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月順帶將她拉起來。
少女立刻抿著唇將手縮了回去,見她眉眼下都暗了一圈,應是前幾日擔心自己才清瘦了不少,便關切道:“瞧瞧你這都瘦了,今日就先別去了,隨朕去用膳。”
流觴懵了,到嘴邊推辭的話都被眼前緋紅長裙的少女噎了回去。
那少女拉著她的手腕,雖然隔著墨綠色衣袍,卻也讓流觴覺得異常熟悉。
一股淡淡的櫻花清香撲面而來。
這氣息很像花……
流觴目光盡數落到被牽起的手上,如此想著,她猛地搖了搖頭。
她一時覺得這突如其來冒出來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
她也不敢掙脫開,沒有殺了眼前的人,她還不能死。
穿過紅牆甬道,路過御花園,再抬眸便已經到了御書房。
被楚九月按在桌椅前,流觴才回過神來,一下子彈了起來,又被按回位置,“陛下,臣……”
楚九月玉手搭在她的肩上,嬌媚的小臉往前湊了湊,溫柔的衝著她笑道:“就在這陪朕坐著吃,有什麼喜歡吃的儘管跟朕說,朕讓陳安去置辦。”
流觴有些木訥,不知道這女人抽什麼風,只能順著她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陛下,您剛才在鹿美人那,沒用過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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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楚九月登基以來,一日三餐幾乎都要在如仙殿用膳,只有一些平時的茶水,銀耳蓮子羹一類才會在御膳房或者寢殿用。
就算是日日去用膳,包括楚九月一時興起的寵妃,都從來沒有一同用過膳,只得試完毒之後在一旁待著。
只是待著是遠遠不夠的,琴棋書畫,只要有才藝都要通通拿出來,供楚九月吃飯時的賞樂。
這些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怎麼如今全都不一樣了?
“是吃過了。”楚九月照實回答,坐到離她最近的位置,眼波流轉道:“不過,朕想陪你再吃一次。”
玉手一抬,輕輕點了點她嬌俏的小臉,“瞧瞧,都清瘦成什麼樣了。”
流觴本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臉上冰涼的觸感襲來,猛地抬眸看她。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裡滿滿都是對她的擔心關切,無論流觴多仔細去看,想從裡面找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輕蔑和陰毒,都找不到。
只見她又坐正了身子,抬起玉手,銀鈴脆響,清冷的女聲揚了幾個度:“陳安!”
那舊色鈴鐺手環,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突然想到了什麼,流觴忍不住問道:“陛下,您今日手上的配飾很好看,恕臣唐突,冒昧問您是從哪買的?”
又怕自己說錯了話,流觴又找補了兩句:“臣只是問問,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楚九月迅速將手縮了回去,用衣裙擋了擋手鍊,又覺得太刻意,便強裝淡定露了出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這個啊,就是朕今日在梳妝桌上,隨手拿的,你喜歡呀?朕可以讓人給你打造一個一模一樣的。”
要是能摘下來,楚九月早就摘了,也不知道顧長生這個小孩給自己帶了個什麼手環,昨夜梳妝努力了半天,都沒能找到開啟手環的門道。
等在見到定要好好問問。
看著是挺好看的,尤其是她的皮膚白皙。
一串小鈴鐺墜在手腕,讓她整個人魅惑天成。
可是這無疑是給她安了個地雷,隨時會炸。
不過,這個玩意大街上應該隨處可見吧。
見流觴連連擺手說不用,楚九月便放心了。
還好,沒掉馬甲。
陳安應聲邁著小步子急匆匆的趕過來,見到楚九月就要跪下,被楚九月的眼神生生將彎下去的膝蓋給抬了起來。
楚九月低笑:“這就對了,別老是跪來跪去的。”
“是。”陳安躬身:“陛下您近日休息的可好?有何事吩咐?”
瞧見坐在一旁身穿墨綠色衣袍的女官,陳安皺了皺眉。
“挺好的,陳安,你去吩咐御膳房,給朕做桂花糕,春江筍,千層玉露糕,紫草清蒸雞,還有翡翠琉璃粥,就這些,去吧。”
陳安和流觴皆是一愣。
陳安吃驚是這些菜都是陛下禁止不許做的。
而流觴從楚九月報出一道又一道菜名的時候,便直勾勾的盯著她,點的每一道都是流觴曾是公主時,最喜歡吃的。
“陛下……”陳安狐疑嘟囔一聲。
“嗯?”楚九月絲毫沒覺得不對,倒是對陳安突然發問有些驚訝。
他還從沒有對她說完的話,提出過疑問。
果然,陳安沒有再說什麼,一如既往乖巧溫順的退了下去。
身側的少女倒是開了口,“陛下,這些都是您愛吃的嗎?”
