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哭的不像作假,又對方公子的死如此上心,麗娘不忍心騙她。
麗娘落下最後一針,給蘇清然蓋好錦被,起身走了過來。
月光皎潔灑在麗娘身上,麗娘身段好,迎面走來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古韻,隱約能看到婀娜曲線,卻比月光還要孤冷,她蹲下身子,仰頭看著楚九月。
麗娘眉眼彎成月牙,彷彿看到了許久未見的人,拿起帕子為她拭淚,語氣又低又柔:“我不怎麼會哄人,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只是你能不能帶我去你們的故鄉看看。”
故鄉嗎?
若是可以,她也想回去。
一心想知道方子蘭死因的楚九月,點了點頭。
麗娘發自內心的笑了,她起身坐到一邊,伸手指了指窗外:“姑娘,看到那山上一排排的房屋了嗎?”
透過窗欞,往霧濛濛的山上看,山頂上的房屋建築,一排排的連成蜿蜒曲線,若是能每家掛上燈盞,就像是到了不夜城一樣壯觀。
可現在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影子,更像是義莊。
“嗯。”楚九月點點頭,“是平陽人用來抵禦蠱患的嗎?”
“呵……”麗娘嗤笑一聲,“他們連門都進不去,只能眼巴巴等死。”
等死?
進不去?
楚九月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是方子蘭建的嗎?”
麗娘由衷誇讚道:“姑娘真聰明。”
話落,她替楚九月斟了一杯燒酒:“我第一次見到方公子,是在十年前,你和他真的很像,既天真又心善,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但正因如此我才會愛上他。”
“想來也真是諷刺,既是深愛,竟記不得對方的樣貌。”
楚九月張了張嘴,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乾脆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燒酒烈,穿喉而過時,又辣又刺激,楚九月像小貓似的炸了毛,小臉皺成一團,縮了縮身子,驚奇的瞅著貼著女兒紅的燒酒。
這酒也太辣了!
不過……也是真香。
一杯下肚,渾身暖洋洋的,楚九月一臉滿足,一手託著下巴看著麗娘,示意她一直在認真傾聽。
麗娘偏頭瞧了一眼,雙頰泛紅的少女,笑道:“這酒烈,姑娘少喝些,暖暖身子便好。”
“嗯。”楚九月點頭,“麗娘,喚我阿九便好,九萬裡的九。”
夜裡涼意漸濃,擔心阿九喝了酒會著涼,麗娘起身去關了窗。
她邊關窗邊說道:“當年平陽水患,一夜之間,房子都塌了,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慘重,一腳蹚過去,連落腳都要猶豫,怕一腳下去踩到屍體。”
楚九月想問官府呢?朝廷呢?
最終什麼也沒問出口,她心裡是知道的,十年前原主稱女帝,整日和後宮三千美男打的火熱纏綿,哪裡會管這些。
她只能一杯一杯續酒,垂眸問道:“後來呢?”
“人在少年時,總會有一腔熱血,我也不例外,聽到朝廷不予理睬,拉著蘇清然就火急火燎的趕來相助。”
麗娘看向躺在床上的蘇清然。
明明面對她當年最好的朋友,回憶過去時該充滿悲切,楚九月卻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冷漠。
麗娘撇開視線,落在桌面跳動的燭火上,“途經煙柳巷,我們二人本想找間客棧休息,卻遇到了方公子,他隻身一人,身上挎著藥箱,撩起馬車布簾往外瞧了一眼,方公子生的姿容昳麗,霎那間就被一眾青樓女子攔住馬車,說什麼也不放他離開。”
“我也不例外,對他一見鍾情,我原來是個彪悍脾氣,聽到方公子說要去平陽,便學了戲文裡的美救英雄,將人拽上馬,突破重重圍堵,一路到了平陽。”
原來方子蘭生的這般好看,就是沒有見過,楚九月覺得有些遺憾。
“後來,他憑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更有曠世才能,開渠引水,修繕房屋,治病救人,不眠不休半個月,就將平陽恢復原貌,甚至比原來還要壯觀,世人都跪拜他,尊敬他,他身邊也多了兩個少年,其中一個是我徒弟風尚,另一個不太愛說話,方公子總喚他阿彥,我們一行五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很多人都是在友情裡摻雜著愛慕,不想這段關係分道揚鑣。”
楚九月表示認同,見麗娘眉梢湧上悲涼,她斟了杯酒遞到麗娘手裡,“那今日風尚有難,為何不救?”
