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練劍人，執劍禮
這是什麼情況？
葛無憂揉著眼睛，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江潤以朝天闕起劍勢，挽手回劍，衣袂環鋒，捭闔西東，那劍在他手中，靈活無制，如臂使指！
卻見江潤回身兜劍，他出劍很快，隱隱於空中拉出一道銀亮劍弧，這一幕把旁觀的葛師傅嚇了一跳，他只覺自己看花了眼。
而這一招，正是朝天闕的收尾動作。
江菱倚立在側，覺得江潤劍招比葛師傅的劍招更凌，更疾，更利！
“葛師傅，再來看我這式量光寒。”
朝天闕剛剛結束，江潤的話語又傳入葛無憂耳中。
啥？！
葛無憂瞳孔一縮，院中似是閃過一道劍光。江潤握劍，腕點柄尾，以衣帶袖，動腹背之力，仰觀天闕，行掃榻四野之勢，那劍掃過江潤四周，劍尖輕點一抹光寒，真是將這式量光寒刻畫入微！
葛無憂是個明白人，他練劍多年，深諳無量劍法，偶見江潤這式量光寒，他的腦中像是劈出一道雷霆，渾身毛孔都舒張開來。
好舒坦，這劍招看得人好舒坦，量光寒就應該這樣使！
我的量光寒實則有形無意，光寒不生。
這一刻，葛師傅竟然生起莫名的欣欣向學之心。
“葛師傅，再來就是尺霜月。”
“霜神女，月中娥，百尺樓高水接天。”江潤抬劍之時，有感而發，口中唸唸有詞，他左手虛抬一指彈在劍刃上，傳出錚錚劍鳴。
葛師傅在一旁觀望，江潤使劍中，他覺著霜寒月冷，不由得緊了緊身上青袍，這很奇怪，現在毗鄰夏季，南城雖然未至三伏天，卻也和冷沾不上邊際。
這種感覺，只是來自劍勢，生於心中。葛無憂是懂劍之人，如此，他才能領略到劍招中的肅穆，森嚴與蕭瑟。
他看到江潤的劍招越來越快，頓時心悸不已！
葛無憂情不自禁地唸叨：“水國蒹葭月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茫。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
江潤練完第一路無量劍法，行過無量見野三式劍招，便走到葛無憂的身邊。而後者，恍若失神，還在痴痴囈語。
正向葛無憂和三松館主說得那樣，一十七路無量劍法有形有意，江潤在外八路第一路劍法中便體現了意！
葛無憂是懂劍之人，體會到了‘意’，他觀江潤的劍招，陷入自己的‘意’中，江潤和江菱嘖嘖稱奇，他們看到葛師傅眼中泛出兩行清淚，不知所思何事，竟然哭了。
葛無憂像是丟了神，穿著青袍的他拖著劍，走至鞦韆邊，坐了上去。
他不管不顧，用劍尖一抵，鞦韆晃了起來，葛師傅眼神迷濛，似乎看不到身前驚異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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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低沉，蕭索的聲音，開始講述：
“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可以所有的事都忘記，以後每一日都會有新的開始。”
“這個人叫任五，他的劍很快，喜歡喝酒，但他不喜歡穿鞋。他教過我很多東西，但是我並不喜歡他，因為算卦的早先告訴我：我這一生，忌五忌酒。”
“那天夜裡，月圓霜寒，我挽留他，但是他拒絕了。”
“後來，我才知道，當有些人從生命中離開後，你才會知道什麼是珍貴。算卦的或許算得很準，但我很後悔，沒有和他喝醉過一次。”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不會去算那一卦。”
“……”
突然，葛無憂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愣住了。
江菱湊了上去，遞上一包紙巾，葛無憂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他挽起袖子，拂去面頰上的淚水，而後複雜地看向江潤。
“兩位，見笑了。”
江潤搖了搖頭：“葛師傅真情流露，並無可笑之處。”
“謝謝，那是我的一位故友，知己，可惜與世長辭。我一般在雨夜才會回憶這些往事，卻不想在兩位面前失態。”
他又看向江潤，詢問道：“江先生，你的無量劍法是從何處習得的。”
江潤笑了笑，“葛師傅，是你方才所授。”
這！？
葛無憂眉頭皺起，宛若一條蜈蚣，可是倏忽間他又舒展了眉頭。
一聲長嘆，從他口中發出。
“我本來是不願意相信的，你身上發生的事情，超出了我的認知。”
他謹慎說道：“三松劍館的無量劍法並不是徒有虛名，它有著自成一派的底蘊，對於多年的練劍者而言，無量劍法有形有意，只不過形意難通。”
“而且，無量劍法並不易練，它招式沉澀，劍招曲折，多有變幻。”
葛無憂注視著江潤：“你只是看我練了一遍，竟然記住了所有劍招。施展起來，無論是姿勢體位，劍招捭闔，勁力拿捏都張合有度，宛如浸淫多年的老師傅，真叫人拍案稱奇！”
“你劍勢很快，收發自如，比我施展的劍招多了很多靈動之氣，劍招在你手上，宛如鮮活生命，這一點我即便練劍多年，也望塵莫及！”
葛無憂拿劍的手都用力三分，他繼續說道：“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僅僅在無量劍法的第一路劍招中，你就施展出了‘意’，而且劍意肆虐，我這觀劍人也受到波及，入贅其中。”
“適才，我生出幻想，陷入對友人思念的往事中，這對練劍人來說，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如果你是我的敵人，方才我入‘意’中的那一刻，你一劍就能取我性命。”
“現在想起，仍有戚戚然，悸悸焉的感覺。”
葛無憂胸襟廣闊，氣度非凡，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面子，他話語真誠，道出所有真實感受。
這種做法，反而讓江潤江菱生起了欽佩之心。
三松劍館的葛師傅，是一位真正的練劍人。
江潤沒有迴避葛師傅的話，也沒有說謙虛之語，在真正的練劍人面前，不必如此。
他抬起執劍之手，以手託劍，朝著葛師傅拱了拱，這是執劍禮，是對劍師的尊重。葛無憂不敢託大，連忙執劍回禮。
這時，兩個人的目光對上，相視一笑。