雖然問出了口,但流觴知道不可能,可這對她來說太詭異了。
眼前人似是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
“這些不都是你喜歡吃的嗎?”楚九月溫聲反道。
難道說楚九月發現了自己是公主?存心拿這些東西試探?
想到這,流觴迅速收回狐疑的目光,眸光落在腳尖,一點點的陷入冰寒,手抓著膝蓋上的墨綠衫道:“臣不喜歡。”
楚九月:“???”
不可能啊,書上寫的,流觴公主最愛吃的就是這幾樣,一日吃不到就會想念。
流觴公主。
公主。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楚九月猛然驚醒,小腦袋瓜瘋狂轉悠該怎麼解釋。
她抿著下唇,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這時暗紅色的大殿吱呀一聲開啟,一墨袍男子,翩翩而來,身姿挺拔,五官深邃。
用金冠高高束起的馬尾,隨著腳步左右搖晃,明明一副豐神俊朗的樣子,卻總帶著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周身充斥著冷冽風雪之意,讓坐在宮殿往外看的楚九月鼻息間都感覺了他的氣息。
周遭站著的一排小太監瞧見人,立刻躬身行禮,隨後尖著嗓子通稟:“攝政王覲見!”
帝辭站在原地,一手寬袖端正的放在腰間,儀態端莊又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最靠近楚九月的小太監湊上來,聽候她的吩咐。
楚九月偏頭瞧了一眼流觴。
不愧是男女主,這種關鍵時刻都會入場。
剛才還垂著頭不說話的流觴,此刻眼睛帶著光亮,目光柔和而深陷其中,連帶著身子都往前傾,就差從木凳上坐不住迎上去了。
楚九月收回目光,朝身側的小太監點了點頭。
“宣!”
小太監聲音清脆響亮,整個皇宮怕是都能聽的見。
墨袍男子應聲走到楚九月面前,她率先開口道:“愛卿不必跪。”
說著她忙站起來,讓出離流觴近的座位,自己又走到一側,“有什麼事坐下說,還沒用膳吧?那就陪朕先用膳。”
見他不坐,楚九月率先坐下,又說了一遍。
帝辭這才收斂了瞥向流觴的餘光落座。
三人還都未再開口,陳安便帶著六個男奴端著菜餚過來。
楚九月衝陳安點了點頭,目光一直落在墨袍男子身上,上下打量。
看上去,面色紅潤有光澤,除了清瘦了些,剛才走路也沉穩有力,傷應該已經大好了。
待擺完桌,為了不讓二人侷促,楚九月率先拿起金筷,給流觴夾了一塊桂花糕,為了平等又給帝辭夾了一塊,溫聲道:“先吃點東西吧,你們都瘦了。”
楚九月也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同男女主一桌吃飯。
簡直是如坐針氈。
可她不知道的是,帝辭流觴二人更是如芒刺背。
帝辭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面前這些都是公主喜歡吃的,明擺著試探,故意挑起別的話題道:“陛下,臣今日來,是有事啟奏。”
“嗯。”楚九月點了點頭,夾了一塊春江筍放到嘴裡,“你說,朕聽著。”
不吃,浪費了。
興許是跟帝辭待的時間久了,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更多的是因為,在他面前最好什麼都不要想,沒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平陽蠱蟲氾濫,百姓苦不堪言,微臣自請前去平陽。”帝辭拱手沉聲道。
今日一早,帝辭本倚靠在門邊,瞧著攬月那小丫頭給躺在床上的陌離喂藥,便收到線人的飛鴿傳書,說平陽已經被蠱蟲掃蕩。
這才一早就趕來宮裡碰運氣。
沒想到,楚九月正好出寢殿了。
花祈安也正好回江南了。
是不是太巧合了?
“愛卿,你剛才說哪?”楚九月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平陽,那不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嗎?
“平陽。”帝辭見她明顯帶著幾分驚喜,問道:“陛下,您知道平陽?”
以前的楚九月,可從來沒有對一個地方這麼有興趣。
楚九月忙斂了神色,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到盤子裡,作為掩飾,垂眸用筷子輕點桂花糕道:“永安侯同朕說過。”
還是搬出常川來擋槍吧。
正當楚九月剛咬了一小口。
一道黑色身影將楚九月的身側的日光盡數遮擋,她手上動作一僵,還未來的及嚼就咽了下去,抬眸去看。
只見那墨袍男子站在她身側,他的眉眼浸在陰影裡,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猛地俯下身來,稜角分明的臉瞬間侵佔了她的鹿眸。
楚九月呼吸一滯,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頸,淡淡的檀香味往鼻尖裡鑽。
整個人被他的氣息霸佔,楚九月聽到一側有筷子落地的聲響。
是從流觴的方向傳來的。
楚九月想偏頭去看,可那雙桃花眸幽深如黑洞,讓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愛……愛卿,你這是怎麼了?”楚九月聲音發顫。
突如其來的口乾舌燥,讓她吞了吞口水,纖長的玉指迅速收攏。
帝辭聲音低沉,臉上渡了一層金箔,“陛下,您出過宮嗎?”