“他該死。”麗娘切齒,指腹摩挲杯盞,發出刺耳的聲響,“方公子救了世人,世人卻推他入深淵。”
“當官的怎麼能忍受,有人比他們的地位還要高貴,便將一起殺人命案扣在不愛說話的阿彥身上,想著讓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人證物證具在讓人百口莫辯,世人也都信了,不信也得信,他們不敢。”
“官府要活活燒死阿彥的那天,世人將我們都綁了,下了迷藥,關在柴房裡,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方公子和阿彥都死了。”
“當年風尚憑著外出辦事,在當天趕了回來,卻對後來發生的事隻字不提,不是心虛是什麼?他如今成了官府走狗,難道不該死嗎?”
麗娘將杯盞摔在桌面,發出砰的一聲響,饒是一直躺在屋頂偷聽的墨袍男子,也嘆了口氣,桃花眸裡映著遠山,霧濛濛的看不真切。
嘴上說著讓楚九月自求多福,一想到這裡是平陽,帝辭沒能沉不住氣,躺在屋頂上,曲著大長腿,就當聽了個故事,也能護她周全。
按照麗娘的說法,方子蘭應當是個好人,常川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冷風吹過山間,一抹黑影穿梭在黑夜中,鑽進陌離房間。
從帝辭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人從視窗翻身而入。
他白天就見過了,沒有感到詫異,坐起身來,腳步輕點,翻身而下,同樣進了屋裡。
帝辭語氣夾雜著風雪:“讓永安侯失望了,我們沒死。”
柳絮剛拿著燈盞,蹲在床邊,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臉色慘白,身上纏滿了白繃帶,看的讓人心疼不忍。
陌離還是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
傅青絲那個老不死的東西,早晚把他老巢給端了。
柳絮將燈盞放在一旁,邊想邊皺著眉頭從懷裡掏著藥瓶,就聽到寒意凜然的聲音,後背一僵。
他手上動作頓了三秒,沒有像往常一般咋咋呼呼的衝過去,將藥丸放到茶杯裡,等它融化,死鴨子嘴硬道:“我就是來看看王爺需不需要收屍。”
“絞殺軍來者眾多,你們怎麼就沒死呢?真是讓人心生不快,要不王爺同我打上一架,讓我瞧瞧你這狗屁王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話落,他端起杯盞的手,被攥住,手勁很輕,但柳絮卻不動了。
“你……”陌離恍惚間聽到有人對他哥不敬,那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剛剛醒來的他頭疼的要炸開,渾身針扎一般疼,手上也沒有力道,聲音沙啞:“你再敢主人一句,我現在就殺了你。”
“陌離。”帝辭眸光罕見的泛起漣漪,快步往前走了兩步。
他一把鉗制住柳絮的手,將人甩到一邊。
柳絮還未回過神來,穩住手中杯盞,嘴角控制不住勾起一層笑意。
終於醒了。
醒了就好,剛醒氣性就這麼足。
看來是沒事了。
“呦呦呦,臭小子也醒了,想打一架嗎?就你現在這樣,連我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
一聽這傲嬌得的語氣,陌離就來氣,忍著頭疼,驀的睜開雙眸,切齒道:“走!我們出去打!看我不打的你滿地找牙!”
