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炭火燃燒的噗嗤聲響，暖和的屋子裡飄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紀燁晨漸漸地甦醒了過來，只是醒著還是閉眼都一樣漆黑一片。果不其然，那藥粉終究是傷了眼睛，不僅如此，渾身上下的傷此刻也讓他無法動彈。
他只得聽著屋外時不時的北風，靜躺著感受著屋內的溫暖的溫度，一會兒後，紀燁晨聽到屋外有人低語。
“青兒，你怎麼將那麼個不明來路的人帶回了醫館醫治呢。”
“馮大夫，那位少俠當時就倒在咱醫館的後巷口，性命垂危，醫者仁心，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你啊！”那位中年男子無奈地說道“罷了，既然你師父已經為他診治過了，性命無憂，你也快些將藥端進去吧。告訴那人等他眼睛好了就自行離去，別給我們醫館惹禍，這一看就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啊。哎！”
一會兒後房門吱呀被開啟了，然後迅速地又被合上了。隨後就是托盤輕輕放到了桌上的聲音，接著紀燁晨感覺對方向他走來，一股子淡淡的草藥香也隨之入鼻。
那人應該是一位大夫，但是他身上的藥草味與姬半夏身邊異草香截然不同。清新且凝神，讓人有一種自然而然可以信任的感覺。
“你醒了？”裴語卿看著紀燁晨轉頭看向她的方向，雖然對方此刻是看不見的，但是他的方向感很正確。
“多謝青大夫出手相救”
“我還不是大夫就是一個學徒，救你的是我師父。”裴語卿上前檢查了下對方的傷口有沒有崩裂，開口說道
“你身上的傷有些重，需要休養些時日方能恢復。左腳處的傷勢有些重，沒個十天半月很難下地行走。”
“嗯，我的眼睛何時可以復明”
“你的雙眼中的是孔雀蛾的粉毒，所幸只有眼球表面受到少許，按著我師父的方子，快則五日，慢則十日也可復明”
“知道了”紀燁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隨後補了一句“復明了我自會離開，不給你和你師父添麻煩”
聞言，裴語卿微微皺眉，她想了下問道“你是......歹人麼？”
“......”
紀燁晨心中覺得很好笑，這位小學徒這麼問會有歹人自己承認自己是歹人麼，愚不可及。
“若你覺得我是歹人為何還要救我？”
“我想成為一名大夫，師父說過大夫面前沒有好人與歹人，只有病人。
可是你的傷勢看著並不像是尋常人，我並不想給師父惹禍，所以你是歹人麼？”
“我不是歹人，只是被歹人行刺了而已。”
“那需要替你報官麼？”
“不必！”
說到此處，紀燁晨原本想讓這個學徒幫忙去找白奇瑞，突然又打消了念頭。畢竟對方對他多次刺殺寧道慎一事已經頗有微詞，如今他如此狼狽那豈不是自撞槍口給他嘮叨的機會。
“既被人行刺為何不報官？”裴語卿對紀燁晨的話語多少有些懷疑。
“我不想讓家人擔憂，而且此中內由也複雜，不便與外人道，咳咳”紀燁晨聽對方也不在言語也不知道他信不信，又直接開口道“你不是端藥過來麼，藥不應該要趁熱喝的麼，怎麼不給我拿過來呢？”
裴語卿在那邊用手腕感受一下草藥的溫度事宜道
“那不是喝的，是敷眼睛的，現下溫度差不多，我即刻為你敷眼綁紗布。
喝的藥還在爐子上熱著，待眼睛處理好我就為你去端來”
“......”