她的身上也總帶著一股淡淡的櫻花香。
“沒有。”楚九月語氣堅定。
為了不讓帝辭懷疑,楚九月添了些散漫進去。
見他背著手,往前傾著身子,稍稍伸出手臂就能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還有那錯亂不堪的心跳聲。
偌大宮殿四下都是人,二人卻像困在方寸之地,呼吸交纏。
楚九月耳根紅了一片,偏頭看著盤中的糕點,根本不敢再看他,語氣卻清冷了幾分,帶著幾分壓迫感:“愛卿是在質問朕嗎?”
“微臣不敢。”帝辭聽出她不悅,忙後退兩步,跪在地上。
楚九月明顯松了口氣,旋即笑得一臉天然無公害,“快起來吧,不是說了,不用動不動就跪下,過來坐。”
帝辭沒再說話,坐了回去,想了想還是問道:“那陛下,平陽一事?”
楚九月將筷子放在一邊,正色道:“朕同你一起去。”
見帝辭瞳孔一震,楚九月看著他道:“朕本來就打算微服私訪的,既然平陽出了事,那原本規劃的九月初便改到明日吧,你意下如何?”
楚九月本來還在想,要用什麼理由能名正言順出宮。
畢竟原主連宮門都沒出過,這次不但能因為關心民生在男主面前,在百姓心裡刷一波好感,更重要的是那是平陽。
很有可能同是穿書過來的方子蘭就在那裡。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也能一併查清楚。
也能帶鹿生出去透透風。
何樂而不為?
“陛下,蠱蟲氾濫不是兒戲,分分鐘都能要了人的命……”
沒等帝辭說完,楚九月打斷道:“朕已經決定了,明日啟程。”
帝辭沉默了。
原本他以為楚九月是在開玩笑,沒想到竟真的要去。
她也會為了民生嗎?
現在的楚九月真的不一樣了。
一直呆在一旁的流觴,咬牙切齒的看著兩個人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二人在眉來眼去,就連剛才阿辭的神色,她能看出來,是真的在擔心。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靠近一個女人。
而這個人竟然還是謀朝篡位的楚九月?
她努力讓自己相信那只是錯覺,聽到要一起去平陽,流觴又怎麼能冷靜,她心裡整個人都要炸了,面上卻是笑著,“陛下,臣能跟著一起去嗎?”
楚九月瞧了二人兩眼。
想著若是她能讓男女主感情直接在平陽升溫,對二人寵著,百依百順,是不是就能擺脫自己被剜心做成人彘的下場。
隨後拿起碗來想盛點粥,站起來笑道:“好,一同跟著去吧。”
流觴忙湊上前將碗接了過來,舀了一勺翡翠琉璃粥,遞給楚九月,“謝陛下。”
“啊!”
滾燙的粥盡數灑在楚九月伸出去接的纖纖玉手上。
登時就紅腫了一片。
流觴也倒在地上,手被掉在地上的瓷碗扎傷,有血冒出來。
陳安迅速擁了上來,看了一眼紅腫的手,小臉登時就紅了,像一只要吃人的小獸,揚起手來就要打在已經跪在地上求饒的少女臉上。
帝辭與陳安幾乎同時往前湊了過來,他眉心皺的深沉。
楚九月能看出帝辭的手臂往前探了探,又收了回去,可就算沒有帝辭的阻攔,也知道流觴是故意的, 她也不會讓這一巴掌打下去,“陳安,夠了。”
可看到他往前傾了傾身子,楚九月心裡某處有一點點堵。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當是因為趴在地上柔弱不堪的流觴在流血。
那個曾經拼命想來救她的流觴,跪在地上在向她求饒。
貼到流觴臉邊的小手在半空中頓住,憤然將手往身側一甩,轉過身,垂頭道:“陛下,此人傷了您,奴只是氣不過。”
見他滿是膠原蛋白的小臉已經氣的泛了紅,楚九月伸出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髮間,柔聲哄道:“朕想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別生氣,先去給朕拿些傷藥吧。”
陳安一聽,小臉頓時抬了抬,又垂下去,連連道是,奔了出去,一向沉穩的步子都發飄了。
“陛下,微臣,這就去請柳太醫。”
身後的低沉的男聲,此刻聽上去有些啞。
剛說完,帝辭就轉身一腳跨過門。
楚九月顧不得太多,這點小傷她自己能治,只能伸手去拉,“嘶~”
手上一陣刺痛,讓楚九月皺了皺眉。
登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便一手握著她的指尖,一手拖著她的手腕,遞送到他淡粉色的唇邊,輕柔的吹了起來,語氣低沉沙啞:“陛下,疼嗎?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楚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