他欲翻身下床,腿彷彿有千斤重,怎麼抬也抬不起來,險些栽下去。
柳絮瞳孔皺縮,往前邁了一步,見帝辭將人按了回去,他蔫蔫的退了回去
帝辭盡收眼底。
柳絮的傲嬌性子,他最是清楚,也知道他也就是圖個嘴癮,嘴硬心軟的主,從小跟陌離吵吵鬧鬧的,整個將軍府有了他們二人,整日雞飛狗跳。
最聽常川的話,說往西絕對不敢往東,但對陌離,再怎麼說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看著他手中死死攥著的杯盞,一滴不灑,就知道他只是來送藥罷了。
陌離可不這麼想,他聽著那嘲諷語氣,氣的牙根癢癢,他哥按回一次,他就抬腿往下翻一次,就想站起來,打一架。
活像一個炸了毛的小幼獸崽。
越攔著就炸的越厲害。
帝辭無奈安撫道:“剛醒就別鬧了,等你好了,再打架。”
聽到哥這麼說,陌離順了順毛,雙眸泛著怒火,瞪著黑衣少年,“你手裡拿的什麼?毒藥嗎?是見我沒死成,想加點料?”
在他這,柳絮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為了永安侯壞事做盡,什麼陰險噁心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總是嘲諷他哥,連帶著他一起罵。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在盛滿怒火的目光下,柳絮沒說話,他將杯盞摔在桌上,用內力護著一滴不灑,只是發出一聲脆響,他垂著頭,額角髮絲擋住他的視線,看不清神色。
頓了三秒,他抬起堆著壞笑的俊臉,冷笑道:“對,沒錯,就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我一個人就能把絞殺軍一窩端了,沒人護著你,你就是個廢物,受那麼重的傷,閻王爺都不想收你。”
陌離氣的目呲欲裂:“柳、絮!”
要不是帝辭拉著他,他就頭朝地的栽下去了。
柳絮直接無視那雙凜然寒意的桃花眸,端起桌上的杯盞,衝著陌離走過去,“沒想到你小子非但是個愛哭鬼,還是個膽小鬼,這杯子裡放的就是毒藥,穿腸而過,會讓人痛不欲生,敢不敢喝?”
面前遞過來的杯盞,散著氤氳熱氣,陌離最受不了他字字戳心的諷刺,也受不了他看不起自己的樣子。
少年人心氣盛,會選擇性忽視很多字眼。
“有什麼不敢喝的!”
話落,陌離抄起杯盞,一飲而盡。
苦!
真他娘的苦!
柳絮看少年喝完藥,壓在心口的石頭才松了松,碾碎了襲來的痛感是少年的冷眼相待。
他實在不想再待下去,摔碎杯盞,趾高氣昂的留了一句:“要死也死遠點,省的還要我替你收屍。”
明明想說一句,平安活著,上下唇一碰,就變了滋味。
陌離衝著視窗,低吼道:“別讓我再看到你!咳咳……”
用力過猛,他咳的身子發顫,虛弱的癱在帝辭懷裡,氣鼓鼓的喘著粗氣。
陌離自小不愛吃藥,也就和柳絮鬥鬥嘴,一氣之下連苦都忘了,回過味來,也為時已晚。
帝辭拍了拍他後背,給他順著氣,打趣道:“剛才你沒聽見他說是毒藥嗎?”
陌離後知後覺,摳嗓子乾嘔兩下,什麼也沒嘔出來,才眨著澄亮的眸子,一臉無辜道:“哥,我這可不是氣的嗎?要不再找個醫者看看,能搶救一下不?”
這孩子,傻里傻氣的。
帝辭被逗笑了,“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最討厭暗裡下作手段,殺人從不拐彎抹角。”
也對,柳絮可能就是想氣死他。
還差點成功……
再見到柳絮,非要好好幹一架。
———
夜幕下,永安城東巷口,最深處有一處荒廢多年的寺廟,裡面沒有供奉神明,是座空廟。
揹著傅青絲的小侍衛,一路顛顛撞撞,沿途撒了一條血線,都是背上的人流的。
小侍衛腰被累塌了,走向寺廟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傅……傅大人,您堅持住……很快就能見到主上了……”
他在給自己打氣。
冷風鑽過血汙衣襬,濃郁的血腥氣伴著細碎的腳步聲,傳到地下。
地下一條條甬道交錯相連,燈火被甬道的陰風吹的半明半昧,充斥著痛苦的哀嚎慘叫聲。
是整個永安城倒過來影子,地下建了一座城,買賣奴隸的修羅城。
甬道最終都通向一處附庸風雅居所,與幽暗血腥的修羅城格格不入,白玉堆砌而成的寶座上坐了個黑衣男子。
男子半張銀白面具遮面,單手撐在座椅上,像是沒睡好,闔著眸子在小憩,聽到地面上有動靜,他猛的睜開雙眸,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奴。
不必說話,小奴便明白。
小奴全程大氣都不敢喘,腳步邁的飛快,卻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他們誰也不敢惹惱主上。
生怕被拿鍋燉了。
小奴將傅青絲二人帶下來,便退到一邊,明智的當個啞巴,一聲不吭。
黑衣男人抬了抬眼皮,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失敗了?”
