì,白縣丞都沒有來找於縣令,於縣令也樂得清淨。可到了3月5rì的晚間時候,縣衙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幾個衙役(還是於縣令在效忠清廷時候的老下屬)抬著一副門板進來。

白縣丞躺在門板上,被打得氣息奄奄。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劣紳,居然私養團練。”

“白大人,那團練可不是私養的,在道光年剿夷的時候,是林則徐林大人和楚鈞座一起命令各鄉cāo辦的。我惠州團練辦了起來,也就沒撤銷,你知道的,廣東海盜厲害呀。”

“我前去丈量土地,那些團練,居然動手打我,於縣令,你的這些衙役,在一旁袖手旁觀。”

“你們好大的夠膽,你們怎麼能讓白縣丞捱打呢?”

“老爺,是白縣丞先動的手。”衙役班頭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回答。

“哎呀,白大人,雖然是些民,你也不能動手打他們呀。”

“你!”白縣丞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於縣令,不出話來,他艱難地扭頭看了看班頭,咬咬牙:“我明白了,你和土豪劣紳串通好的。你才是抵制土地合營的幕後黑手。我要向韋刺史報告……嘉應縣丞可是給他槍斃了。”

“白大人受了傷,糊塗了,快抬進去,請個郎中來。”

第二天,白縣丞不治身亡。

於縣令向東江刺史韋策報告,是得了重病身亡。韋策當天就叫人回了信,讓於縣令將屍首送過去,要驗屍。

於縣令將他的師爺叫過去,臭罵了一頓,又請人將屍體好生修飾了一番,才送到刺史所在的cháo州。

可緊接著,東江又派錦衣衛過來來找給白縣丞治病的郎中,於縣令報告,郎中出外遊醫去了。

東江派來的人,也沒有在郎中的問題上糾纏,立即帶走了衙役班頭,和縣衙的若干吏。

於縣令將師爺請到自己房裡,冷冷的道:“你給我出的好主意,姓白的死了,我能脫得了干係?來吧,這裡有份供狀,是你在郎中的藥裡下毒,按個手印,你的家,我送他們去澳門。”

“老爺饒命哪。”

“嘿,就算你死了,我也未必過得了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