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長的臉色瞬間變了，如臨大敵。
他的語氣也正式了起來：“陸少爺，王某不敢騙您，資金一時之間真的是沒有，不過在這城裡，凡事王某能幫上忙的事情，您二位隨便說，王某比效犬馬之勞！”
謝恆表面上不屑的吹了聲口哨，心裡卻直呼僥倖。
得到王局長答應幫忙的許諾，這就是他今兒來的真正目的。
他記得八十年代末有一波以廢除糧票為主的糧食局大改動，當時有很多局內的工作人員都做了變動，擼下一個縣糧食局的局長真的不是多大事。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聰明的人提前給自己找退路，這才是正常的。
“陸少，那關於收糧食的事情，您看什麼價位合適？”王局長的聲音喚回了謝恆的思緒。
“當然是按照市價，我們少爺是正當做生意的，你以為呢？”謝恆眉頭一皺，不耐的道。
王局長連連搖手：“王某沒有別的意思，您不要誤會啊。”
謝恆擺手打斷了他，然後道：“行了，事情就是這些了，我家少爺留洋的學校那邊暫時可能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往後有事情我會來找你的。”
“好的，好的，我送送二位。”
謝恆又對他揮了揮手，然後轉頭對著徐生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對洋文，徐生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會，看了一眼王局長，然後吐出一個：“nice.”
“啊？”王局長明顯是不懂。
謝恆一臉不耐煩：“就是說你是這個，”他一豎大拇指，“你有福了。”
王局長頓時眉開眼笑，還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票子，在徐生沒看到的時候，偷著塞到了謝恆手中。
“兄弟，幫忙多美言兩句？”
“自然自然。”謝恆拿了錢還一臉不耐，彷彿是王局長收了他的錢似的。
兩人又拒絕了王局長的相送，美其名曰有車。
這到也不算撒謊，徐生騎的可是他爹的正統二八大槓，這能不說是車嗎？
兩人出了糧食局，又偷偷摸摸進到小巷子裡。
徐生早就憋壞了，此時一把抓住謝恆的胳膊，叫道：“謝哥，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啊？”謝恆點了一根煙道。
“不是說好，從王局長那裡坑一點創業資金，然後咱倆去創業的嗎，你這也沒弄到錢啊？”徐生道。
謝恆翻了個白眼，在這種小縣城裡，王局長本人可比他的錢金貴多了。
畢竟別人可不知道糧食局要有大改動的新聞。
要是跟徐生把這些講清楚，那估計得解釋到改革開放完成了，謝恆可懶得費那個口舌。
他從兜裡掏出來了王局長給的錢，一把拍在了徐生的手裡。
“啟動資金。”
徐生眉開眼笑，點起手裡的錢來。
“怎麼才六塊啊？”徐生嘟囔著。
“才六塊，嫌少都給我？”謝恆被他氣笑了。
這個年代一個三口之家，一個月也就花十塊錢左右，王局長抬手就是一戶人家大半個月開銷，到了徐生這裡居然還被嫌棄少。
“不敢不敢，哥，給您，咱按照說好的分。”徐生討好的笑著，分出來一份錢塞在了謝恆手裡。
謝恆一看，居然是四塊，徐生居然主動拿小，把大頭按在了他手裡。
謝恆笑了笑，這小子倒是會做人。
他也不推辭，兩人的“分贓”就到此結束，徐生家在城裡的單元樓大院，而謝恆家在沿海的街上，兩人並不順路。
臨走的時候，徐生向謝恆詢問他們下一個階段的“創業”任務，結果被謝恆很嚴肅的下達了“憋在家裡”的人物。
“笨啊你，”謝恆道：“你真以為他一個局長，就被咱們這麼三言兩語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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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告訴你，人家現在指不定在哪裡到處挖咱倆的背景呢？”
“那咋辦啊？”徐生撓了撓頭，問道。
謝恆受用的吐了個菸圈，和徐生聊天其實蠻舒服的，他總會在恰當的時候配合你裝x，這或許也是一種本事。
“你呢，就是作為陸公子，不要輕易露面，儘量把自己養的細皮嫩肉點，實在想出門，就打扮的邋遢點，我那邊，我自己處理就行了。”謝恆說著又交代了幾句，兩人隨機告別。
臨走的時候，謝恆轉過身，看著徐生在夕陽下撅著屁股，蹬著二八大槓的造型，忍不住笑出了聲。
“喂，生子！”
謝恆喊道。
“唉！”
徐生猛踩剎車，差點讓自己飛了出去。
“你爹媽都是鐵飯碗，你接個班這輩子也不愁了，和我跑出來創業，你圖什麼？”謝恆問道。
徐生似乎也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卡在車杆上，一時沉默。
就當謝恆打算走人的時候，徐生低低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了過來。
“是，不服吧。”
徐生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羞澀。
“哥，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其實挺廢物的，大小就只會聽家裡的安排，能混就混的。”
“就高考這麼一出靠自己的機會，我還給辦砸了。”
“跟你出來創業吧，其實歸根結底，就一句話。”
徐生忽然昂起了頭，看著謝恆，認真道：
“我，想讓我爹，看的起我。”
見到謝恆不為所動，他忽然又變得靦腆起來了。
“這理由，是不是太蠢了點。”
謝恆低低一笑，拍了拍徐生的肩膀。
“胡說八道什麼呢，這理由，夠了！”
豈止是夠了，簡直是和他謝恆，不謀而合。
人活著一世，總得為了點東西。
他謝恆，重生前風光無兩，卻是個孤星的命，是個沒爹沒孃的孩子。
這一世，他是個廢物落榜生，卻得了一對親善的爹孃。
這也許，就是命。
漁夫和保潔員怎麼了？
他謝恆上一輩子，什麼都見過了，看過了，體會過了。
可是，卻偏偏沒有體會過什麼叫家人。
而這一輩子，他要讓他的爹媽，也見到，看到，體會到。
他要讓這世道，看得起，他的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