低氣壓蔓延,彷彿要將人活活碾碎。
傅青絲跪在地上捂著胸口,說一句話都疼的百孔穿心,“還請主人治罪。”
話落,男人走下來,抬腳踩在他背上,用力一壓,陰惻惻的笑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別自作聰明,誰允許你動攝政王的?”
臉貼在地上,擦破皮火辣辣的痛感,讓傅青絲臉上的褶皺,皺成一團,喉嚨強壓下去的血腫,湧了上來。
主人的內力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但他絲毫沒有怨言,他記得主人說過,要小心潛藏在攝政王府,保護好王爺。
因此他成了王爺的叔伯,只護王爺一人周全,可主人說殺了馬車上的人。
他以為包括王爺。
最後只他只說出一句話,“主人,老奴錯了……”
蒼老的聲音,有些口齒不清。
他的臉上嘴裡都是鮮紅一片,染紅了白玉砌成的地面。
看在傅青絲年過半百,又跟了他半輩子的份上,男人抬起腳,扔了一瓶傷藥給他,“從今往後,別再讓我見到你,再多管閒事,我就殺了你。”
傅青絲身子一顫,滄桑的雙眸,笑著笑著就泛起一層水霧。
他為主人謀劃一切,為主人鋪了半輩子的路,最終就換來一句,別多管閒事。
可他不怪主人,不可能去怪他的救命恩人。
念及此,傅青絲搖搖晃晃兩次,跪直了身子,往地上磕頭,忍著淚顫聲道:“老奴,謝主人不殺之恩。”
再次磕頭。
他聲音帶哽:“老奴,謝主人當年救命之恩。”
第三次磕頭。
他眼淚落了下來:“主人……保重,您身子不好,喝酒要燙,涼州寒涼,若是非去不可,您記得多帶幾件厚衫……還有攝政王武功卓絕,您務必小心行事。”
傅青絲像是一個年邁的長輩,一聲聲不放心的叮囑著。
黑衣男子背身而立,低著頭,面具遮了半張臉,神色晦暗不明。
他薄唇微啟,淡漠道:“別再回來了。”
沒有被軟化一分語氣,還是一樣的冰冷刺骨。
他的心早就不會痛了。
傅青絲腳步沉重,連腳下的路都朦朧看不真切,走過之處,充斥著慘絕人寰的哀嚎,他置若罔聞,臉上帶著苦笑,踉踉蹌蹌往外走。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也會被淘汰,伺候了主人半輩子,小到衣食住行,武功琴棋,大到謀劃圍剿涼州城,殺了帝臨風。
可主人變化很大,如今主人只想保護涼州城。
傅青絲前腳剛走,唯一倖存的絞殺軍,就帶話回來了。
黑衣男子聽到,常川要屠了涼州城,整個人渾身散發著嗜血戾氣。
永安侯心思縝密,勢力強悍,現在還不能硬拼,東莞表面是歸楚九月管,實際上都是永安侯在小心維護。
與其讓涼州城落在常川手裡,不如聯合北斗國,把涼州城佔為己有,如此才安全。
想到這,他嘴角上挑,命人拿了筆墨紙硯,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交給絞殺軍,吩咐道:“命所剩絞殺軍悉數打扮成素衣,別引人注意,務必要將此信,送到北斗國御王手上。”
御王,北斗國的老皇帝,一生清正廉明,一直都在尋找丟失的小世子——鹿生,他最疼愛的兒子,也是他的致命弱點。
絞殺軍二十餘人,身著平常百姓素衣,三三兩兩偽裝成鄰村小攤販,又或者是遠方來探親的一家人,在城門侍衛的眼皮底下,成功逃出六人,其餘人都被關進了永安候府,沒等嚴刑逼供,服毒自殺了。
——
落日客棧。
楚九月喝的暈乎乎的,看著麗娘的雙眸,也有些迷離。
她記得昭和說過,方子蘭是為了替朋友抱不平,才走上了斬立決的路。
如今看來,方子蘭是為了阿彥。
再聯想到麗娘剛才的話,楚九月總覺得心口堵了一團棉花,憋悶的難受。
她問:“麗娘,你認識昭和嗎?”