溫熱的草藥敷在眼睛上方讓原本有些刺痛的雙眼得到了緩解，對方下手輕柔，細緻，包紮也是十分熟練。
果然自那次為一個歹人包紮過後，裴語卿才發現自己實操包紮技術太差，後來多虧蘇滿願意當她的小白鼠，現在她在上藥和包紮上已經可以出師了。
那頭的小白鼠蘇滿正在寺廟用早膳，山腰的障礙物夜裡已經清理完畢，她們用完早膳便可離開。
只是再此之前她還是去找了慧遠大師確認一些事情。
“慧遠大師好！”蘇滿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都說你是有大善知識之人，我這有些事兒想要請教與您。”
“施主過譽，老衲也只能為你解自己知曉之事”
聞言，蘇滿才抬眼瞧仔細了下眼前這位老和尚，他的面相和善，嘴角似乎一直是往上翹著的，胖胖微微笑的樣子倒像一尊彌勒佛一樣。
“大師你其實知道我的身份對麼？”
“施主乃是鎮遠將軍之女”
蘇滿直直地盯著對方緩緩開口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啊，大師”
“身體髮膚授之父母，施主此刻就是蘇將軍的愛女。”
“你果真知道我是誰！”蘇滿的眼中閃著光亮，這世上除了元芳還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對方好像還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小說中這位大師可是一個傳奇的傢伙啊，能洞悉天機。與那個神棍欽天監完全不同，是一個真正的世外高人。
“大師，那你可否告訴我何時是我的歸期？”
雖然有點兒喜歡這裡，可是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終究會回去，只是不知道時間。那麼真的會是下一次彗星來的時候麼？
“施主，世間萬物皆有其佛緣，你此刻在此亦是佛緣。
一念起，千山萬水。一念滅，滄海桑田。
與其想著何時為歸期，何不將每日當成歸期，珍惜當下。”
“......”這說和不說有什麼區別麼？高人就喜歡講一些深奧的話來顯得他格外“高”麼？
“大師，可否通俗易懂些”蘇滿皺著眉瞧著慧遠大師，眼珠子轉動了兩下，上前低聲說道
“或者我和你等價交換呀，我也知道一些你們這裡的......天機”
“不可！”慧遠大師少有的破口道“天機不可洩露”
看著蘇滿被他的大聲呵斥嚇得揉了揉耳朵，慧遠大師雙手合十念道
“阿彌陀佛，施主，天機不可洩露。窺探天機已是不妥，肆意妄為地用此作為籌碼會遭天譴，還請慎言。”
“......”
看著眼前這位世外高人如此一驚一乍的樣子，蘇滿倒是有些遲疑了，這只信科學的她已經是受了非可抗力因素來到了此處，那麼科學在這裡還能靠得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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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真的有佛麼？”
“施主，一念智，即為菩薩；一念愚，即為凡夫。”
這些回答簡直就是高人標配，自己就是俗人完全聽不懂。既然對方都如此說了天機不可洩露，蘇滿也不好再逼對方了。
“多謝大師教誨。”
“施主客氣”
“最後一件事”蘇滿看向對方鄭重道“寶兒現在已是大師的徒弟了，我......先前胡鬧到底是讓他將來揹負了一個責任，若是......”
“施主無須自責，你初衷亦是為了悟緣母子。他命中本就有一劫，多說便洩露天機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地看著蘇滿，這位天外來客改變的不止是悟緣母子命格，無意間幫悟緣將來的一個大劫難給化解了，可是此消彼長，悟緣的漫漫修行路，其將上下而求索。
“施主，贈你一句話：只緣身在此山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高人啊，一句話就整得人雲裡霧裡。
得到亦是沒得到答案的蘇滿上了馬車，一行人便啟程回城。
快到城南的大門口，蘇滿他們後方的一輛馬車極速往城門內駛去。兩車交匯，差點兒有所碰撞。另外一車也毫無減速的意思，徑直往城內駛去。
蘇滿揭開馬車的帷曼，只看到對方馬車後帷曼上若隱若現的楊字。
急什麼啊！我中毒的還沒來得及泡解毒湯也沒你們急。這車速不怕暈車麼？嘁！
“蘇大，送我和湯圓先去百草堂”
“知道了”
另一輛馬車中，順娘是第一次與蘇北如此近距離地同坐一輛馬車，她曾在蘭亭苑外看見過這個少年。
對方每到戌時正點便會躲在蘭亭苑外不遠的荷塘盲區聆聽蘇滿的琴聲。
少年臉上那處長長蜈蚣形狀般的鞭痕並不能掩蓋他原本的英氣，想來原來也是一名相貌堂堂的英雄少年，只可惜下半生他只能與輪椅為伴。
順娘在心中替他惋惜，於此同時，蘇北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順娘。
至少在昨晚以前，他知道蘇滿是提防著這名叫順娘的女子，只是昨晚這名女子與蘇滿密談以後，蘇北能感覺出蘇滿對這個順娘在某些方面的默契和信任好似不低於湯圓。
可是，這個女子之前在後院中對蘇滿與裴鈺關係的打探，還有她看蘇滿的眼神不經意間流露的憐憫與同情讓他不得不替蘇滿提防著對方。
現在這個蘇滿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這個拉他回來的小姐已經完全不是一年前只會拉著他聽江湖趣聞的天真少女。如今的她變得讓人琢磨不透卻移不開眼。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