方子蘭當時應該已經和昭和在一起了,她聞到了感情糾葛八卦的味道。
一雙鹿眸被水洗過,清澈瑩亮,盯著麗娘打轉。
不到片刻,楚九月覺得渾身累的撐不住,眼皮猶如千斤重,她只能用手扒拉著眼皮。
卻被麗娘的一句話,驚醒了。
麗娘快速盤著硃砂說:“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阿九是在找方公子的旅途中,遇到她的吧?千萬別去聽她說了什麼,她就是個煙柳巷的青樓女子,方公子救下她的時候,昭和肚子裡就有了孩子,我們見她可憐,便帶著她來了平陽。”
“無論是誰給昭和送補藥,她都會加在方公子身上,對方公子暗生情愫,芳心暗許,又不敢面對方公子的死,她把自己封存在回憶裡,自戳雙目,口口聲聲念著孩子是方公子的。”
自戳雙目!?
楚九月難以置信的問道:“昭和的眼睛不是被官府給毒瞎的嗎?”
昭和能和她喝酒,同她談天說地,看上去是一位和藹面善的老奶奶,怎麼看都不像是瘋子。
等等。
昭和是老奶奶模樣,可麗娘看上去頂多三十多歲。
不應該相差這麼多啊……
沒等麗娘開口,她又追問道:“麗娘,你今年芳齡幾何?”
燭火映在麗娘的側臉上,顯得越發溫和,“昭和這個女人,是方公子眾多愛慕者中,最難纏的一個,也最是痴狂,阿九把她說的話都忘了便是。”
“昭和見到方公子時,身上就被下了毒,為了保全她和肚子裡的孩子,我和蘇清然將毒素逼離胎兒,用盡各種辦法都沒能排出體外,卻加速了她衰老,所幸母子平安。”
原來如此。
楚九月一時沒辦法相信昭和瘋了,但一想到方子正身死,她想了好久該怎麼同昭和解釋,卻連見都沒見到她。
那些衣衫,也都是年輕公子穿著。
昭和只會守在屋簷下,連門都不出,等著她口中的夫君回去。
這麼多女人愛而不得,那方子蘭究竟喜歡的是誰?
她沒問,怕戳了麗娘最深的傷口。
想到這,楚九月長嘆一口氣,小腦袋沉甸甸的趴在手背上。
瞧著她小臉紅撲撲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麗娘起身去扶她:“阿九喝醉了,我送你回房休息,明日再說。”
楚九月感覺到被人架起來,整個身子軟塌塌的斜靠過去,但意識尚存,她溫吞的回道:“明…明日我要走了……我要上平陽……”
“為何一定要上平陽?”
“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那些剛出生的孩子,連世界都沒來得及看清,就又回爐重造,我不忍心。”
“阿九,怕鬼嗎?”
楚九月一聽到鬼,就覺得背後冷颼颼的,一把攥住她的手,顫聲道:“怕,你別嚇我。”
麗娘勸道:“既然怕鬼,就別去上平陽了行不行?”
楚九月的手鬆開了,堅定道:“不行。”
麗娘沉默了很久,自經營客棧以來,她問了好多人,同樣的話,同樣的回答。
只是沒有人從平陽出來。
她扶著楚九月出了房門,“是去你夫君那嗎?”
話音剛落,視線被墨袍遮擋,帝辭聞到少女滿身酒氣,口齒不清的嘟囔著:“我…我還要給鹿鹿上藥……他還在等著我……鹿鹿……”
下一秒,楚九月被人用力一拽,小臉撞在健碩的胸肌上,頭頂傳來沙啞的男聲:“怎麼喝了這麼多?”
墨袍男子盯著懷中軟趴趴的少女,可這句話明顯是質問麗娘的,她躬身滿懷歉意道:“怪我沒攔住。”
帝辭沒回話。
懷中的少女胡亂摸索著胸肌,小臉紅撲撲的,笑得有幾分猥瑣,“身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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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酒的少女,說話也軟軟糯糯的,滿身溢位來的酒氣,都是香甜的。
纖纖玉手在他胸口,不緊不慢的轉著圈圈。
真要命。
帝辭一手鉗制住她作亂的小手,“別鬧了。”
他聲音越來越啞,本來是想命令她,最後怎麼聽都像是在低哄。
麗娘想說阿九想去找夫君,可對上那雙寒潭般的桃花眸,識趣的退下去了。
她打不過。
凜冽的檀香,在鼻尖縈繞楚九月對帝辭身上的味道很敏感,下意識將人推開,可根本使不上勁,越推不開越委屈,眼淚說來就來,“我保證……不會再做壞事了……你能不能……別再討厭我……”
眼淚就像是摻了酒,一發不可收拾。
瘦弱的肩膀跟著一抽一抽的。
眼尾泛著一層水光,下巴貼著他的胸膛,仰頭看著他,眼睛累的根本睜不開。
像一朵掛滿朝露的玫瑰,媚骨天成,奪人心魄。
很快,楚九月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帝辭心裡打著轉的疼,他見不得她落淚。
早就不討厭了,甚至還很喜歡。
只是他內心糾結,所有人都在等著他謀反。
在她面前只能把喜歡偽裝成討厭。
但又忍不住對她百依百順,忍不住擔心她,甚至忍不住嫉妒。
他捧著楚九月可憐巴巴的小臉,替她擦著眼淚,低聲哄道:“好,我抱你回房休息。”
話落,將少女公主抱在懷裡。
楚九月整個人彷彿掉進了雲朵裡,舒服得往他懷裡蹭了蹭,剛走幾步,她又想到了什麼,小腳蹬踹著,奶兇奶兇的道:“你要帶我去哪?我要去找鹿鹿。”
凜冽的檀香籠罩下來,耳畔溫熱的呼吸傳來,“不準。”
他的語氣冷了幾分,將懷中的少女往懷裡顛了顛,抱得更緊了。
小小一團緋色,被墨袍遮擋了半個身子,只露著香肩以上。
抱回房的路上,楚九月聽到他命令似的語氣,小腳不敢動了,但嘴上卻沒停過。
她不敢太大聲,只能小聲嘀咕,淚水在眼眶凝成好大一顆才看看落下,掉了一路金豆。
“鹿鹿受傷了……我要去給他上藥的……”
被放到床上了,金豆還在掉,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
帝辭臉色陰沉,聽著少女滿嘴都是鹿生,連眼淚都是為鹿生流的,他就心煩意亂,胸口堵的厲害。
酒水把身體從裡到外點燃了,楚九月覺得渾身熱的厲害,自領口往下扯了扯衣衫。
眼淚順著瑩白天鵝頸,滾落進鎖骨窩,自成一汪小泉。
良久,沒聽到帝辭的聲音,她想找個牢靠的支撐點,站起來去偷偷找鹿鹿。
她胡亂摸索著,直到摸到一處堅硬的地方,紅唇微勾,用力一拽。
帝辭看到少女瑩潤如雪的肌膚,殷紅帶露的唇瓣,燥的難受,連話都組織不起來,一隻手撐起墨袍擋著,另一只手想著替她蓋上錦被,沒法顧及在胸膛煽風點火的手,卻被人拽著衣領,往下一扯。
二人離得著實近了些。
帝辭手臂撐在少女兩側。
入目是她緋紅的小臉,瑩潤雙肩,微張吞吐酒氣的唇瓣。
兩道呼吸交纏。
鼻尖縈繞著醇香酒氣,聞到的人彷彿也醉了,帝辭雙眸迷離,喉結滾動,呼吸越發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